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无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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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笋子出林(2)

石板山,石板山,

石板来盖房,

石碳来煮饭,

牙齿黄如蛀,

鼻孔黑圈圈.

这是石板山一带的真实写照。石板是大自然炒作的福祉,同时给这一方水土生有败着。出门在外,若是见到牙齿黄如虫蛀的人,那一定是石板山人的地方标志。但这里人间烟火依然袅袅升腾,依然世代生存,依然有少数富人多数贫民。

石牛乃母亲夜梦黑牛撞腹所生,体态果然渐壮如牛,个头不高,脸似钟馗。声音如牛。石牛的牙齿同样带着地方标志,不到十岁,牙齿己黄如虫蛀了。

“嗨嘿呀呀嗨嘿呀呀!”一听见这似号子的吼声,冯保长就知道放牛娃石牛回来了,牛铃叮叮当当。不过今日不同的是,石牛胸前挎了两个碗大的圆形石球,正中有个鸡蛋大的穿孔眼,葛麻藤套着挎在颈项上。“嗨,我说石牛,”冯保长刚从庙坝街上回来,见状问道:“你那是啥玩意儿,不嫌重吗?”

“石头!”石头边圈牛羊进圈边说。

“哪来的,那么怪?”

“山洞。”

“你贪耍,牛羊放饱了没?”

“你看!”

冯保长脑袋就伸进圈门看了看,点点头。又将石牛的石球掂了掂,各约十斤重。巧了,中间还有均匀的圆孔。“你整这做啥?”

“好耍。”

保长家人这时也凑拢来。“啥东西,结实吗?”冯保长的二儿子一脸疙瘩肉,“拿铁锤砸砸看!”这个仗势横痞子说着就回身拖来开石板的开山大锤,他才不顾别人的感受,我行我素就要动手。

“试就试!”石牛也未想到砸破了就没玩的了。

“乓”地一声,火星溅出。“怪了,莫不成是宝贝?”

石牛心喜,生怕他们再揣摸下去出意外,赶忙抢回挎在颈上离开冯家,回家。

“嗨嘿呀呀嗨嘿呀呀!”石牛似吼似歌的吼嘿声显得兴奋,远去。

石牛给财主冯保长放牛羊,是以劳抵租,不管饭。石牛家欠冯财主四斗粮。

只见有财主当官的,没见穷人当官的。冯财主当保长,天下被财主掌管,维护的是少数财主的利益,代表的是少数富人。财主的后人大都读过书,佃家人大都不识字,石牛是文盲。

冯财主家四头牛,十只羊。

石牛放牛,牛最听他的话,一声嗨嘿呀呀牛们就来面前集合了。在家闲来舞石锤,放牛正好耍石锤。其实那就叫流星锤式样。哈嚓一声葛麻藤绳断了,石锤飞出老远。

“爸爸,能不能给我搓个结实的绳子?”这一带人叫爸不叫爹。

于是,石牛就得到了一根缆绳似的绳子。因为独生子嘛,这事还能不满足?那绳子家麻搓成,桐油浇灌。

一付象模象样的土气流星锤,在自家院坝越舞越圆,上下翻飞,舞过了几春秋,舞得爹娘心欢喜,舞出了名声。就再也不能低调作人了,人怕出名猪怕壮。

石板山的特殊水土照样也会春来百花争艳,迎春花早己谢了,石牛也过了童年,粗茶淡饭照样长大。有意无意的戏玩,成就了石牛一身的石锤功夫.一锤射出,碗粗的小树腰骨断,哎哟一声倒地,可怜的无声生命,小树,阿弥佗佛!

不温不火的春末中午,石牛照常在院坝耍流星锤。以劳抵租期满,不再给冯保长放牧。

狗儿汪汪,冯家老二带了四个保丁来了,石牛妈赶紧找坐倒茶,冯老二挥手不肖。

“舞给我们看看!”冯老二两手叉腰说。四个保丁起哄,石牛自然认得他们,都是佃户家人,当保丁混牛皮饭吃。

“不耍。”

“把你那石锤给我,免你家今年一年的稞子。”冯老二说。黄鼠狼给鸡拜年,他们不是来看表演捧场子,而是琢磨出那东西十有九是宝物。

“不给!”

不给?五人互递眼色,早有预谋,向石牛靠拢。“嗨嘿呀呀!”石牛自从冯老二说可能是宝贝就十分敏感,那己习惯成自然的嗨吼一声舞动起来:“你敢?”他己明白自巳己有功夫。父母见状,赶紧喊道:“石牛啊,别打到人,给他们!”石牛己充耳未闻。冯老二叫道:“你小娃儿胆子还不小,老鼠吃猫儿—成精了!”又使个眼色,示意四保丁在前吸引,自已假装观望,从石牛背后下手,人体背后没长眼睛是死角缺点。四保丁会意,动作。不料石牛脚下踩到一块他吃过的、乱扔的磨盘型柿子皮,仰面摔倒,一锤顺势飞向了后面,撞在了冯老二的左胸骨上,硬碰硬,那是什么效果?若是砸在软棉物上,柔克钢,那还使得出力吗?

冯老二哼就没能哼出一声,口鼻喷血,灵魂出窍。“老鼠吃猫儿—成精了”那是他人生说的最后一句话。四保丁哪敢再上前?大叫“打死人了!”石牛妈吓得哭起来,石牛也懵了。

是叫不应了,身体己软了。人命关天,一波平一波起,后浪更比前浪高。保丁们如疯回跑,一边如疯地喊:“抓杀人犯啦,你娃儿等到起!”

