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闪电窗(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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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冯都宪报友除奸 (2)

话说胡有容到得林孝廉寓中,又同沈天孙作了揖,问了姓名,立起身来,对着林孝廉道:“小弟有一句说话动问。”便拉在旁边讲道:“都宪公与先生还是甚么相交?”林孝廉道:“是近日才认得的。”胡有容道:“先生与他可相与得密?”林孝廉道:“也极蒙他的见爱。”胡有容便将钱鹤举娶妾的来历,并金御史要都察院上本的事情,述了一遍,哀求道:“先生可推同乡的情分,在都宪公面前保全得无事,便是大德了。”林孝廉惊讶道:“小弟不晓得贵年兄遭这样奇祸,但如今夜了,不便进去,待明早去求他。若是小弟力量上做得来,再没有不尽心的。莫说是一向相与,就是同乡情上,台兄不来叮嘱,小弟若闻得此事,少不得暗地里也要相为的。”胡有容道:“恐怕他们明早就要动本,先生今夜可得进去么?”林孝廉道:“若是这等,待小弟就去。台兄在敝寓略坐一坐,即当报命。”

林孝廉出得门来,且喜与都察院衙门相近。管门的见是林爷,与本官相好的,传事吏忙进去禀了,冯之鉝就叫快请进来。见了林孝廉,问道:“兄有何事见教?”林孝廉婉婉曲曲的分别钱鹤举、邬云汉的冤枉,极口道那花家的恶处。冯之鉝作难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们若不举发,被别的官风闻入奏,只怕皇上倒要搜求我们,道是一例隐匿奸弊了。兄若不信,本稿儿现在这里。”便取出来与林孝廉看。林孝廉一看,见本上又牵累着同乡的李通政,他再四恳求,冯之鉝才转口道:“我听得金御史说那两个举人,载了数万金来。我如今依了兄说,保全他们性命,那银子却不能勾带回去了。”林孝廉道:“待晚生去叫他来图报。”冯之鉝道:“兄这等看来,把学生做利徒待了。学生只为无以奉报,聊藉此以助兄客中。他若是不肯,兄便不要管他这事。”林孝廉道:“只要老先生应允了,晚生自然沾惠。”冯之鉝道:“你把我这本稿儿,就送与他看,不怕他不送兄一万银子。”林孝廉取了,笼在袖中,才告辞出来。

回到下处,却见沈天孙陪着胡有容在那里吃夜饭。胡有容看见林孝廉,把饭碗丢了,忙问道:“可有生机么?”林孝廉道:“小弟包他们没事。”就把那本稿子递与胡有容。胡有容忙心接了,把那本稿移在灯下,眼睛却靠着纸上,再也看不出一个字来。沈天孙笑道:“拿到了。”胡有容才换了转来,看到利害头上,只管摇头,口中道:“他两个性命罢了。”林孝廉道:“包你没妨事。”却不说出要索谢的话来。胡有容道:“先生是个长者,决不欺我的,待他们亲来拜谢,小弟要通一个信息进去,好使他们放心。”就别了林孝廉。正是:

冥冥积功德,巍巍科第来。

话说李通政得知了邬云汉两个下狱的消息,知道自家也带累在里面,要去打点。晓得金御史同着冯都宪这两个是极难讲话的,只得密密的差人,叫了花家汉子来,许他三百两银子,要他的婆娘当堂赖了。争奈花家汉子还异常作难,将近许到四百两的数目,只见有个人悄悄的向李通政耳边说道:“金老爷重新提出那班人来审,不是昨日的光景,像要动刑罚拶那老婆子哩。爷不要把银子送与这光棍。”李通政反过脸来道:“你这京棍要骗我么?”喝叫左右拿下:“送到知县那里,与我着实拷打!”众人忙把花家汉子锁了去了。

你道金御史为何这样用情?就是那冯之鉝吩咐过了,道是“会试是件大事,坏了一两个举人不打紧,恐引起京里光棍的诈端。诈端开了,将来有许多无辜要受累,许多仇敌要报复。我们为甚做这个恶人?”又把钱鹤举的原由说了。金御史意中原没有诚心要处邬云汉两个,因他们言语激烈,只得要下辣手。听得冯都宪这一番话,他也要大家做好人,回去就带这一干人审问。邬云汉两个见胡有容寄进信来,知道没事,便俯首阶下不去唐突他。那金御史叫上花家婆子,一顿发挥道:“你这老婆子,拿女儿骗了钱举人的银子,如今又要害他性命。省城中那里容得你这骗人的老泼妇?快替我拶起来!”把个花家婆子拶得像杀猪一般的叫。又叫花二姐上来,道:“你这妇人,既做了他的妾,便该望他中进士,你也受些风光。为何把钱举人无心的闲话,你就要老婆子来出首,做一个害人的把柄?莫说你恩情一些也没得,怎亏你忍心下这样毒计。我晓得你毕竟有了奸夫,要离开钱举人的意思。我如今也拶起你来,不怕你不招!”可怜那花二姐笋尖一般的手,拶得满地打滚。

