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狐狸梦
261700000044

第44章 复杂的生命本性 (3)

第十三章复杂的生命本性 (3)

“然后,我们再去做一个符合现实的假设,发展一个新的经济学体系。”蚂蚁说完,哈哈大笑,十分得意。

孩童神色落寂,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回过头抱住那天鹅,不停地摩挲着那光滑漂亮的羽毛,对天鹅柔声地说道:“现在好些了么?”

天鹅把头匍匐在地上,睁着无神的眼,低低地呜咽了一声。

不知怎么,狐狸心里也感觉有一丝发酸。他觉得这天鹅怪可怜的。

“其实不会飞也没有什么太值得难过的,”狐狸安慰道,“应当学会身残志坚,从逆境中奋起!譬如海伦……”

孩童打了个寒噤。

蚂蚁急忙朝狐狸使眼色。狐狸有点奇怪,不过还是急忙转了一下:“你们两个在一起,吹吹晨风,看看晚霞……”

“他不是为这个伤心,”孩童摇了摇头,黯然地说道,“身体的伤其实算不得什么。”

“那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伤心的呢?”绛仙好奇地问,她想像不出还有什么比缺胳膊断腿更悲惨的了。

孩童朝天鹅看了一阵,轻轻地叹了一声,说道:“你今天还要去么?”

天鹅挣扎着站了起来,抖抖羽毛,踉踉跄跄地朝屋后走去,渐渐地走远了。

“他到哪儿去?”绛仙也心中感到恻隐,关心地问。

“其实这便是生命的节律,谁也违抗不了。”孩童自言自语地说道。

如果你明白,是这闪烁的万花筒,让我们一起运转。当日月星辰和你的心脏一起搏动,你是否听到门外荒野上,理性的韵律在流淌不息?

“动物园里养了很多天鹅。为防止天鹅飞走,动物园的工作人员把所有天鹅左边翅膀的肌肉剪断了。这没有什么,多少年来都是如此操作。”

“每年冬天,都会有野生天鹅飞过动物园上空。也有野生天鹅偶尔下来落脚,休息休息再飞走。对这些天鹅,动物园的规矩就是不去管他,顺其自然。这也是为了保护野生天鹅。”

“年复一年。”

“这一年,有一群天鹅照例从天空飞过。但是有一只雌天鹅显然刚遭到猎人的枪击,受了很重的伤。当她飞到动物园上空时,他再也坚持不住了,坠落到地面,一动不动。”

“天鹅群在天上盘旋,呼唤。但是她已经昏厥。”

“天鹅群最后飞走了。”

“我们这只天鹅,就是孩童从动物园抱回来这只,发现了那只受伤的雌天鹅,他立刻过去,用嘴去轻轻地探他,雌天鹅动了一动。”

“他很焦急,于是跑回池子里衔来小鱼,来喂她。以后每天都如此。”

“雌天鹅很快康复了。从此,在池塘边,在假山旁,人们经常可以看到他们亲密无间的身影,他们都很快乐。”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逝去,他们完全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中。”

“不过就像春去秋来,大雁南飞。一晃半年过去,冰雪开始消融,枯树又开始发出新芽,春天的气息开始来临了。”

“我们的雄天鹅没有感觉到什么,因为他在动物园就是这么长大,春去春又来,他都是这么过的。但是生命的节律开始在雌天鹅身体内起着作用,她开始感到烦躁不安,就像是时钟,把指针拨到了某一刻。不过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晴朗的天空中,开始飘起了几朵乌云。”

“为什么会这样呢?”绛仙感到十分难过。

但是孩童继续按照自己的思绪在说着。

“我们的雄天鹅感觉到了雌天鹅的焦躁,他也开始感到惶恐不安,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只是惊慌地看着雌天鹅,有时也发出一声鸣叫,但这起不了什么作用。”

“终于有一天,他们正在池边梳洗羽毛,天上传来了一群天鹅的叫声。”

“去年到南方越冬的那群天鹅回来了,他们记惦着这只受伤的雌天鹅。”

“而雌天鹅立刻认出了自己的亲友。这一天终于来了。她兴奋地扇动着翅膀,飞了起来,但是她没有忘记地上的雄天鹅,她转过身来,朝地上的天鹅着急地叫唤着,好像在说: ‘快跟我来,跟我一起走啊!'”

