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烛光喷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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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人间形色(1)

男人

在这个世界上,最难懂的书是人。这一部书我读了60年,还读得似懂非懂。人从大海里爬上来,从森林里走出来,走到了今天。由万物的一员变成了大地的主管,说人顶天立地不会有错。那么,让人屹立于天地间的动力何在?说穿了也简单,无非一个字:欲。是欲,欲望让人要摆脱猛兽的啃噬,还要以一切动物为食;要挣脱万物的压抑,还要让万物成为人们的用品用具。欲,成就了人;欲,也毁坏着人。欲望的节制使人冷静,欲望的放纵让人疯狂。30年前,权力欲让人疯狂,为了权力不惜戕害同类;30年来,金钱欲让人疯狂,为了富足不惜诳骗同类。在世事搭建起的欲望舞台上,各色人等纷纷登场亮相。携带着这近景往历史深处一看,无数的面孔用他的形姿和情愫写照着人生的道理。

男人,应该有个男人的样子。

那么,男人应该是个什么样子?仓颉老先生造字的时候,就把男人构画成个有力气的形象。君不见,“男”字上头是田,下面是力,足见有力气耕田的人才可以称为男人。

男人,在那个遥远的年头已经成为力量的象征。

力量是那个时代的主宰。力量能够征服野兽,能够征服田土,能够安居,能够饱食。吃饱了,住好了的男人,不安分了,又用自己的力量去抢女人了,抢来抢去,男人的力量使母系社会变为父系社会了。

男人用力量将自我塑造成了强大的形象。

而今,随着社会的进化和演变,仅仅依靠力量已无法主宰天下了,力量只能在局部范围内左右物事和人。所以,男人的形象和地位也就发生了变化。

大面积“妻管严”的出现,就是这种改变的明证。据说,某编辑部在一次男士集聚的会上,有人恶作剧,大喊一声:

“怕老婆的请站起来!”

喊声未落,众皆肃立。惟有一公,安然落座,丝毫未动。此公的惧内久有名声,为何竟然冒充好汉?众人少不了责之。此公听了无奈地解释:

“我一听老婆,腿软的哪里站得起来?”

于是满屋哗然。

这虽然是个笑话,可是,笑话也不会是无源之水,的确,当今时代正是惧内之风维系着不少家庭的安然稳定。

不过,也有例外的。本单位一位女士和男人离异了,问之原故,答男人没有男人样。说着,拿出男人的一封信。大意是,女人和自己呕气住在单位里不回家,他申请去她单位居住。此事久远,其多数言辞我已无法记清,惟有一句还记忆犹新:只要你同意我去,哪怕我每天给你洗袜子也行!

天底下还有这么善于侍奉女人的丈夫吗?我看要找这么驯服的男人恐怕很难。应该说,这是女人的幸运。

然而,幸运女人却不买这份账,不读信还在犹豫,读了信当即拍板:离婚。

而且,真离了。

谈完离异的过程,她说:他要是有个男人样,我天天给他洗袜子!

看来,这不怕老婆的男人,不是一点市场也没有的。

话又说回来,男人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

似乎决定的因素是女人,女人是什么样子,男人也将被塑造成什么样子。否则,分崩离析,在所难免。

看来,男人要保持男人的样子,在于女人要有女人的样子。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若要进错门,不是委曲求全,就是你东他西。

若是不愿你东他西,就得委曲求全。这委曲求全的日子多了,男人的样子必然没了。

1998年6月7日

女人

说到女人,人们马上会想到一部电视剧:女人不是月亮。

这似乎是给女人的定论。问题出在,女人不是月亮,该是什么?是太阳吗?

或者说,是太阳就好吗?

且不论太阳、月亮自身的作用,若是到文学作品中去看,歌颂月亮的作品比比皆是,而歌颂太阳的却寥寥无几。

且看春江花月夜,且看月出惊山鸟,且看高高秋月照长城,你能说月亮不美吗?

