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秦王朝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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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韩子悲歌(2)

天已黑了,扈辄恐秦军有埋伏,便下令,全军驻扎,支锅做饭,放槽喂马。又听说秦军把抢去的妇女全放了,心生一计,令将士捡那最貌美的领了十多个来,到他的中军大帐中,排了两行跪下,一个个泪眼愁眉,鬓发不整,都自说是:“本是富户良家女子,求大将军把我们送回!”

扈辄笑一笑说:“本大将军自会放了你们,凡是我赵国被秦军劫掠的女子,都要送回。”

十多个美貌的妇女一齐谢扈辄道:“大将军救了我们,大将军积德如山。”

扈辄高兴地道:“好,我问你们,你们在秦军中都听他们的将士说些什么?”

旁边的一些将士也说:“你们要如实地说,大将军还要赏你们呢!”

十多个美貌女子,你瞅我,我瞅你,不多时,有个说:“我听见两个秦兵说,他们的秦王在宫中,夜间让刺客给刺死了。”

另一个说:“不是,不是,说是秦王生大病,要死了。”

又有的嚷:“不是,说是遇刺了,没刺死。”

正嚷叫问,又有不少将士来报,其他妇女也都听见了同样的话。扈辄欢喜地拍案道:“大概是遇刺了。不然,他十多万大军明明来攻我平阳城地带,怎么就忽地退兵了?”

将士也都点头道:“看起来,秦王遇刺是真的了,不必怀疑他们有什么诱兵之计了。”

扈辄道:“若如此,我大军一气追过去,不但可以击败秦兵,还可以夺回上党地区的城池。这是天公助我赵兵胜秦兵。”

—个谋士又说:“我们在邯郸也常听人传言,秦王宫里屡去刺客。一刺不成、两刺不成,总有刺成的时候。这次他又发兵来征我国,咸阳空虚,刺客得手,也是必然的。”

扈辄大喜,当即下令:“明日四更,全力追击秦军,违令者斩!”

令下之后,谋士谢邱为何得知后,赶紧到中军帐来见扈辄道:“秦军掠我妇女,明明是诱敌之计,大将军不可轻信,秦军前面定有埋伏!”

扈辄沉着脸问谢邱为何道:“为何,为何?好几千妇女异口同声,都说秦王被刺,难道还会有错吗?你既归后队,又来干什么?”

谢邱为何道:“请大将军想想,假如我们赵王也遇刺,大将军在作战时能让士卒知道吗?”

扈辄又沉着个脸道:“中军主将知道,亲近将领也就知道;亲近将领一知道,亲近士卒还不知道;尔后一传十,十传百,不能明说,还不敢密传吗?”

其他谋士又说:“被掠妇女的所言应是真的。”

扈辄手按着剑把叫道:“有理!谢邱为何,你给我退下,再不许到我帐中来扰乱军心!”

几个扈辄的亲兵,把谢邱为何拥出中军帐去。谢邱为何仰天瞅着星斗道:“天乎,天乎!”

扈辄大摆行军筵,和亲近他的几十个将领、谋士们痛饮了一番。夜深了,军中无多大动静,只有马嘶声、更鼓声相伴着半睡的征夫!

当夜四更,赵兵拔营向西追袭秦兵,一路不举火把,前锋士卒衔枚而行。待日出东山,赵猛、扈亏派人向中军报说:“前面已到万山之中的武威城,乃秦兵屯戍之所。城中张旗备矢,迎击我方。”

扈辄下令道:“武威本是我赵国屯戍之处,自被秦人夺了以后,成为扰我境地之据点。此处为上党、屯留之门户,务必夺取之!”

赵猛、扈亏得令,便提前锋马步军,擂鼓攻城,势如卷地洪峰突起……

而此时,秦王政和他的数十万大军正在武威城中,以逸待劳。原来,秦王政在桓龋带十五万大军先行后,便和相国昌文君、昌平君议下,亲带大军二十万,尾随桓龄之军,东越盂津,进入太行山区。自离咸阳以来,秦王政下令:“军中不派远哨,不张声势,不入民居。”又下令:“全军都说寡人畋猎!”一方,秦王政又派干使给前到平阳的桓龆送去密简,令桓龆:“以简而行之!”