“雄天鹅朝着雌天鹅扑腾着翅膀,力图想飞起来。但是生命在这里显示了他的残酷。他扑腾到几米高的时候,终因左翅的肌肉没有力量,身体失去平衡而打着旋儿扑落到地上。”

“雌天鹅在半空盘旋,在悲鸣。”

“雄天鹅也在鸣叫着,一次次地从半空中扑腾着翅膀摔倒在地面。”

“这个情境真叫人悲哀。”孩童显然沉浸在当时的情境,语气十分低沉,“当时我正好在动物园游玩,看到了这幅景象。”

绛仙也感到自己的喉头好像被什么东西阻塞了,她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悲哀,一种无助的悲哀。这种悲哀让她感到有一种寒意直侵入骨头。

“那么后来呢?”她轻轻地问。

“天鹅群在天上不停地鸣叫,在催促着雌天鹅快点跟上来;而雌天鹅在不断地盘旋,悲鸣。”

“我想起了《魂断蓝桥》。”绛仙想了想说,“其中有一个镜头跟这个非常相似。”

“最终,雄天鹅放弃了努力,他停了下来,筋疲力尽,向着天上绝望地叫着。”

“个体情感在生存的法则面前是软弱无力的。”

孩童说得很慢,但是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思路一字一句地说的。

“雌天鹅最终飞走了。这是自然的法则。不要怪她,她也无法违抗。”

“我觉得,”蚂蚁早就听孩童说过这个故事,所以他经常在想这个问题,“最开始我感到有点愤怒。但是现在我觉得,也许以后的日子中最痛苦的不是雄天鹅,而是那只雌天鹅。”

狐狸点头:“我同意你的看法。其实雄天鹅可以很快恢复的,但雌天鹅也许就毁了。”

“其实她不必这样,”孩童淡淡地说,“其实她留下来是对的,飞走也是对的;人生的很多选择就是这样。给我们造成伤害往往并不是对与错的较量——这很少是真正的伤害。真正无奈的是,所有人都是对的,所有人都没有过错,这才是无法言喻的悲恸。”

“那么后来,”狐狸问道,“自然是你把这只受伤的天鹅抱回来了?”

孩童摇头道:“当时我只是感到悲哀,却没有想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

“后来我又去动物园,每次去便总想着这只天鹅怎么样了。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他一连好几天不吃不喝,快要不行了。”

“我开始关注着他。我知道,对于天鹅这种动物来说,为情死去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有一天发生的事情让我震惊了。”

“有一天我突然看到他开始吃东西了,这使得我感到奇怪——是什么原因使得他愿意吃东西了呢?”

“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个秘密,他每次吃东西之前,都要衔着一条小鱼到后山,塞到一块石头下,然后就心满意足地跑回来,自己吃东西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把那块石头当成了雌天鹅,当他塞小鱼到石缝下面的时候,他的心便感受到了安宁。于是就可以振作起精神,面对生活了。”

“这是一种移情。不仅人类身上有,动物身上也有。他并不勇敢,但是却很成功。”

孩童叹了口气,“刚才他又去了,只是现在他一周可以只去一两次,估计离最终摆脱不会花很长的时间了。”

“可是,我在想,”绛仙沉思着说,“你刚才说个体情感在生存的法则面前是软弱无力的,这与你说的《细胞生命的礼赞》产生了矛盾。而且,我们看到了天鹅拯救自己的行动,这使得我们感动,然后这感动后面,我们却看到时间的洪流终究可以把一切冲刷得干干净净,

包括伤心,包括美好,包括我们内心的祝愿。”

孩童紧蹙着眉头,没有回答她。

不过狐狸回答了:“不是的,这并不影响我们对经济学的基本假设。偏好诚然不全部是自私,也其实不全部就是永恒。”

“生命就是非常复杂的,好比你和我。”孩童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奇怪的微笑,绛仙感觉很诧异。

“其实难道不是因为河水一去不复返,所以才有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乎?可是在死寂的沙漠中,没有一棵树,一棵草,一只动物。看着几千年来一直伫立在那里的金字塔,风沙吹去了巨大石块上的棱角。你又是否感受到了时间停止的永恒?”

