第三十三章 罗马强盗 (3)
“假如亲属相当富有可以赎回女儿的话，他们就派一名送信人去谈赎金，肉票的头颅足以保证信使的安全。假如对方不愿付赎金，肉票就一定要送命。
“这个少女的恋人名叫卡利尼在库库默托的队伍里服役。
“当她认出年轻人后，就向他伸出双手，以为可以得救了。不过当可怜的卡利尼认出她时，感到心也碎了，因为他知道等待着他的恋人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不过，他是库库默托的宠信，三年来他与他出生入死，共渡难关，他曾一枪打死一个宪兵，后者当时正举起军刀欲砍他首领的脑袋，所以，他希望库库默托对他能有所关照。
“于是，他把首领拉到一边，这时，少女坐着靠在林中空地的一棵参天大松树的树干，让罗马农家女的优美的发饰垂下来，挡住自己的脸，挡住强盗们灼灼发亮的目光。
“年轻人把首领拉到一旁之后，把前因后果对他说了一通，说他与女俘的恋情，他俩的海誓山盟，自他们一伙来到附近安营扎寨之后，每天夜间，他们又是如何在一个废墟里幽会的。
“就在那天晚上，正巧库库默托派卡利尼到一个邻近的村子里去，他就没能赴约，而照库库默托的说法，他碰巧路过那里，于是便把少女劫来了。
“卡利尼哀求首领看在他的面子上破一次例，对他说，少女的父亲是个有钱人，可以付出一笔相当大数量的赎金。
“看来库库默托对他的朋友的请求深表同情，要他去找一个牧羊人，可以派他到弗罗齐诺内去丽塔的父亲那儿报信。
“于是卡利尼欢欢喜喜地来到少女身边，告诉她她得救了，并请她给她的父亲写一封信，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他，并向他说明，她的赎金定为三百个皮阿斯特。
“他们给老父十二小时的期限，也就是说到次日上午九点为止。
“信写成后，卡利尼立即带着信，奔到山下去找送信人。
“他看见一个牧童正把羊群赶进羊圈里。牧童是自然强盗的送信人，他们生活在城市和山地之间，也介于蛮荒生活和文明生活两者之间。
“年轻的牧羊人马上启程了，答应在一个小时之内到达弗罗齐诺内。
“卡利尼回来时兴高采烈，他去找他的恋人，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他看见那一帮人在林间空地上，兴奋地在享用强盗们向农民勒索来的，仅仅作为贡品的食物。在这些兴高采烈的食客当中，他寻找库库默托和丽塔，但没有找到。
“他问他俩在哪儿，强盗们用一阵狂笑作为回答。卡利尼的额上沁出了冷汗，他慌乱不安，惊恐得根根头发都竖起来了。
“他又问了一遍。一个食客斟了一杯奥尔维埃托葡萄酒，递给他，并对他说：
“‘为勇敢的库库默托和美人丽塔的健康干杯！’
“这时，卡利尼似乎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他一切都明白了。他抓起酒杯向那个递酒的人劈头盖脸地扔过去，接着便向发出喊叫声的方向冲过去。
“在百步远处的一个灌木丛中，他看见丽塔昏死在库库默托的怀抱之中。
“库库默托看见卡利尼，每只手拿着一把短枪站了起来。
“两个强盗相视了片刻，一个嘴角上淫荡地狞笑着，另一个的脸显出死一般的苍白。
“人们以为在这两个人之间将要发生一场枪战；然而，卡利尼的面容渐渐放松了，他的一只本来握住挂在腰带上一柄手枪的手，在身边垂落了下来。
“丽塔在两个人之间平躺着。
“一轮皓月照亮了这一幕情景。
“‘呃！’库库默托对他说道，‘你去办了那件事了？’
“‘是的，头儿，’卡利尼答道，‘明天九点之前，丽塔的父亲就把钱带来了。’
“‘好极了。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快活一个晚上。这个少女十分迷人，说真的，你的眼力不错，卡利尼兄弟。我不是自私自利的人，所以我们这就回到伙伴那里去，抽签决定她现在归谁所有。’
“‘这么说，您决定按常规处理她了？’卡利尼问道。
“‘为什么要为她破例呢？’
“‘我原以为我的请求……’
“‘你比其他人强在哪儿？’
“‘不错。’
“‘不过不用担心吧，’库库默托接着说着，‘迟早也会轮到你的。’
“卡利尼紧紧地咬着牙关，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了。
