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招商局与中国金融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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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创办平安保险(4)

而当时更为现实的问题是,2001年年底,中国平安集团分业重组已获国务院和保监会批准,成立金融控股集团为时不远。中国平安将通过集团公司,控股设立平安人寿、平安财险、平安海外控股公司及平安信托,以股权为纽带管理这些独立法人子公司。

招商局认为,中国平安集团化运作后,招商局作为股东需要出资,然而换取的是对产寿险公司的直接控股地位“沦为”间接控股地位,对中国平安的控制力将进一步受到影响。

具体说来,招商局蛇口工业区将拥有的是中国平安集团的控股权,而不再直接拥有平安人寿、平安财险的股权。招商局认为,其对产寿险公司的资本和股权变化、重大的投资和经营决策、公司的发展计划、公司章程的制订和修改、利润分配和弥补亏损等重大事项可能丧失表决权。

虽然中国平安是招商局在保险业一手创出的品牌,但据秦晓说,招商局高层无人反对退出动议。“我们能主导它,它就是我们的主业,不能主导它,它就不是我们的主业。”秦晓认为,话语权不够大,是招商局作出卖出中国平安股权决策的依据。

此外,当时国家政策不允许金融控股公司上市,招商局通过与投资者接触发现,控股公司股权对投资者吸引力不大,一旦中国平安“集团化”,股权出售将更困难。

出售中国平安,时不我待。

断臂自救

以此后中国平安一位高层的话来讲,招商局出售中国平安的深层次原因在于,产业资本无法满足金融资本壮大过程中源源不断的资金需求。

这一因素在2001—2002年的招商局身上更是被放大。如果说改革开放后招商局的发展为螺旋式上升,那么秦晓上任之初,招商局则正处于棘手的谷底。

1992年袁庚离任时,招商局的资产已从1978年的1.3亿港元膨胀至200亿港元。这让世人坚信,招商局的“第二次辉煌”已到来。随后,招商局跃入投资快车道——从油轮运输到房地产开发,从有色金属到证券投资、制药、商业贸易甚至广告业——到1997年,招商局下属各种控股企业已超过200家,资产超过500亿港元,横跨数十个领域。

无所不包的“大跃进”,终究要付出代价。1996年,招商局开始出现不良资产淤积、债台高筑、支付困难的情况,甚至在国际金融市场上出现信贷危机——集团的整体有息负债率最高时达到60%以上。以核心上市公司招商港务为例,因投资扩张,其负债率从上市时的约40%攀至60%左右。

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更是对招商局的困境火上浇油。时任招商局集团总裁的傅育宁2005年回忆起此段经历时,曾向媒体感慨:“银行逼你还钱,但钱都用在企业里了,哪还有钱还呢?”

那是招商局最难受的一段生死考验,傅育宁坦言。

没有资金,只能断臂求生。1999年的头8个月,招商局集团通过出售资产套现30亿元,向中资银行贷款27亿元以及上半年收入10亿元,合计67亿元全数用来偿还银行贷款。但这也只能使其净资产负债率由年初的70%降至48%。

雪上加霜的是,同年9月,由于市场情况不利,招商局集团决定暂时搁置发行总值1亿~1.25亿美元的5年期可换股债券。

至2000年,招商局集团总债务(有息债务)高达235.6亿港元,净利润仅0.44亿港元,不良资产达50亿港元,经常性现金流量仍不足以支付债务利息。

捉襟见肘的财务数据拷问之下,市场留给前招商局掌舵人秦晓思考的时间已不多。在此期间,招商局开始考虑出售金融资产的可能性。从时间上看,出手友联银行和中国平安的时间非常临近。

路透社2002年2月23日的报道显示,中国工商银行正在与招商局集团谈判收购事宜。随后的4月20日,中国工商银行宣布以每股7.52港元收购招商局手中53.23%的友联银行股份,涉资18.04亿港元。

友联银行为招商局于1986年6月在香港收购,这曾使招商局成为第一家收购上市公司的香港中资企业。

另一个出售对象是中国平安。但为什么是它?