秦王政的大军一到武威,秦王政便和昌文君、昌平君、蒙武、蒙恬、蒙毅等一干文武要员,登上一高山顶观察地形。只见武威八方尽是烟树,障天翳日,一坡一岭,又杂以荒草漫漫,翻动如海。群山簇簇,多是厚土凝成,每岁被雨水冲刷,积古以来,形成深沟大壑,交错如龙,人入其中,难辨出路……

秦王政下令二十万大军,把车兵列于各营队后,马军在车兵之前,十七万步兵在马军之前埋伏在武威八方林薮内。又令全军,只食干粮,不生烟火。巡逻兵游动八方,凡所遇行人,尽逮入兵营为奴,不放一人通过。又令全军多备引火之物;又把各条大壑踩成常人来往之状。

在埋伏圈的东口南北十多里,两旁伏下马军一万、步军四万,以待赵兵走入埋伏圈后合击之。又在武威城中驻上兵马,以便引诱赵兵攻城。

不数日,桓龆统军从东向西如发川水一样泼了过来。但是桓龆之军仍不停住,直向西走,以诱赵兵深入。

赵军正在围攻武威城时,突然间从远处高山上拔起了一道吊龙似的狼烟,尔后大火从武威城的八方烧起,浓烟如铺天之云,直冲凌霄。战鼓的嘭嘭声,先稀后密,后来竟把大地震动得如一方软布,微微发颤。三十多万秦军如叠起了银屋,堆起了雪山,扔崩起十万钧重石,向赵军裹过来,赵军尽皆失色……

“驯狗英雄”赵国的大将扈辄扬着眉、瞪着眼,口中不住地发喘,环顾左右,有目如盲地问:“这是什么声音?起大火了,是秦人的疑兵之计吧?”

扈辄身后的一些将领气得大骂起来道:“狗将军,你葬送了我们十五万人的命,这回你可痛快了!”

只听得戈戟撞击,战马翻腾,赵兵的中军不战自乱,潮水一般四散开去。

秦王政头顶金盔,身披金甲,坐下雪白卷毛驹,身后一杆高高的大黑旗,随风招展。秦王政纵三十万大军从八方向赵军扑过去。秦人多年来施行农、战政策,农者,由诸国逃来的百姓,给以农田、种子,和本国的老幼、妇女一起种地打粮,打粮多者可以得奖,可以为官。秦国十五岁到五十岁的男子,平日全习兵战,苦练武功,招之即来,杀一个敌人的,便赏金、晋级。为此,秦国男丁无有不会战者,作战已成为他们的天职。一经上阵,如虎貔离山,以一当十,百战百胜。

秦兵、赵兵混战半个时辰之后,赵兵为了逃生,多被赶入群沟乱壑中。沟壑中蓬蓬乱树更多,烧着以后,如一条条的火槽,赵兵多化成了褐骨黑烟,枕藉相属。

秦王政挺戈杀人乱军之中,他左有蒙恬,右有蒙毅,三杆长戈大戟,拨转挑踅,赵兵、赵将遇之皆纷纷倒退。秦王政身后的三千宫卫虎貔军,都使黑缨大戟,都骑黑鬃大马,如一片黑云,冲入战场中,横冲直撞,急进慢退,所过之处,赵兵、赵将都没入那黑云中,再也没走出来。

大将军桓齿龆的亲兵是八百铁钺手,都骑青马,钺重二十多斤,每人都有数百斤的力量。人和马都披着铜甲,冲起锋来,就似一块块铜石砸来,怎能遮挡?这八百亲兵,直扫入赵国的中军,忽忽地搅了七八趟,一过一溜血河,被劈死的尸体,如同放倒的一排木,七仰八倒,遮住了大地。

扈辄被一些人护着,杀出了武威城。原要向东杀回邯郸,可是被秦兵如堵烟燎雀般一推一搡,只得又折向西。自古以来作战,第一要人心齐,百众一心,千众一心,万众一心,你和敌人对拼,另一个敌人挺抢向你袭来,你的同伍一戈拦回偷袭的枪,可是另两个敌人又向这个同伍袭来,你的另四个同伍又呐喊杀上抵住,如此互相扩卫,环作之战,形成万众一心的大战场,以气为主,以壮为力,以智为强,以胆为魂……即身着数刃,也要沉住气,能杀一个,就杀一个。

扈辄不能善待部下,致赵国将士离心。他虽有作战的能力,不过技仅中人,仗着一条铁枪,杀了七八个回合,就气喘吁吁了。他的心腹将士,大多被赶到大沟中。这时迎头又射来了箭雨,平谷之处,又有战车冲入,战车上全是秦人的箭手,一拥而来,势如暴风卷叶,哗,哗,哗……一阵又一阵地射,赵兵被射得呼地倒下一大片,呼地又倒下一大片……

十五万赵军主将扈辄的战马被箭射倒,他刚爬上一辆战车,已有十多个秦人将士冲到那辆车前,他忙说:“投降,投降!”