“‘走吧，’库库默托向食客们迈出一步说道，‘你来吗？’
“‘ 我随后就来。’
“库库默托走了，但目光老瞟着卡利尼，因为，他无疑担心后者会从背后袭击他。不过那个强盗并无敌意的表示。
“他交叉着手臂，站在丽塔身边，后者始终昏迷不醒。
“一时间，库库默托头脑里闪出个念头，他以为年轻人是想把她抱起来，带着她逃走。可此时，一切对他都已不重要了，他已从丽塔身上得到他所要的一切；至于钱，三百个皮阿斯特经手下人一分，自己所得无几，他才不在乎哩。
“于是他径自向林中空地走去；可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卡利尼几乎与他同时到达。
“‘抽签！抽签！’强盗们看见头儿来到了，一齐喊叫起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是醉意朦胧，闪动着淫荡的目光，而篝火又把他们通身映照得红兮兮的，他们简直就如同一个个魔鬼。
“他们的要求并不过分，因此首领点头表示同意他们的请求。他们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写在纸上，放在一个帽子里，卡利尼的名字也在其中，队伍中最年轻的一个从临时票箱里取出一张票。
“这张票上写着迪亚伏拉西奥的名字。
“正是他建议卡利尼为首领的健康干杯，而卡利尼把酒杯扔到他的脸上作为回答的。
“那人的额角到嘴上砸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不断地滴下来。
“迪亚伏拉西奥看见自己的运气如此之好，发出一阵狂笑。
“‘头儿，’他说道，‘刚才卡利尼不肯为您的健康干杯，现在请建议他为我的健康干杯吧，也许他对我不像对您那么高傲。’
“在场的每个人都以为卡利尼会发作的，然而让大家感到意外的是，他一手端起一只酒杯，另一只手拿起一瓶酒，把酒杯斟满：‘祝你健康，迪亚伏拉西奥。’他异常镇静地说道。
“说着，他一口就把酒灌进肚里，手连抖都不抖一下。过后，他靠近篝火坐了下来。
“‘我的那份饭呢？’他说道，‘我刚刚跑了一大圈，饿坏了。’
“‘好样的，卡利尼！’强盗们大声呼喊道。
“‘不错，这才够意思，讲义气。’
“所有的人都在篝火旁围成一圈，而迪亚伏拉西奥走开了。
“卡利尼吃着，喝着，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强盗们惊讶地看着他，对他的冷漠大惑不解，突然，他们听到身后有人踏着沉重的步伐走过来了。
“他们回过头来，看见迪亚伏拉西奥抱着少女。
“她的头向后仰着，长长的秀发垂到地面上。
“当他俩走近篝火旁时，他们这才发现少女和强盗都面无血色。
“他们的出现来得那么异乎寻常，那么肃穆庄重，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站起来，除了卡利尼，他仍然坐着，照旧吃喝，仿佛在他周围并未发生什么事似的。
“迪亚伏拉西奥在一片死寂中又向前走了几步，把丽塔放在首领的脚下。
“这时，大家才知道少女和强盗都面色苍白的原因了：一把尖刀插进丽塔的左乳下方，深至刀柄处。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向卡利尼，只见他腰带上的刀鞘是空的。
“‘哦！哦！’首领说道，‘现在我明白为什么卡利尼要留在我后面了。’
“任何一个生性野蛮的人都会高度评价如此的行为；虽说可能没有一个强盗能干得出卡利尼刚才所做出的事情，然而大家都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怎么样！’卡利尼说道，他也站了起来，走近尸体，把手放在一把枪的枪把上，‘还有谁想与我争夺这个女人吗？’
“‘没有了，’首领说道，‘她是属于你的！’
“这时，卡利尼把她搂在怀里，把她抱出篝火映照的光圈。
“库库默托像往常一样布置了哨兵，强盗都一个个裹着披风，围着篝火躺下了。
“半夜，哨兵发出警报，刹那间，首领和他的伙伴都起来了。
“丽塔的父亲来了，他亲自把女儿的赎金送来了。
“‘喏，’他把钱袋递给库库默托，对他说道，‘这里是三百个皮阿斯特，把孩子还给我吧。’
