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红尘禅影1:我用《红楼梦》讲《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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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坛经夜话(1)

《坛经》,中国制造。诞生于大唐,是禅宗标志。《坛经》的诞生是一场奇遇,他是中国文化的奇葩,是中印文明交流的结晶,是汉代以来中国文明积极寻求精神伴侣在唐代的实现。下面先简单讲述《坛经》中的大唐文化,从文学、哲学、历史三个方面讲佛教归化中国,在唐代圆满融入中国文化。这段融入,使中国文化更具魅力。

文学方面:“坛经偈”是唐诗,反映了唐代禅诗传统。昆仑一山两坡中印民族皆有诗歌传统。北坡寒,诗歌就是篝火,南坡炎,诗歌就是清凉散。敦煌古卷,季羡林译印度史诗,《大唐西域记》,“西域诗人”李白,等等,都暗线书写了中印诗歌交流历史。我们可以大胆的说,中印思想交流产生了佛教,而中印思想交流又只不过是中印诗歌交流的必然产物,因为诗歌思维是宗教产生的先决条件,其中关键是语言文字交流,这是任何一对邻居相处日久天长必然会发生的现象。季羡林先生以梵文为例,指出了汉以来中印语文交流对各自社会的推动作用;印度历史的建立与《大唐西域记》的记载有密切的关系等等。故云:唐代禅诗的出现是中印语文交流之必然,其传统久矣,可以在敦煌古卷中找到他的“前生”。“坛经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是一首著名的禅诗,是唐诗中的奇葩。“坛经偈”的出现不是孤立、偶然,他是唐代禅诗盛行的一个反应。惠能——王维——贾岛——寒山,唐代禅诗是唐代中国人身处盛世依然能够保持内心宁静的证明,是“自性”之呈现。“坛经偈”的影响不仅在于诗歌,还影响到小说,这是一个“意外惊喜”。“坛经偈”支撑了《红楼梦》的结构,对《红楼梦》的诞生作出了贡献。

哲学方面:《坛经》“顿渐一悟”法门反映了汉唐以来中国人“人性的觉醒”,“悟”是自信的表示;《坛经》中融入了道家思维与儒家理念,三教第一次合一试验成功,证明了从信仰文化的入口可以有助于提高国人幸福感。“顿渐一悟”指顿悟渐悟都是悟,神秀的东西可以学,惠能的东西只能悟,但悟以后还得学。惠能的“顿悟说”与王国维的“境界说”都是“无我之境”,出自庄子,是吸收了外来思维方式形成的认知世界的方法论。他不是观点,而是形成观点的方法。个人层面看,庄子“坐忘论”对惠能“顿悟说”有决定性影响,禅玄思维对冲,形成“悟感”。“悟感”是人类幸福感的基本感觉,“触感”是人类幸福感的实现,“幻感”是人类幸福感的毁灭,这是所有哲学与宗教试图解决的问题,亦是道家与释家两家共同的情趣所在。玄是禅之体,禅是玄之用。国家层面看,一教双护法,一门二国师。佛法护国,国法护教,坛经六祖禅我谓是“忠孝禅”。《坛经》一书的结构是比照、参合了佛经与《论语》形成的,惠能首席弟子法海领众编纂《坛经》好比有子编《论语》,《坛经》有“杏坛经典”之意(“坛”、“杏坛”是孔子讲学处,常常是孔子标志,有时是特指),惠能我谓是“唐代禅门夫子”。当然以上都是比照。就禅宗说禅宗,就六祖说六祖,也不妨说明“惠能是‘岭南佛’(《坛经》原话)”,“《坛经》是中国制造”,“禅宗完成了佛教归化中国的过程。”

历史方面:《坛经》记载了大唐帝国中兴历史。中宗李显复位,武则天退出,李唐中兴。《坛经》是中宗李显钦定佛经,尊六祖为“师”、“佛”。《坛经》从禅宗角度记载了大唐中兴这段历史,又从国家角度肯定了佛教对中国社会有一定的稳定作用。要说经书的出现,唐代中印交往推动了《坛经》的诞生。《金刚经》、《心经》、《坛经》“三佛经”互动,《坛经》对诸佛群经进行归纳整理,作了提纯消化的工作。经济上看,《坛经》从禅宗发展的独特视角记载了唐代广东开发以及汉以来“海上丝绸之路”之勃兴。禅宗南宗寺院经济对南方经济作出了贡献。农禅成为禅门常态与“主流”,六祖是农僧。在唐代,佛教生存方式已经转变:从乞食到自立、到为国家做贡献,这是佛教归化中国、在中国生存的必然先决条件。