更别说还有位大诗人李白,简直堪称是月亮大师。他对明月的痴迷空前绝后,将之比作“天镜”,比作“圆光”,比作“白玉盘”,比作“瑶台镜”,洋洋洒洒将500多种美称赐给月亮。试想,月亮要是不美为何会引得这么多诗人情种吟咏?

看来,人生若是能接近月亮的境界也是很荣幸的。

只恨自己是男人,心性气质都与月亮相去甚远,无缘融入那迷人的氛围。

不解的是,为啥最有资格与月亮相通、相融的女人却要挣脱月亮的意韵?

这当然有违造物主的匠心。当初,造物主一定是千方百计维护世间的平衡,因而,有高就有低,有明就有暗,有阴就有阳,有男就有女。阴阳平衡构成了自然秩序,男女交融延续了人类繁衍。而男人虽不是太阳,与太阳的行迹相近;女人虽不是月亮,却与月亮的温柔不无相似,甚而,连自身的潮涌也雷同于月亮的圆缺变化周期。

这就是天地间的大道。

女人不是月亮,似乎是说,月亮借助了太阳的光亮,才成其为月亮;女人不应该借助男人的光亮,应该有自身独立的生存能力。这无疑是可敬的,独立的生存能力和抗争意识,不仅女人需要,男人也需要,即使今天,也不见得每个男人就已经具备了。

然而,借助别人的光亮就不对吗?

月亮没有因为借助阳光而遭人指责和唾弃,而是恰如其分地完美了自在的生命。月亮也因此才具备了令人痴迷的光彩。

那么,为啥就要苛求女人去办多数男人也难以办到的事情?

人常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男人应该奋求,女人也应该奋求。只是奋求是有规则、有定式的奋求,而不是随心所欲地为所欲为。如果男人走近太阳的境界,女人就应该走近月亮的境界。

假如男人和女人都走近太阳的境界,那这个世界必然会有想不到的变乱。

要保持稳定发展,除非在女人乐意成为太阳时,男人则乐意成为月亮。

不过,这现象在某个家庭可能,要普遍奉行就难了。

1998年6月7日

恋人

恋人,是人群中最浪漫的人。

恋爱,是生活中最浪漫的生活。

恋语,是口舌中最浪漫的语言。

如果哪家广告公司要培训业务员,且这业务员又是小青年,与其花钱培训莫如给点时间让他谈恋爱,恋爱成功了,他的业务水平必然提高了。因为广告与恋人有着相似的性质,就是要把自身的弱点、缺陷想方设法隐藏起来,尽量给对方一个完美的、求之不得的感觉。

这么说来,恋人就是用世界上最好的甜言蜜语,为对方的缥缈感情设造一个花好月圆的美妙别墅,让他或她自觉自愿地喜不自禁地称心如意地陶醉在这个迷人的空间。

最有意思的是,恋人双方都是这样。

当着男人陶醉在女人圈套中,女人为自我的高超本领而自豪时,并不知道,实际上自己也早就深陷于对方的圈套,而且,她此时的陶醉,男人已不知陶醉过多少回了。

恋人最难得的是冷静。

而冷静是一种理智。理智这东西却是感情的大敌,秩序的挚友。世界上的良好环境要有良好秩序,秩序全靠理智保证。

恋爱如果遵循某种规律,按照某种秩序,那恋爱就不成恋爱,成为舞台上的那种适度表演了。

看来,恋人需要冷静,又害怕冷静,冷静过量必须稀释了感情,感情降至零点,就无法用惯常的温热搅沸对方,让对方如云缕,如气雾,缭绕在自我的周身。

恋人最怕的是失败,而冷静导致的不是失败就是波折。

失败的恋爱叫失恋,失恋对于恋人未必是坏事,而恋人总喜欢在隐含着欺瞒的境地陶醉,不愿意走出这欺瞒的误区,更不愿意承受走出误区的打击。所以,恋爱的成功往往不等于婚姻的成功。

婚姻是恋爱的果实。

婚姻是恋人的收获。

恋人必须品尝自己的果实。这果实是酸,是甜,是苦,是辣,惟有自己明白。

一旦品尝到苦和辣,或者是过量的酸,恋人必然会大惑不解,却怎么满腔的甜蜜会培育出变异的果实?