这要回到中国平安本身来看。实际上2001年,招商局金融集团出具的研究报告就曾称,招商局已对中国平安失去控制力,继续持有将有巨大风险,建议集团选择适当时机果断退出。

从财务上看,风险主要来自寿险业务的利差损。

1998年以前,中国平安出售了部分约定利率为7.5%~9%的固定利息回报寿险保单。但受国内保险公司投资渠道狭窄和中国人民银行7次降息的影响,2002年中国平安的实际投资收益远未达到保单约定的回报,形成了利差损。

当时招商局算了一笔账,截至2000年,平安寿险保单现金价值为419亿元,若以7.5%的投资收益水平计,预计利差损达150亿元。而中国平安的实际投资收益率为6%左右,根据其测算结果,实际投资收益水平每下降1个百分点,将最终多形成100亿元的利差损,因此预计这一资金黑洞远不止150亿元。

秦晓到招商局后对中国平安有两个想法:要么进一步买入,要么尽数卖出。“维持现状也可以,但不是上策。”起初,秦晓试图买入,他与第一大股东背后的深圳市政府接触,但发现成本太高,增持无望。

“我不是嫌平安保险干得不好,它干得挺好的,但如果我来干的话,我就要把它纳入我的战略规划中。”秦晓此后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坦言,“现在是他在‘玩’,我作为朋友可以给他出建议,但我不需要跟着他凑热闹,人家不是说离开我就‘玩’不转了。我可以把我的钱拿到我可以‘玩’的地方去,比如收购港口。”

2002年1月,招商局金融集团在呈报招商局集团“关于出售平安保险16.934%股份的紧急请示”中作出结论:“根据集团产业政策、发展战略以及外部的市场情况,我们认为在现阶段作出战略退出,以17.5亿港元出售平安保险16.934%股份是个好时机。”

与急迫地出手友联银行股份以偿还债务不同,招商局出售中国平安是一项主动的战略调整。

买家是谁?

秦晓事后回忆,对于招商局退出中国平安的动议,马明哲起初力图劝说留下。秦晓坦诚相告:“第一,我们不能主导这个企业,不能纳入我统一的规划中去;第二,增持成本太高。”他希望马明哲能协助招商局完成此次股权转让。

存放于招商局档案馆的一份2002年7月1日的《大公报》简单记录了这一消息:“集团出售平安保险股权工作全部完成。集团将所持平安保险的13.544%股权悉数售出,共收回现金14.84亿元人民币。”

招商局金融集团的一份解密材料也披露,2000年年末中国平安每股净资产为2.58元人民币,以17.5亿港币现金价格出售这笔股权(近4年招商局还获得中国平安现金分红约1.5亿元人民币),每股售价为4.655港币,折4.934元人民币,是净资产的1.8倍。

这部分股份卖给了谁?这是市场的另一个关注点。

对于神秘的受让方,市场曾众说纷纭。答案最终在中国平安A股上市时揭晓。2007年,中国平安A股的招股书对此次转让的介绍虽然寥寥数语,但提供了一丝探查的线索。股份转让与股东更名情况显示,3.76亿股中国平安股权由招商局蛇口工业区有限公司转出,受让方为三家公司——宝华投资有限公司1.42亿股、源信行投资有限公司1.9亿股、上海银峰投资管理有限公司4440万股。

这次交易在保监会2002年6月19日作出的《关于中国平安保险股份有限公司股权转让的批复》(保监变审[2002]52号)中亦有交代。批复显示,转让完成后,宝华投资、源信行和上海银峰分别持有中国平安7.41%、8.56%、2%的股份。

事后,一位接近中国平安高管的人士私下透露,当时招商局出让的接近14%股份,确实很大一部分被郑裕彤买入。咎于内地监管层对外资入股保险公司上限的限制,郑裕彤只能通过注册多家内地公司曲线持有。“这也是当时政策所逼的无奈之举。”这位人士说,早在1999年年底,郑裕彤就曾走访过中国平安。

无论买家是谁,沽出中国平安都令招商局获得了丰厚的回报,这笔股权是以出资额的14倍价格出售的。

主动出售中国平安,共为招商局创造资本性溢利6.64亿元人民币,提供现金流入15.37亿元人民币,为招商局集团消化不良资产、降低负债总额等创造了重要条件。

这直接反映在了招商局2003年的财务数据上。2003年,招商局集团总债务降到151.9亿港元,比2000年年底的250.5亿港币下降了近100亿港币,集团债务率从2000年的54%降至36.1%;集团总部经营性现金流至2002年实现了收支平衡,2003年融资前现金流入在偿还了近30亿港币债务本金后还有能力进行部分新的投资。

招商局集团金融平台仍需布下一颗保险业棋子——这一点秦晓心中明了。

售出中国平安后不久,流淌着百年保险血脉的招商局,再次落子保险业。不过这次方式略有不同。2002年8月,招商局通过集团下属子公司与外资股东组建合资寿险公司——招商信诺人寿保险公司。依托招商银行进行保险电话行销,秦晓实现了“绝对控制论”下搭建跨业金融平台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