小结论:《坛经》是大唐圣典,中国文化之荣光。

《坛经》、《心经》、《金刚经》是佛经中的三部经典,流传很广,影响深远。这三部经典都产生在唐朝,可称“唐经”。与之相对应的是“晋经”、“汉经”。但因为“汉经”特指汉朝传下来的儒家五经,一般我们不把汉朝所译佛经称“汉经”。汉以后无儒经,唐以后无佛经。我这话是说当时都整理完了,该新创的也都产生了。后人别再指望在儒与释这两家门里另立门派,道家与易学嘛倒是可以出新东西,再反观儒释,其道成矣。汉以下,晋、唐佛经可以称“晋经”、“唐经”。中国书法有“晋唐心印”的说法,我们比照这个说法,也可以把晋唐佛经称为“晋唐心印”,是晋唐人心心相通、心心相印的传承,是大汉流风,是魏晋风流的另一面。何谓魏晋风流?诗、酒、儒、释、道。儒释道都需要诗与酒的浇灌,在诗与酒里面儒释道达成了精神上的一致。“诗酒儒释道,花月汉晋唐。”我随手撰的这副对联虽不工,其意不差。

汉晋唐三代是中国引进佛教文化的三个高峰期,中华帝国如饥似渴地吸收新鲜血液,不分中外、不分彼此,其包容能力与消化能力是很强的。中华帝国因包容而强大。中国包容佛教。引进之,必包容之;包容之,必供养之,谁招来的谁养,这是天经地义,因此我们又可以说,中国供养了佛教。

汉晋唐三代翻译佛经最盛、最好、最经典。说他“盛”,指量大,反映了中华帝国胃口大,文化必须昌盛,帝国必须繁荣,这是帝国意志。说他“好”,指质优,句句是佛,原生态引进来不变味;同时句句是中国文化,一切为我所用。汉字佛经与梵文佛经都是佛经,中国与印度都是佛国,水乳交融,包容而纯粹;说他“经典”,指汉晋唐佛经是时代的特殊产物,绝对不是想要有就有的,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学佛不是占便宜,“沾光”都是要交学费的。汉晋唐开发西域,中国对中亚、西亚、南亚的开发是有贡献的,输出很多,引进很多,交了很多学费,最终和谐了。和谐是东方文明的特征,也是人类文明的特征。和谐怎么来的?和谐是打出来的。汉与罗马帝国交战,晋朝吕光开发西域,唐朝取经僧到“西天”取经,这都是肉搏上阵啊。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到西天,焉得佛经”。几十代人累积下来,中国引进佛教的工作完成了。唐以后无佛经。佛经都是唐与唐以前译写的。我们今天常看的佛经,都是在唐代最终完成,都是唐经。因此我们可以这么说:与其说我们读的是佛经,不如说我们读的是唐代文化。

三部经典中,《坛经》很重要。玄奘法师从印度取经回来,在唐太宗李世民的直接帮助下,大规模译经,《心经》就是唐僧所译佛经。汉晋唐三代的佛经,除了《坛经》,在我看通通都是二手货。我没说它不好,但客观讲就是一朵折下的花。你们知不知道现在有个乐队叫“二手玫瑰”,我没听过他们的歌,这个名字倒不错。我们把那些翻译过来的佛经也可以叫做“二手玫瑰”。香,但是已经不扎手了。《坛经忏悔品》里就讲到了“自性五分法身香”,一会儿我会讲到。什么叫自性?非外传,乃自得。那些翻译过来的佛经既然是二手货,显然不是我们真正要的东西。客观上讲,他是“汉译佛经”,不是“佛经”本身;与其说他是“佛经”,不如说他是“佛经文学”;与其说他是“佛经文学”,不如说他是汉代文学、晋代文学、唐代文学的一部分,是中国文学繁荣的一个重要方面,是中国语言文学因为大规模传承、整合、翻译、传播、交流带来的一次又一次大发展、一次又一次大繁荣。语言的发展必是思维的发展,玄奘所译佛经以及他与弟子所撰《大唐西域记》一书丰富了唐朝中国人的世界观,在此同时,更加坚定了中国人固有的价值观。