恋人不会明白,恋爱是在虚幻的空间里,生活则是在务实的境遇里,而一旦柴米油盐,分流下岗,金钱物资成为无法回避的日子,任你怎么想浪漫,也浪漫不到虚幻境界去。

有一天,明白了这并不深奥的道理,那恋人早就不是恋人了。

的确,懂得世理需要一定的阅历。

阅历可以为生活提供经验,可惜过去的日子不能再来,过去的往事无法再演。

1998年6月7日

情人

东躲西藏了多少年,流落荒漠了多少年,几乎山重水复疑无路了。孰料,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情人,居然在闹市万紫千红了!

情人,有着非凡的生命力。

是山间清泉吗,有醉人的纯美甘甜?

是幽谷碧流吗,有可目的蹦跳舞姿?

是梢头莺声吗,有悦耳的婉转流韵?

至少,该是田垅边那茵绿嫩草中的野花。

是野花,就会带着露珠。露珠的洗润总让她容颜新美,娇妮迷人。

莫非,这就是情人的魅力?

有人不甘让情人只是情人,要让情人成为爱人,于是,往日的胶合碎裂了,昔时的姻定毁废了,一场石破天惊的感情动荡,结束了过去,成就了现在。现在,正如一幅俗联:

一脚踢开眼中钉

双手抱来如意花

日子重新开始。太阳似乎做过认真的沐浴,将光缕清清新新地送进了心湖;月亮似乎做过认真的梳妆,将淡雅悠悠扬扬地铺进了洞房。

——一个圆圆的梦甜蜜着渴求的心。

然而,这样的时光并不长久。如同月圆便会月缺一样,情人一旦成为爱人便潜在着新的危机。丈夫和妻子是爱人的必然模式,一种需要承当责任的模式。即是爱人,就会是丈夫或者妻子。而情人一旦变成固定模式,承担了一定责任,便会失去了先前的醉人。

他和她,目光中发散出共同的疑问。

其实,何必生疑?

是山间清泉,就该在山间,清泉出山免不了蒙灰染尘;是幽谷碧流,就该在幽谷,碧流入川免不了飘零浮垢;是梢头莺声,就该在梢头,莺声落地免不了杂揉噪音。

而真要是野花,那迷人,那芬芳,自然是由晨夕的珠露滋润出的。倘若供进屋宇,离开了珠露滋润,芬芳殆尽,何谈迷人?

质本洁来还洁去,野花的风韵在野地,在那远僻的深山幽谷里。

抑或这才是情人的韵致。

不过,若要日子过得平静祥和,还是那歌唱得好:

路边的野花莫要采!

1998年6月7日

美人

写下这个题目,就拥来一伙儿欢笑不止的丽质佳人。细看时,分明都不陌生,书卷里鲜活着她们轻盈的身姿。衣裙飞舞的是风流独具的西施,翩翩而至的是昔年出塞的王昭君,秋波频递的是风仪亭上的貂婵,当然还有那位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杨贵妃……

这就是美人?

是美人。

美人之美,首推貌美。先天的色彩将无垠的浓情凝于她们的肌肤、容颜,她们可以闭月,可以羞花,可以沉鱼,甚而还可以落雁呢!

美人让自己生光,也让中国的诗文放射出不灭的光彩!

然而,美人仅是貌美就可以美色绝伦,魅力无穷吗?

姑且不论她人,就那个杨贵妃来说,她能够独享三千宠爱其因素肯定多多了。别的因素不论,单说这歌舞,杨贵妃的技艺恐怕就不是她人所能比拟的。世人论及唐代的兴衰,唐玄宗李隆基沉迷歌舞不问政事必然是一大耻事。可是,能让皇帝不爱江山爱美人,痴醉在歌舞中,足见这歌舞的魅力是不可小瞧的。而要追及这歌舞的身世,恐怕绝不是杨贵妃天生的了,即使天分中多有艺术细胞,这细胞的灵动也要靠后天的努力去激活。

