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孟子慷慨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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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赴鲁游学孟子学堂(3)

很明显,办教育的目的便是培养人才,孟轲继教育的目的之后,接着谈了自己人才思想的出发点。孔子说:“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即人的先天性情本是相近的,因为后天习染的不同,这性情便相距甚远了,那么,这相近的先天之性是什么呢?孔子悬而未决,孟轲为它作出了明确的答案:善性。孟轲正是从人性皆善的“性善”论出发,提出自己的教育思想和人才思想的。所谓“性善”论,包括三个方面的内容:(一)人性本善。这表现在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这恻隐之心便是“仁”,羞恶之心便是“义”,恭敬之心便是“礼”,是非之心便是“智”,即是说,这“仁、义、礼、智”四心是人生固有的,且每个人大体上是相近的。人之性善,犹水之就下,人无不善,水无不下也。(二)这“仁义礼智”是人的社会性,被称做“大体”。人除社会性以外,还有生物性,即人除“大体”以外,还有“小体”,这便是人的耳目口腹之欲。(三)人性虽本善,“仁义礼智”虽是人先天固有的,然而人的后天主观努力和客观环境对这种本质的影响却是很重要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大脑,大脑这个机关是专门负责思维的。“仁义礼智”这善性,你经常思考探索它,便能保持它,并不断地发扬光大,反之,你不思考探索,它便会失去,不复存在,而且速度极快,几乎是稍纵即逝。能够每时每刻都在思考探索它,使其不断发扬光大者,便是君子。反之,不思考探索,而丧失“仁义礼智”之善性者,便是小人。教与学的根本,便是将那失去了的“仁义礼智”追回来,将那丧失了的善性再恢复起来。

孟轲告诉雄健南,他要坚持和发扬孔子“有教无类”的光辉教育思想,坚信人人都可以通过教育革新自我,追回失去的善性——“仁义礼智”,因而每个人都应该享有均等受教育的权力和机会。他的招生原则将是“来者不拒,往者不追”,即像孔子那样,招收学生不受贵贱、贫富、老幼、国籍等条件的限制;弟子学习半途而废以及学成后的去向,不过问,不追究,任其选择信仰和职业,社会也在选择他们。

孟轲的一番宏论,使雄健南耳目一新,活到这“知天命”之年,孟轲之论是他闻所未闻的。这真是呀,有智不在年高,无智空长百岁,除了赞扬和褒奖,他简直是无话可说了,只感到惭愧与不安。当孟轲谈到兴建学堂和教学经费的困难时,雄司马满口应承,由他负责组织邹、鲁贤达捐资相助。

归国回家,孟轲母子相聚,其景其情,令人欣慰而心潮激荡。

三年,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过是一滴水,然而在孟轲母子的人生旅途中,却是何等的漫长啊!

三年,这是儿子成长的三年,收获的三年,满载而归的三年,孟母心中怎能不如糖似蜜、如花似锦,既甜且美呢?泪水是感情的结晶,人伤心到极点要流泪,悲哀到极点要流泪,兴奋到极点要流泪,激动到极点要流泪,喜悦到极点也要流泪,孟母将轲儿紧紧地搂在怀里,泪如雨下,滴在轲儿的脸上,打湿了轲儿的衣衫,可是,这究竟是怎样的泪水呢?

三年,三年的时间孟轲已长得挺拔潇洒了,然而,哪怕他是将军、卿相、国君、圣贤,在母亲面前,却永远是个孩子;一个人哪怕活到九九八十一岁,也需要有一个慈爱的母亲。海港破烂不堪,但经过风浪颠簸的渔船归还,却有一种安全感;燕子的窝是泥垒的,但它却感到温暖;喜鹊的巢是树枝筑的,但它却感到舒适。然而,普天之下,最安全、最温暖、最舒适的莫过于母亲的怀抱,此时此刻,孟轲正甜蜜地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

三年,三年的时间是短暂的,是闪电般的一瞬间,然而,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孟母脸上的红云消退了,退得苍白而憔悴;眼角的鱼尾纹在加深,在增多,多得与年龄极不相称,令人难以置信;鬓角的青丝都已霜染,染得斑白,染成了初秋的景色。孟轲仰面端详着母亲的面庞,发现母亲较三年前确实是衰老得多了。他知道,这衰老的面容不是彩笔描绘出来的,而是艰难岁月的雕刀——贫困、孤独、寂寞、煎熬、歧视、白眼、奔波雕刻出来的。望着母亲这衰老的面容,孟轲仿佛看到了自己三岁丧父时母亲那张惨白的脸和满脸泪痕,看到母亲三迁时的心酸与喜悦,艰难的步履和惆怅的心情,看到了母亲断机时的满脸怒容和碎心的疼痛,看到了公孙外公狩猎四基山时母亲的殷切希望和良苦用心。是呀,家贫出孝子,儿子永远也不会忘记母亲的辛劳和那颗望子成龙的心。在鲁三年,母亲的纺车每时每刻都在眼前转,母亲的布机每时每刻都在耳边响。现在好了,母亲总算是有了出头之日,自己将兴学堂,办教育,可有收入奉养娘亲了,从此不再让母亲纺纱织布,不再让母亲耕地耘田,甚至连家务也尽量少让母亲操劳,让母亲坐享清福,安度这后半生……