可秦人一般在阵上不饶降者,也不管他是谁,几支长矛把扈辄挑下车去。临死,他手中还握着赵王迁赐给他的斗大黄金印。一个受伤的秦兵,看他手中攥着金印,便拖着两条折断的大腿爬过去,拽过他的金印一看,大叫道:“他是赵国的大将军扈辄!”

胜利者切断了扈辄的脖子,把他的首级飞马送到秦王政的中军。于是秦军呼号如雷,全军奋发,士气愈盛。赵国军将渐渐也都得知扈辄战死的消息,士气愈落,漫山遍野都是被秦人赶杀的败军。

桓龆杀到人密处,正值赵将扈亏杀出重围,浑身血污。桓龆横矛冲上,扈亏一手持矛,一手持斧,拒住桓龄,交马便斗。只听战鼓轰轰通通,震得人心跳神狂;两条长矛,一柄短斧,穿乱交加;双龙飞金门,一蛟撞天枢,加以照夜之电、开天之闪晃动,两旁将士尽皆吃惊地道:“此员赵将,却是好武艺。”

桓龆和扈亏足足斗有八十余回合,未分胜负。那扈亏,拼上性命不要了,一条长矛配合一柄短斧,缠住桓龆。桓龆大怒,一条长矛如金蛇狂舞,没有半点疏漏。又斗了十多合,桓龆怕贻误战机,忙把长矛运开天之力杠过去,但听一声响亮,把扈亏的长矛格开三四尺远。随即,扈亏的短斧迎风带响地拦腰劈来。桓龆忙跳出圈子,扈亏的短斧落了空。桓龆趁势,一把攥住了扈亏手中的长矛杆子。扈亏猛地一短斧砸到自己的矛杆上,桓龆手一麻丢开了矛杆。忽然,秦军有两个弓手射过箭来,一箭中扈亏的左肩,一箭中扈亏的马股。扈亏一吃惊,被桓龆一矛刺中了前心,挑开铜甲,矛尖钻入腹内。这时,有一员秦将飞马来助桓龆,不防被扈亏一矛刺中了肚腹,狂叫一声,落下马去。而扈亏也被桓龆掀下马去当场身亡。

所来,桓龄知道这员赵将是扈辄之弟扈亏时,感叹道:“一母同胞,有贤有愚。扈亏才是赵国的将才也。”遂命军士厚葬扈亏的尸体。

赵猛听说扈亏被围,拍马来救,为时已晚,被秦人十多员悍将围住,乱矛戳死,也算是个大丈夫。

桓龄之军于火林中混战猛杀赵军,斩首三万多……

秦王政冲入乱军之中,长矛横扫,十分了得。他自幼习武,十几岁时,武艺不算太高。可是近几年来,他下功夫苦练,武功大进,又以马战为长。蒙恬、蒙毅怕他有失,不离他左右,左冲右突,翻翻滚滚,秦王政斩将十多员,连坐下的白玉卷毛驹都被鲜血染红。秦兵秦将见天子如此英勇,士气一旺三千丈,人人忘生,个个赴死。

中午,蒙恬、蒙毅同秦王冲上一处高岗,欲待歇息。忽见岗下有两员赵将带数百骑兵冲来,秦军尽力抵挡,也挡不住。秦王政查问二将是谁,赵国俘虏回答:“乃赵国大将颜破败、赵长戈也。”

嬴政飞身上马,如滚坡之石般,飞下高岗,一长矛飞过去,抵住颜破败。颜破败并不知道他是嬴政,便挺矛狂战,一时间虎吼龙吟,两条长矛搅作一团。小将军蒙毅也挺长矛,刺入寒光影里,助秦王政同战颜破败,三个人,倒海翻江般激战开来。

赵长戈连刺三员秦将落马,也冲上来,却被蒙恬接住,飞腾大战。

颜破败是赵国的无敌上将,战到二十多个回合时,一矛飞中嬴政的右肩,嬴政向前一仆,落下马去。秦军将士尽皆吃惊,一齐上前救护秦王政。颜破败趁此机会,虎吼一声,矛如弯天之虹影,使人望而生畏,冲出重围,逃回邯郸去了。

赵长戈也趁蒙恬疏神之际,一闪脱开身,横扫千军,拨开箭雨,杀出重围。

黑夜来临,武威地区各山上的障天火光未熄,杀声未泯。赵兵的尸首,填满了几十条大沟壑,不是杀死,便是烧死。也有成队逃走的,但大多被秦人骑兵截了回来,有的投降,大多被杀死。

谢邱为何在战事起时,持剑杀入军中指挥赵兵冲围,但赵国将士不听约束,被击散队伍,各不相顾,兵败如山倒,没法儿收拾。后来,他也被秦兵拥入一条大沟中,烟火起时,树木尽成火炬。他左冲右突,坐马被秦兵射倒,爬向一串水洞中。那串水洞外小内宽,他便伏身洞内不动。

三天过后,秦兵退去,他才饥肠辘辘跑出来,心知赵国不久必亡,何必再去送死,于是也不回邯郸故国,顺着太行山东坡往北走了数日,没于万山之中。

嬴政落马之后,翻身起来,裹创再战,直到夕阳西下,秦兵胜局已定,他才回中军就医。创口被医士包扎好以后,他谈笑自若地道:“举大事者,从不惜身。寡人若惧死,六国之王就不会惮服秦廷,只有作龙虎之战,才可天下混一耶!”