玄奘过后五十年,禅宗六祖惠能大师横空出世。惠能所讲,被弟子辑为《坛经》。惠能亲自把《坛经》命名为“法宝坛坛”(见《坛经付嘱品》),并且强调说:“但依此说,是名正法。”《坛经》是惠能大师开示的人生真谛,内修外化,道贯中西。

佛教三部经典之间的联系,我用四个字说明:“二经归一。”就是说《金刚经》与《心经》的精华都归在了《坛经》里。再说透点,《坛经》压根就是一部讲《金刚经》与《心经》的经中之经、典上之典。关于这一点,惠能在《坛经》里交代得很清楚,并不忌讳自己的传承。《坛经》里惠能一明一暗讲了两个传承:一个传承大家都知道,就是五祖传六祖,禅灯不灭;另一个传承是《坛经》传承了《金刚经》、《心经》,经文重光。明传法脉,暗传道统。“衣钵”是抽象的衣钵,惠能在经中已经明确开示并无衣钵,这是我们在读《坛经》时需要注意的。这是大师的障眼法。惠能在《坛经》中交代:他的缘起是《金刚经》,所讲的是《心经》。这三部经是一个整体,应该捆绑起来学习,不能拆散了。经引用经,经证明经,可谓“经经相引、经经相证”,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庞大的智慧空间里。这个智慧空间,网络纤绵,但有一条线很清楚,这条线,我们可以用张韶涵一首歌的歌词来说明:“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向提问者说)善哉此问,天人感应,满天佛菩萨都欢喜。他为什么欢喜?因为他看到了有人在觉悟,回到了自己的心。惠能一觉悟,《金刚经》、《心经》就变成了《坛经》;惠能一觉悟,衣钵就归他。惠能一觉悟,就成了佛门孔子,徒子徒孙,香火不绝。

大家来看《坛经》的三大意义。

《坛经》的首要意义是什么呢?是原创,是“元配”,是“原装”。《坛经》记录了惠能的原话,经书是惠能的弟子写的,其名曰:法海、神会、方辩等(见《坛经》付嘱品),有案可稽。《坛经》是中国本土得道高僧的原创,不是翻译,不是二手货。

惠能成佛事件伴生《坛经》诞生事件,一举颠覆了以往世人的三大偏见。

第一个偏见,世人认为中国人不能成佛,成佛是外国人的专利,尤其是印度人的专利,中国人只有老老实实做佛弟子的资格,只有恭恭敬敬供养上师的资格,千万不能痴心妄想做佛菩萨。显然以上看法本身就违反了佛教教义,众生成佛,才是真佛。中国人老老实实、恭恭敬敬没有问题,但这不等于说中国人已经被踏上一只脚、永世不得翻身。中国人之所以引进佛教,是想过一把成佛的瘾,绝对没有要永远当弟子或信徒这一说。惠能成佛了,中国人成佛了,这才是真佛教,这才是真佛。所以我说“佛在中国”,就是这个意思。

世人的第二个偏见是,认为只有印度或作为印度中转站的西域才能产生佛经,《坛经》的诞生说明并且证明了中国本土就可以产生佛经。佛经不是谁的专利,他本是普利众生,故可从众生中产生。真理流行全地,流水不择高低。