美丽的容颜加上汗水滋养出的智识艺术造就了美人。

好些年前,美人是世间的老鼠,东躲西藏不及,就有挨打的危险,谁敢招摇过市?谁敢自讨风流?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如今,昔日那潜匿的爱美之心,忽然就成了满目的赤橙黄绿青蓝紫。追求美成了崭新的时尚,发要金斗熨波,眼要手剪刀割,眉要细笔描画,唇要大红大紫,脸也要粉色素裹……

美人之多,美人之众,如地上草木,如天上繁星,上街走走,流云般来的,不是美人,也似美人。

不过,这美人绝不是往昔那美人,开口无诗,迈步无韵,若硬是卡拉OK一曲,听得你头皮发麻是对你的从轻发落。突然间你便陷入沉思:美的浮泛,难道不是美的误区?

你也就不得吟咏——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粉饰。

你也就不得长呼——

美人归来兮!

1998年6月9日

中言心语:

没有想到世事会展现出这么一种时尚,女人涂抹脸面的钱财不少于衣食的费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化妆打扮无可非议。只是外在的妆扮胜过了内在的充实,于是满目是绣花枕头,外观有秀色,内中纳草糠,可叹世人为什么总是走不出时尚的误区?

2009年11月12日罕见的早雪之后

诗人

诗人,是明天的人,不是今天的人;诗人,是理想的人,不是现实的人。

人们常说:文人无形。文人里最无形的是诗人。

诗人是水一样的人,不是山一样的人。诗人像水,还是流动的溪水河水江水,不是凝定的池水塘水湖水。诗人更像是变了模样的水,像汽像雾,不像固定成形的冰。

诗人是好人,好人心最好,好就好在他要世间天天都花好月圆,坏也就坏在这里。花好月圆确实人人喜爱,可是世间难能天天如此,花开就有花落,月圆必然月缺。无花的日子多过花开的日子,月缺的日子多过月圆的日子。

无花的时候,诗人盼花,盼得食不甘味;开花的时候,诗人爱花,爱得不识晨与昏;花落的时候,诗人想花,想得人比黄花瘦——诗人难以解脱个忧字。

无月的时候,诗人盼月,盼得夜来难寐;月圆的时候,诗人爱月,爱得人约黄昏后;月缺的时候,诗人想月圆,想得生死两茫然——诗人难以解脱个愁字。

诗人活了一生,忧愁了一生。

因而,诗人常常: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诗人忧愁了的时候,也想解忧。何以解忧?惟有杜康。这就把诗人泡在酒缸里了。所以,后人说,李白斗酒诗百篇。诗是写了不少,但是忧愁没解,不然何会还有:举杯浇愁愁更愁?

说透了吧?诗人都是想掌权的人。

可是,诗人什么都可以干,就是不能让他掌权。南唐后主李煜掌过权,权掌成了个什么样子呀?亡国!别人遭了多少殃不说,他自己也问君能有多少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掌权是操持今天,不是想象明天,不能有丝毫的浪漫。如果把诗人的浪漫带进治国的方略,那就难免不弄出个: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其结果弄得吃了今天没明天,忧愁倍添。

看来,掌权人应该让天下人没有忧愁,减少忧愁。可是,没有忧愁就没有了诗人。

诗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一旦安乐到手,就必须向往新的安乐,向往里潜在的就是新的忧愁。

诗人不能贪图安乐,贪图安乐的人可以把诗写得很完美,完美的诗不一定动人。不动人的诗死亡率很高,往往诗人还未死,诗已经死了。

诗要是死一首两首还罢了,要是死完了,诗人活着也不是诗人了。

1998年6月20日

文人

词典解释:文人是写文章的读书人。

照这么说,现今的文人够多了。读书的人多了,写文章的人也多了,自然而然文人也就多了。

可是,我总不以为然,似乎写文章的人不一定都是文人。真正意义上的文人应该卓而不群。

这是书面话,好听的话。说透了文人就像羊一样不随群,像水一样不入流,你们朝东,说不定他要朝西;你们朝南,说不定他要朝北。你有你的办法,我有我的主意,而且,我这主意要是打定了,你多少匹烈马也把我拉转不回头!

——莫非这才是文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