陡生变故,石牛家一时还转不过弯来,只是发呆。还是闻声而至的邻家旁观者清,出主意道:“娃儿哎,你撞大祸了,赶快跑,还能保命。”石牛爹哭丧着脸:“往哪跑呢?”邻家说:“顺木者河往上跑,在万僧寺去躲躲再说。说走就走!他妈,赶紧给石牛找点盘缠带上。”

石牛妈有气无力地说:“幺儿哎,妈以后来找你。”骤然的变故,也会使人骤然成熟。邻家说:“我再给你们出个主意,你俩赶紧去冯保长家请罪,就说石牛跑了,我们也拉不住,要抵命你们就赶快撵上,反正他们也没石牛跑得快,撵也撵不上。”石牛这时也稍为镇定下来,双锤一挎道:“爸,妈,我走了!”言罢转身就起跑。邻家说:“别忙,快给父母磕个头!”石牛旋身原地跪下三拜,又旋身如飞消失在父母视线外。

冯老二若无贪宝心,便不会丧命,石牛若顺其意,退一步亦能守原本之安稳。然可能吗?众生皆因贪嗔痴心,上演出无数悲喜剧。

石牛父母按邻家的主意去了冯保长家,冯家己乱成一团。“你们养了个好娃儿!”媳妇、儿子呼号着三支乱棍朝石牛父母身上招呼。“这事倒不怪他老的,他们也拦不住。”倒是四保丁说了句实话。冯保长一面派七保丁沿官路去追寻,派人报县衙,一面带人去石牛家。冯保长悲愤之下本欲将丧事就地摆在石牛家,但嫌其家陋,无奈只好将尸体命石牛父母抬回家去。

按风俗,凶上去的人,尸体只能停放在门外院坝。石牛父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跪灵守孝三日,还不准吃他家的饭,这还是暂时的惩罚。

七保丁沿木者河边官路追寻,哪见石牛影子?原来,石牛也有外莽内细的时侯,且显示在紧要之时。他想,若是按邻家说的沿河边大路跑,岂不叫人家撵现的?反正妈给了盘缠钱,就过河爬上山,依河而行。

乌云遮住了天空,渐渐下起了毛毛细雨。石牛慌乱之下没备带斗篷。此情此景,凄惶无助,想爹妈,毕竞十三岁少年。张望见一湾里有茅草房人家,心热了一下,不由得向那走去。

这是户普通人家,门前有几根桃梨树。门边剁猪草的半大姑娘见一半大小子临门,钟馗的脸相及行头,吓得丢下菜刀跑回屋内。“娘,外头来了个人,胸膛挂了两个锤锤。”话音落,石牛已站在门口。

石牛站在门口不说话,也不动。他不说话是因为口迟言钝。屋里出来了个老翁,手柱长烟杆,烟袋随走动甩来晃去。

还是主人先开口。“娃儿,来到门前就是客,到屋坐。”老翁沙哑着声音说。

巴不得。石牛进了门,坐下。半大姑娘就习惯性地去烧茶。看来很有教养。老翁又装袋旱烟,对面坐下,像又准备发话。

“娃儿,你无事不登门吧?”

“过路.躲雨。”

“走亲戚吗?远吗?”

“万……”石牛想说万僧寺,又不敢,盖到不臭揭开臭。转念道,不说出来冯家人撵来一问,见过挂双锤的来过吗?反倒容易暴露,不如说穿的好。于是补充道:“万僧寺。”

万僧寺?“咋不走大路?”老翁自然判断得出这娃不是此山的人。

于是,老翁一点一滴地套出了全部实情。沉默着咂巴了一阵长烟。一磕烟斗道:“娃儿,你放心,出门问路,入乡随俗,今夜你就在我家将就歇息,明天天亮若还下雨,给你找个斗篷。”

“我我有钱!”石牛掏出双手递上。

“娃儿,哪个要你钱哦,人穷有义,娃儿哎,你怨枉哦,该你有难哎,那人命该丧你手!”

“老爷子,给你磕头!”石牛口迟言钝,这个倒一学就会,一头欲跪下。“娃儿哎,要不得要不得!”急切间沙哑地连连咳嗽。

石牛的这一举动,把他凶煞外表下的善良一下子表现出来,半大姑娘不再害怕他,茶也上来了。

石牛吃的这顿粗茶淡饭,似乎比任何一顿都有味。入夜与老翁同床。

“嗨嘿呀呀!”石牛突然吼叫一声,吓了睡在那头的老翁一跳。“娃儿哎,想开些,是祸躲不过,早些睡,明天还要赶路。”以老翁的人世阅历,听话一句,尝汤一口,他理解石牛的这一声梦话般吼叫。

老翁的感觉不错,石牛静下来就忽地想到,自巳走后不知爸妈会遭啥罪了,不禁嗨嘿一声。

翌日天不晴也不下雨了。路盲人生,今夜将歇何处?好在有目标就有想头,那想头稍能慰籍茫然的少年心绪。

又一天中午,石牛下了山,过了木者河,赶紧窜上山林,见一打柴哥,打个问讯:“大哥哥,这山有名字吗?”

“有哇,叫天仓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