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伟
他生长在京城,是个对生活没有什么要求的男孩,按部就班地上完了高中,又糊里糊涂地考到了离家很近的大学。他并不用功,所以成绩很不好,但是他并不在乎,什么事都架不住不在乎,所以他活得很幸福。
他有一个女朋友,长得很漂亮,在东边的一所文科大学,两个人在紧张的高三生活中忍不住爱了起来,就这样,他也不怎么学习,整天腻在东边。“真的很幸福,”他老想。
在大二的一个午后,他正百无聊赖地晃荡在校园小道上,下午的课不想上了,可和女朋友又没联系上,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就这么瞎溜达。
不经意地,他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影子,那是一个女孩,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他是最不喜欢红色的,偏偏他的女友又很喜欢穿红,为了这个他没少和女友吵,但是最后都是他认输,因为他太爱她了,也就顺着她了。
那个女孩很适合穿红色嘛。他想,一边用挑剔的目光向她行注目礼。他成长在京都的中学里,所以很小就学会了在马路上盯着女孩看,哎?!她怎么长得那么像“那谁”呀?他突然觉得是自己的女友过来了,只是那个女孩更健康,更……丰满。他揉了揉眼睛,真像。
那个女孩大概发现了他,好像被他的放浪的眼神激怒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嘿!小妞还挺辣!他满足地笑了,还冲她吹了声口哨,以示他为此而骄傲。
他很快就忘了她。但是却总是能在学校的这里或那里遇见她。他想,真是有缘,可惜我已经很幸福了。想完他啧啧嘴,踩上那辆破自行车去东边了。没去管她是否也看见了他。
日子就这么过去,他也就这么混着,除了期末K书忙点、学期初补考烦点。还行,挺好。他想,并把烟圈努力地吐得很圆。
转眼到了大四,大家都忙着找工作,他却一点也不急,他的成绩虽然不好,但是,找个糊口的事干却容易得多。等毕业就和女友结婚,他总是为他的如意算盘感到得意,他觉得他的人生也很不错嘛。
可是有一天,女友和他吵架了,开始他一点也没当回事,“老夫老妻”了,吵吵更有情趣么。可是说到第四句的时候,他懵了。女友说:“你总是这样混的话,我们也就没有什么可再说的了,分手吧。”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女友,不,前女友远去。他依稀地想起,最近女友老是用幽怨的眼神看他,后来那眼神渐渐地变成了鄙视和怜悯。原来如此,他后来去小店买了一包香烟,一个打火机和一瓶二锅头,平装的那种。那天晚上他醉倒在寒风里,就那么睡了一夜。
他在家里躺了一星期,他反反复复地想:“我是在混吗?不是呀,我只是不愿意去追求那些虚无的物质生活罢了,人生本来就不长,何必那么累,只要有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小窝,有一张软和的床,有一柜子好书不就行了么?这样过一生比起在豪华的别墅里担心股票的涨落不是快乐多了么?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回到学校后,他天天看书,课本、闲书都看,他想从书里找到关于生活的答案。
一天,他从图书馆里出来,夹着两大本书,想找个教室赶快看看。在小道上,他又看到了那个已经在他记忆里尘封了很久的红色身影。红色的大衣,仍然挡不住那种冷峻和理性。他霍然停住脚步,然后匆匆走开,他感觉到她的跟神犀利地射到他的背上,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点泪光。
他动心了。
后来的日子里,他有事没事地老去校园的小路上逛荡,每每遇见她,他总是用一种很真诚的目光迎接她、注视她然后远送她。而她只是无声地瞟他一眼,走自己的路。
他打听到了那个女孩的名字和班级,竟然是他下一届的,那个提供信息的哥们一边汇报一边对他说:“别打人家主意了,她的追求者能塞满半个科学会堂,可是她却一点都不动心,她正考G呢,看来是要往新大陆蹦。”
他静静地听着好友的唠叨,他并没有想去塞科学会堂,他只是想:“她曾经看了我好几眼呢,知足了。”
后来有一次他向她行注目礼的时候,她忽然有点不自然,等她走过去后,他才突然想起,她的脸刚才红了一下。他乐得差点没掉进小道边刚刚挖开的地沟里。
不知是从谁那里听说,她爱上BBS,于是他狂买上机票,或者蹭别人的机器上BBS,面对一堆名字,他老纳闷:会是谁呢?于是他老是泡在网上,但是也不乱打听她的消息,他自我解嘲地想:如果上天要成全这段姻缘的话,她会出现的。
日子好快,马上就要毕业了,他向往地想要走上社会,他太想去见识外面的世界了。他决定在网上留点什么,可是写点什么呢?他想到了她,又想到了将要到来的离别。于是他在BBS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文章的名字叫《如云女孩》,他把想说的话都写了进去,然后就静静地等待毕业。
离开的那天下午,他在主楼的高台阶上和她不期而遇,他们都停住了自己的脚步,就那么互相凝望着对方的眼。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羞涩,一点幽怨,还有……一点落寞,他想,她一定也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了泪光。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望了很久,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慢慢的褪色,身体慢慢地融化在阳光里,只有两双深深的眼睛和两颗缓缓跳动的心。
僵局由他打破。他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走进阳光里,身后没有声音,没有,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个已经褪了色的红尘还在等他去逃避。他只记得,那销魂的时刻,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那天晚上,他喝得烂醉,在回去的路上,他大声地喊:“我,今天,爱了整整一分钟!”他到了已经熄了灯的13号女生楼前,大喊:“哎!你!我们今天终于相爱了,我们爱了整整一分钟呢!”
然后,他迈着踉跄的脚步,永远地离开了那所学校,没有回头。
没有人在意这个撒酒疯的毕业生,全学校只有一个人,在那天夜里,无声地哭湿了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