大约过了有一餐饭的时辰,孟轲离开了母亲的怀抱,向母亲讲述着三年鲁国游学的经历,讲雄健南将军,讲司徒牛老师,讲自己的理想与抱负,讲归国后的设想与打算。孟母听了,只觉得心中甜丝丝、热乎乎的,腮帮上挂着晶莹的热泪。儿子征求母亲的意见,母亲能谈些什么呢?儿子好比是一只成长中的雄鹰,现在已经是羽丰毛满,翅膀变硬,任其到蓝天上去翱游,去飞翔,去经受风雨,去广见世面吧……

回家的第三天,孟轲便去拜访了公孙玺和颜崇义两位前辈,一则感谢三年来的资助之恩,二则征求长者对办学的意见,并取得他们的支持。

在颜府,孟轲呆的时间不长,话也谈得不多,因为颜崇义虽也好仁崇义,但毕竟是商贾世家,对天下政事,对教育,对社稷,对未来,均不甚感兴趣,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金钱上。尽管如此,凡孟轲之所需,他都大力支持,孟轲欲兴学堂,办教育,他情愿慷慨解囊相助。人各有志,不得强求一致,颜崇义肯表这个态,孟轲也就心满意足了。

同是司马,共为将军,但公孙玺却与雄健南大相径庭,他居茅庐,住草舍,妻子儿媳下厨,有似齐之晏婴。即便是统率三军,叱咤风云的当年,他也从不讲什么排场,黎民百姓可随意出入司马府。他虽出身行伍,但凡经世济民之道,便无所不通,无所不晓,眼下正在家中着书立说,以传后世。他爱才如命,孩提时的孟轲,他便视若掌上明珠,寄以厚望,如今出息得这样超群脱俗,羊群中的骆驼一般一~挺拔潇洒的身架,炯炯生辉的目光,泰然自若的风度,谈吐不俗的辩才,囊括寰宇的胸襟,通古博今的学问,更使这位古稀老人叹为观止。这一老一少虽然经历有天地之差,地位有霄壤之别,但思想感情却心心相印,息息相通,因而三年不见,一旦相逢,两股感情的激流汇于一处,立即掀起了滔天的波澜。二人的开言吐语俱都口若悬河,但孟轲没有忘记此番拜访公孙外公的主要目的是兴学堂,办教育,培养人才,因而他着重向外公讲了自己的人才思想。

孟轲并非是欲一生执教,而是要出仕,要从政,要实现其“仁政”的政治理想。只有仁人,方能实行仁政;因而他理想的人才是以仁律己,坚持行仁的人。这样的仁人从哪里来呢?靠办教育来培养,通过教育,使那些丧失了“仁义礼智”善性的人将失去的善性寻找回来,重新变成仁人。“仁”是至关重要的东西,它好比人类最安适的住宅。仁则荣,不仁则辱,夏、商、周三代之所以获得天下,是由于他们仁;后来之所以又丧失去了天下,则是因为他们不仁。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黎民百姓不仁,便连自己的身体也难保住;只有仁人,才能无敌于天下。

仁人做了君主,便能够以仁正己施众,受到臣民们的拥戴。汤以德行仁,民尊之为“圣贤之君”;文王视民如伤,民称之为“仁德之王”。仁君在位,便会出现太平盛世,社会便会长治久安,人民便会安居乐业。人民之所以祖述尧舜,讴歌禹汤,宪章文武,就是因为他们有仁德,施仁政,行王道,具有卓越的治理天下的才能。

治理国家,既要有明君,又要有贤臣,明君有贤臣辅佐,便会国强民安。所谓贤臣,就是坚持行仁,以仁事君。例如,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谷,五谷熟而人民育。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不合道义的事,纵使以天下财富为其俸禄,他也不屑回顾;纵使有四千匹骏骥系于眼前,他瞥也不瞥;倘不合道义,他粒米不肯与人,草芥不肯取诸人。周公欲兼学夏、商、周三代之王,以实践禹、汤、文、武之勋业,倘有不合当日情况者,仰面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即刻付诸实践;他兼并了夷狄,驱赶了猛兽,百姓方得以安宁。

志士仁人,天下之贤士也,他们既有远大的理想,又有坚定的意志和高尚的情操,他们既求仕以救世济民,又守道不贰,不丧志辱身。这些贤士乐其道而忘人之势,穷不失义,达不离道;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们居天下之广居——仁,立天下之正位——礼,行天下之大道——义;得志,偕同百姓循此大路前进;不得志,独行其道,坚持其原则,富贵不能使之淫乱,贫贱不能使之移志,威武不能使之屈节。