秦王受伤之后,昌平君、昌文君两个大相国指挥全军。桓龆大将军横驰战场南、北、东、西,大血战进行了两日两夜,共杀伤赵国将士十多万人。秦军大获全胜。

大将军蒙武一面扫荡赵军残余,一面指挥秦军收获赵军的车辆、马匹、戈戟、粮草、俘虏,所得甚广。

秦军大胜之后,秦王政下令:“改武威城为武遂城,为武事遂胜之意。”

相国昌文君道:“赵国邯郸之东北亦有武遂城,此其为重名之地耶?”

嬴政笑道:“秦之武遂胜过赵之武遂,乃欺压之意。”

又下令开扩武遂东、西二城门,便于进退,实以重兵八万,为赵国西来当门之巨虎。

赵国之军只有二三万败回邯郸,赵王迁闻败绩之信,也顾不得玩狗看鸟了,骇得眼目迷离,天旋地转,觉得邯郸城好似被颠翻过来,八座城门都在震动,赵国的大地被吞入了烟海之中。

赵长戈、颜破败二上将逃归邯郸,向赵王迁陈述了在武威血战之事。赵王听了,也无可奈何,又不敢轻意处置人才,便道:“赵、颜二卿能从重围中杀出,已属不易,何罪之有?如今扈辄已阵亡,赵国无人领兵,奈何,奈何呀?”

赵长戈、颜破败长跪于地下,哭泣不起道:“大王,秦军重兵二十万经此战后,损失不过五七万,尚备有练战之卒三十万,我赵国危矣!秦军本来武勇过人,训练有素,在武威烧杀我军如驱赶鸡犬一般,我军重蹈长平之役覆辙。”

赵王迁道:“秦人胜后,若攻我邯郸,当以何人为将,本王这次听你们的主意。”

赵、颜二人十分憎恨相国郭开,都冷笑道:“相国郭开,可令其带军至太行一战,他人不及也。”言毕,叩头辞出王廷,回府各自休息去了。

赵王迁吓得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顺狗圈转,闭着双眼。那些狗不知国事,一味摆尾摇头,伸着舌头舔鼻子,向赵王迁讨好。

扈美人听说她两位兄长都已阵亡,哭声震地地来寻赵王迁,在狗圈前向赵王迁道:“大王,我两个哥哥都死于战场,你快派人去收尸呀。”

赵王迁道:“别哭,别哭,现在派人,谁敢去?”

扈美人道:“听人说,秦王嬴政亲自上阵作战,人家就胜了。大王平日跟我说,你也有攀雕挽虎、托梁架柱之能,亲自带兵去打秦王政,秦王政不就败了吗?”

赵王迁道:“你倒说得容易,那战场上打仗,和你平日妃嫔们打仗大不一样啊!你们平日打仗,抓破脸皮而已。本王脾气又好,一说一劝,每人赏黄金二十锭,就和好如初了。战场上打仗,戈戈见血,剑剑要命。”

接着黄门如飞般赶来道:“大王,听说秦王整顿兵马,来夺邯郸,百官都在朝堂等候大王!”

赵王迁听了,三脚两步,撇了扈美人,赶到安政殿,坐到厚厚的茵褥上,支颐于几,向百官问道:“秦王政打来了,谁可领兵去战?若打胜了,封万户侯。”

堂下先是无人回答,后来哄声而起道:“相国郭开,可以出将,击退秦兵。”

郭开踉跄出班,端笏于胸,跪于地下,连连叩头,声音沙哑如雄鸭,道:“大王,臣只读书,不明军事,还是点大将去吧!”

百官哄声道:“点大将点谁呀?”

郭开道:“司马尚雄威如昔,可退秦军。”

赵王迁道:“相国不是说他受过本王责备,心怀二志,不能领军吗?今日为何又要用他?”

郭开道:“昔日归昔日事,如今邯郸尉死了,只有他能出战了!”

赵王迁道:“本王夺他兵权,实无颜再令他领兵了。司马尚本是无二心的,你郭相国一心叫大国舅出风头,反而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