“但首领没去接钱，只是向他示意跟他走。老人照办了。两人在树丛下走着，一轮圆月从树枝隙间筛落下一绺绺融融的月光。最后，库库默托收住脚步，伸出手，指着一棵树下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对老人说：
“‘瞧，向卡利尼要你的女儿吧，他会向你说清楚的。’
“说完，他就回到他的伙伴中间。
“老人一动不动，两眼凝视。他感到了有什么他出乎意料、不可想象的巨大灾难笼罩在他的头上。
“他终于向那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走近几步，他看不清那是谁。
“卡利尼听到有人向他走来的声音，抬起头，这时老人才逐渐看清了那两个人的面容。
“一个女人躺在地上，头枕在一个坐着的男人的膝上，那男人向她俯下身子。当他直起身子时，才露出了女人的脸庞，他把她紧紧压在自己的胸前。
“老人认出了女儿，卡利尼认出了老人。
“‘我一直在等你。’强盗对丽塔的父亲说道。
“‘坏蛋！’老人说道，‘你在干什么？’
“他恐怖地看着丽塔，她面无血色，纹丝不动，浑身是血，胸前插着一把刀。月光照在她的身上，白花花的月光把她照亮了。
“‘库库默托强奸了你的女儿，’强盗说，‘我爱她，所以我杀了她；因为在他之后，她将成为整个一伙人的玩物。’
“老人一句话也没说，但是，他的脸色白得如同死人。
“‘现在，’卡利尼说道，‘如果我做错了，你就为她报仇吧。’
“说着，他拔出插在少女胸脯上的尖刀，站起来，把刀交给老人，他手撕开上衣，向他显露出赤裸的胸膛。
“‘你做得对，’老人声音低沉地对他说，‘拥抱我吧，我的儿子。’
“卡利尼哭着扑向他恋人父亲的怀里，这位血性男子是平生第一次落泪。
“‘现在，’老人对卡利尼说道，‘帮我埋掉我的女儿吧。’
“卡利尼去找了两把铲子，父亲和恋人在一棵橡树下挖了坑，橡树茂密的枝叶可把少女的坟墓盖没。
“墓穴挖成后，父亲先抱吻了她，然后是恋人；接着，一个捧着她的双脚，另一个捧起她的双肩，他们把她安放在墓穴内。
“他俩分别又在墓穴的两面跪下，为死者的亡灵祈祷。
“他们祈祷完以后，便把泥土盖到尸体上面，直到墓穴填满为止。
“这时，老人向卡利尼伸出一只手。
“‘我谢谢你，我的儿子！’老人对卡利尼说道，‘现在，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吧。’
“‘可是……’另一个喃喃道。
“‘你去吧，我命令你这么做。’
“卡利尼听从了，回到同伴身边，裹上披风，很快就似乎与其他人一沉沉入睡了。
“头天晚上他们就决定要换个露营地。
“日出前一个小时，库库默托叫醒了他手下的人，命令大家出发。
“可是卡利尼不肯离开森林，他要知道丽塔父亲的情况。
“他向跟老人分手的那个地方走去。
“他发现老人在遮蔽他女儿坟茔的那棵橡树的一根树枝上吊死了。
“这时，他在一个的尸体前，又在另一个的墓穴上立下了要为他俩报仇雪恨的誓言。
“然而他的誓言未能实现，因为两天后，在与罗马的马枪兵的一次交火中，卡利尼死了。
“不过，令人惊奇的是，他面对敌人，却在背后挨了一颗子弹。
“其中一个强盗提醒自己的伙伴说，当卡利尼倒下时，库库默托就在他身后十步远的地方站着，于是大家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在他们从弗罗齐诺内森林出发的当天早晨，他就暗中跟踪卡利尼，听见了他立下的誓言，他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所以就先发制人了。
“人们还叙述着有关这个可畏的匪帮首领的另外十个故事，每个都与这一个同样惊险。
“就这样，从丰迪到贝鲁斯，所有人只要听到库库默托这个名字就会吓得全身发抖。
“这些传闻轶事通常也是路易吉和泰蕾莎的话题。
“少女听到这些传说就吓得魂不附体；然而万帕却面带微笑安慰她，他拍打着他那杆好枪，它能弹无虚发。假如她还不放心，他就向她指着百步之外栖息在一根枯树枝上的一只乌鸦，向它瞄准，放了一枪，禽鸟被击中，落到树底下。
“时光就这样流逝着，两位年轻人决定，等万帕二十岁，泰蕾莎十九岁时，他俩就结婚。
“他俩都是孤儿，只须证得各自的主人同意就行了，他们提了出来，并获得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