孩童朝山坡望去,山脚点点星光,已经是万家灯火。

多么沉静的夜色。群山已经成为憧憧黑影,仿佛夜幕下的金字塔群。金字塔就代表凝固的时间,这在人类的文学乃至思想上几乎已经成为一个标志。

但是请你乘坐宇宙飞船到遥远的太空,回头来审视这颗地球吧,就像《圣经》中描写的那样,不再有广袤无垠的平原,也不再有横亘连绵的山脉。大地而是像被人用勺子搅过的一锅稀粥。

我们就是这被搅动的稀粥中,一个微小的一瞬。这就是千万年。

“你们吃饭了么?”孩童的思绪收得很快。

绛仙长舒了一口气,她为此已经等了太长的时间。

“没有吃啊。”她急忙说。

“那你们跟我来。”孩童朝绛仙、狐狸和蚂蚁说道。

“你们会失望的。”蚂蚁朝狐狸附耳悄悄地说。

“不会让我们吃不饱吧?”狐狸摸了摸肚皮。

“那倒不会,不过……”

“你们在说什么呢?”绛仙耳朵特尖。

狐狸只是笑,不回答。这使得绛仙很生气。

他们来到了孩童的厨房。

厨房非常简陋。里面有一口锅,灶前都是一些秋天从树林中扫的落叶。这便是煮饭用的柴了。

不过锅里只有一汪清水,其他什么都没有。

“天然气都没有!”绛仙撅着嘴说,“饭呢?”

孩童面无表情:“诸位恐怕得自己动手。”

狐狸心里便有些不悦,心想这小孩儿也不知是谁家的,怎的一点待客之道都不懂?

依狐狸以往的个性,抽身便要离开。不过蚂蚁朝他“嘘”了一声,狐狸便按捺下来了。

孩童转身不知在哪儿抓了两把谷子,来到一个大缸面前,揭开盖子,给了绛仙和狐狸一人一把,冷冷地说道:“诸位请自便吧。”

绛仙终于发火了:“你打发叫花子啊!我们走!”她扯狐狸的衣服。

蚂蚁朝狐狸悄悄地指着缸内。狐狸顺着蚂蚁的指向看过去,心里大吃一惊,原来这缸内大有蹊跷。

这缸里竟然有着几十个的小人儿,在那里忙忙碌碌。缸壁上有一个黑洞,里面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倒看见小人儿从里面进进出出,往往进去时挑着一些水稻,出来时便捏着一些芯片。

“你把这两把谷子种到那片地上,”蚂蚁指着缸子中的一块麦田,“过一会儿就会长出大米来吃了。”蚂蚁低声地说。

狐狸疑惑地正要把谷子洒下去,突然听到里面叹息了一声。

“天啊!”其中一个小人儿是锡人,他刚刚从黑洞出来,挑着一担大豆,正在用手帕抹眼泪,“他们卖的都是转基因大豆,含油高,又便宜,我们的眼看是卖不出去了!”

“唉,”蚂蚁长长叹了口气,“其实他挺不幸的。”

“Nod,”绛仙也看见了这一幅图像,觉得这个锡人怪可怜的,“我看是缺乏竞争优势的原因。”

“我不是说这个锡人,”蚂蚁摇头道,“其实这一切不过是个赌局罢了,锡人也好,瓷人也好,都不过是赌局中的一个棋子。我说的不幸,指的是他。”蚂蚁朝孩童瞟了一眼。

“这一切?”狐狸觉得越来越怪异,他无形中打了个冷战,“与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