“西域”的概念比较复杂,一般指中东以东、高加索以南、印度以北、中原以西的大三角地带,汉朝将西域纳入版图后,西域成为中国的一部分,全称是中国西域。唐朝拓展了汉朝的事业,《大唐西域记》一书书名与内容表示:西域是大唐的,所以叫“大唐西域”。因此我们要知道,唐太宗李世民派遣玄奘法师去印度“取经”的内涵是丰富的,佛教、大乘佛学的引进是主要目的,因此派玄奘法师到印度取经的同时作了有关印度信仰、历史、政治、经济、文化、风俗、地理、矿产资源等方面的综合考察,《大唐西域记》是作为大唐特使的玄奘大师奉献给皇帝的“西域及印度国情综合报告书”。《大唐西域记》的调查与考察是如此的广博、专精与具有目的性,客观上又是为西域诸国及印度撰写了一份珍贵的历史记录。季羡林指出:印度人不注重史书的书写与记录,古史阙如,以至离开了中国的《大唐西域记》就无法撰写古印度的历史。季羡林又指出:《大唐西域记》中关于阿育王的记载,是古代印度建国历史的重要凭证。如今中国南北各地还保留了大量的“阿育王遗迹”与“阿育王寺”,这个独特现象应该引起足够重视,学界应该继续深入研究。阿育王在中国有如此多的蛛丝马迹,说明了阿育王当初到过中国也并非不可能。总之,喜马拉雅山两侧的印度与中国,其交流的亲密程度超出我们想象,历史上有很多条天然形成或后天形成的“喜马拉雅通道”,中印两国人民历来畅通无阻。喜马拉雅不是阻隔中国与印度的障碍,而是联络中国与印度这一对人类伟大文明的娈生姊妹的纽带。一方有事,另一方必有感应。伟大的喜马拉雅山,人类之母,《山海经》称之曰昆仑。巍巍昆仑,莽莽神州。在灵性里面,中国与印度同属昆仑,是同一个神的国度。而佛学,就是这一信仰的一个表述。我强烈建议大家一定要读《山海经》与《大唐西域记》,只有在这个昆仑信仰与人文地理背景里面,才能得到有关佛教的启示,才能开解佛经三大经典中的奥秘。这么说吧,不读《山海经》就读不懂所有佛经,因为如果没有昆仑信仰作支撑,你就无法从佛教产生的源头上去把握佛教的精髓。不读《大唐西域记》就读不懂《心经》,因为你不知道《心经》是怎么来的,包括《心经》在内的大乘佛典对大唐统治与开发西域、南西域的意义。不读《旧唐书》、《新唐书》,就读不懂《坛经》,因为你不知道《坛经》的产生是武则天王朝结束的一个历史性事件。关于这一点,一会儿我还要说。大家看,经典真不是那么好讲的,经典就是经典,他的产生必然有大因缘。我讲“西域”二字就讲了这么多,是害怕大家把佛经看得容易了,忘了他是怎么来的。

《坛经》纠正世人的第三个偏见是:以往人们认为成佛的人必须是身份高贵的,并且人生轨迹神神秘秘,云山雾罩,比如佛陀,又是太子,又是隐居,一生难考,好比神龙;惠能打破了“贵人才能成佛”这个所谓定律。惠能不是太子,是普通百姓,是个打柴的樵夫。一生记录清清楚楚,没什么好神秘的。这叫明明白白做人,清清楚楚成佛。樵夫也能成佛,这才是真佛教。佛教不是富贵人的甜点,而是所有人的粮食,这才是真佛教。佛教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这才是真佛教,这才是真信仰。

惠能与《坛经》一举打破世人的三大偏见,功德亦无量,佛法亦无边,果然是尊佛啊。

下面我试着回答一个有关惠能与《坛经》的问题,这个问题都是大家熟悉的与关心的。很抓人,也很迷惑人,今天我来破一破。我说的不一定对,不一定不对,无论对与不对都是我的说法,依各人思考为准。

有朋友问:惠能究竟是不是文盲?

我的回答是:惠能不是文盲。之所以以前有“惠能是文盲”的说法,是有人故作神秘,玩玄学,夸神通。当他说“惠能是文盲”时,等于说“文盲也能懂佛经”;当他说“文盲也能懂佛经”时,看似在说“人人能成佛”,其实把成佛看得太容易了。我本来是个农民,对惠能这个打柴郎有天生的认同感、亲近感,对所谓“文盲”这个有歧视性、分别心的词没法承认。劳动人民就算不认识字,也不等于说是“文盲”。何况很多劳动人民(包括惠能)并非不识字,因为文字本来就是劳动人民创造的。我在这里要说的是,惠能虽然是劳动人民,但他不是文盲。有证明吗?有人说老是喜欢推翻前人观点,人人都说着《坛经》的惠能是文盲,只有王老师一个人说不是。其实我也不是喜欢推翻前人观点啦,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孔子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我们做学问与修行都要实打实,不能虚了。虚了假了,就会狂了妄了,佛教把这称作妄见,是一大魔。我凭什么说惠能不是文盲?《坛经》本身有说明,我随手列举一二三,大家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