那邬云汉、钱鹤举见金御史这等明白,把他们心中说不出的话都代他说出来,好不断得畅快,好不处得痛快,只管点头,只管称谢。金御史道:“钱举人,你心中可还要留花氏么?”倒是邬云汉替他回道:“这样泼妇,可还有再放在身边的理?”钱鹤举摇兴道:“我断不要他的,我断不要他的!”金御史道:“既是这等,我替你断离了罢!”随即做了招词,问了罪,又讨保才放。邬云汉、钱鹤举上去谢了。金御史道:“学生是从公断论,没有私心的。只是你们也该去谢一谢都宪公。”打了一恭,便退堂进去。

胡有容在衙门外接着道:“恭喜,没事了。小弟已替兄另搬了下处,就近在林孝廉边。”三个才讲讲说说的到了下处,胡有容才拿出那都宪的本稿来,道:“着实亏了林扶老,不然,年兄们的性命也难保哩。”邬云汉道:“怪道金御史叫我们去谢都宪,原来这情节都是都宪转达的。”胡有容道:“都宪又不是你的亲故,又不是你的朋友,因甚为你?这个人情都做在林扶老身上的,你们该谢他。”

只见林孝廉同着沈天孙踱了进来,慰问了一番,他们着实感谢。林孝廉就像一毫不曾出力的,毫没有居功的意思。只见家人报道:“李老爷来了!”林孝廉同沈天孙要回避,邬云汉道:“就是家表兄,不消避得。”李通政进来作了揖,埋怨邬云汉道:“表弟,你也不老成,几乎弄出天大的事来!”邬云汉道:“这不关我事,是钱年兄带累出来的。”胡有容道:“事体也过了,不必提他。但老亲翁也该谢一谢林先生。”李通政却不晓得,胡有容就把都宪相为的话述了一遍。李通政谢罢了,说道:“那花家真是一门万恶,小弟要解这个事,只得叫花家的汉子来,许了他四百两银子,要他婆子当堂不要供出来,他还作难不肯。后来听见金御史把他婆子处了,小弟随即拿他,送到知县那边去,责了四十板,如今现枷在县门前哩!”邬云汉三个拍掌笑道:“痛快,痛快!”林孝廉道:“穷寇莫追,将就方便了他罢!”李通政道:“这个领教。”众人才分头散了。正是:

枕边杀人,不持寸铁。

一番回首,一番惊悸。

话说胡有容取笑钱鹤举道:“年兄,你见了拶那如嫂,可不肉痛么!”钱鹤举道:“恨不得咬落他一块肉下来哩。”胡有容道:“我想这一拶,连你如嫂尿头都拶出来,比你小龙儿吸出来的水还多哩。”钱鹤举道:“你不要把我气受了。”邬云汉在那边沉吟道:“毕竟是前辈。”胡有容道:“你口里捣甚么鬼?”邬云汉道:“我想那林扶老毕竟是前辈,我们少年人举止张狂,口嘴轻薄,怎学得他来?”胡有容道:“你们前番每日拿他做笑话,当了面还奚落他。像他前日不避辛苦,就如自家的事,若央你们去做,还不知怎么夸功索谢哩。”邬云汉道:“我从此再不奚落人了。”钱鹤举道:“小弟本心还是好的,只是这一张嘴最轻薄,也是我终身的毛病。

”胡有容道:“你的毛病多哩!第一件是要看妇人,看了妇人,美的丑的就要形容。你想一想,每人都有老婆的,设如你的老婆被人看了去,又形容了,你可要恼的。莫说你讨口头上的便宜,没甚罪过,如今撞着了这样狠如嫂,都是报应。”钱鹤举道:“我晓得了,下次再不去看妇人,再不去形容妇人的美丑了。”胡有容道:“这又忒道学。难道天生我们这两只眼睛,见了妇人反闭上去?只是我们不要存一点淫心,就如浮云过太虚的一般,便任你看妇人也不妨的。”邬云汉道:“你只为生了两只近觑眼,看不见妇人,若看见了,还不知怎么去盘算哩。像去年见了仇七妈,就如闻见了羊肉香的,只管沾上来献假殷勤,故意儿来送茶。你道我是呆子,不曾看破你么?我恐怕说出来,你不好看相。”胡有容才住了嘴。

自此三个倒关了门,认真的读书了。只是我半日讲的,都是旁枝旁叶,不曾归到本根上来。□□沈举人的父亲见儿子没有音信回去,便□□□□。陆信的女儿当真的花园诵经,了得他的□□□,且听下回分解。

谐道人评曰:

京城娶妾,妾之诸姑姊妹皆浓妆艳饰,诱动其夫,夫堕计中,则转倩妾为马泊。妾稍见夫财匮力弱,即轮流迸命合攻,云送他上乡也。一人而当众敌国,未有不奄然长逝者。险哉,哀哉!钱鹤举尚留得性命回家吃荔枝,亦大幸矣!缙绅大夫之惧内,皆由穷秀才时酿起。然则做穷秀才者,将何术以清其源耶?中间更叙娶妾苦状,作者有(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