圣君、贤臣和仁人志士,这些人才都需要通过教育来培养,来造就。总之,孟轲所欲从事的最初事业,是力挽狂澜,将人类失去的善性寻回来,培养“仁义礼智”的仁人君子,从而实现其“仁政”的政治理想。

听着孟轲这些颇似孔子而又不同于孔子的仁政思想、人才思想和教育思想,公孙玺仿佛又回到了青壮年时代,自己正指挥着千军万马,暴风骤雨般地席卷齐鲁大地,所向无敌,威震诸侯。他这样听着、回想着,面前叠印出许多五彩缤纷的镜头——东海上那轮喷薄而出的朝阳,在升腾,在滚动,把它那无限的光和热慷慨地抛撒于昊昊太空,莽莽大地;湛蓝的夜空,高挂着一弯新月,点缀着数颗明星,其色若银,其光如水,璀璨、晶莹;巍巍泰山上的迎宾松,探身招手郁葱葱,风霜雨雪傲筋骨,千年万载永年轻;滔滔东去的大河激浪,吞天噬日,摧枯拉朽,涤荡着一切污泥浊水;茫茫大海上的灯塔,光芒四射,给航行的船只指明了前进的方向;漫漫戈壁滩上的绿洲,繁花似锦,绿草如茵,百鸟唱和,万兽追逐,这里是沙漠的未来和希望;皑皑巨峰上的雪莲,冰肌玉骨,傲寒而生,喷芳而笑……这一切令公孙玺眼花缭乱,如醉如痴,他将全力支持孟轲的事业,哪怕是倾家荡产。

告别了公孙玺之后,孟轲还用较长的时间拜访了卿大夫、缙绅、三老和社会贤达,广造舆论,争取多方面的支持,以便有雄厚的社会基础。孟轲所处的时代与孔子不同,私人办学已蔚然成风,告老还乡之官吏,宦海失意而辞官为民者,读了书而未能出仕者,鄙薄仕途而不愿为官者,纷纷收徒设教,筑坛讲学。这种私人办的学校,发展到后来便成了私塾。各私塾的招生对象、培养目标、教学内容与教学方法,自然各不相同。孟轲所欲办的这所学堂,并不与公学和其他私学争势,第一,它的招生范围不局限于地方,而且面向整个天下。第二,它“来者不拒”,不限于社会的上层,平民百姓的子弟亦可来拜师入学。第三,他招收的是具有相当学业基础的青年,而不是须进行启蒙教育的孩提。

在经过了充分的酝酿和舆论准备之后,一方面是由公孙玺出面,派专人筹建学堂。另一方面是孟轲将自己的人才思想、教育思想、教育方针、教育目的、招生原则和方法公诸于世,二者双管齐下。

经过一年零三个月的紧张施工,一所别致而小巧玲珑的学堂落成于因利渠畔,它背依山阜,山虽不高,但风景却秀丽,四季常青,象征着生活学习在这里的人朝气蓬勃,青春常在;面临因利渠,渠虽不深,但清澈的渠水滔滔汩汩,丁丁冬冬,常年奔流不息,标志着知识的源泉永不枯竭一这地点是孟轲选择的。校园内有堂——教室,内——学生的宿舍,教师的办公室兼宿舍在学生的堂与内之间,以方便教师对学生的管理,并与学生打成一片。教室瓦脊草顶,门大窗阔,以保证室内有充足的光线。除了堂和内之外,校园还建有做饭的厨房,进餐的食堂,运动之场,游艺之室,洗墨之池,曝书之台,可谓设施完善。校园的正东偏北有一角门,可通东院。东院有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是供日后藏书之用——这校园是孟轲设计的。后世有人在校园的西侧建了一处断机堂,于是这里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建筑群,这大约便是今日孟庙的远祖。

建筑竣工之日,公孙玺举行了盛大的落成典礼。盛宴之日,宾客盈门,高朋满座自不必说,连邹、鲁两国的文武臣僚也纷纷赶来祝贺,自然少不了雄健南将军。为什么邹、鲁两国总是搅混在一起呢?原因有三:一、孟轲系鲁之“三桓”之一的孟孙氏之后,如今居邹,氓民(侨民)而已;二、邹系鲁之附庸,历史上长期邹、鲁不分;三、邹、鲁比邻,许多地方边界不清,孟轲所诞生的凫村,便有时归鲁,有时归邹。

却说盛宴之上,菜上五道,酒过三巡,宾朋们一个个心潮汹涌,面红耳热,公孙玺乘着酒兴,以主人公的身份请各位饱学之士为这新建的学堂命名。其实,这学堂的名字,孟轲早已成竹在胸了,但是,宴席之上,多是年长位尊之辈,他不便过早地开言,只在那儿默默地听着众人们的高谈阔论,仿佛正聚精会神地洗耳恭听。酒真是好东西,三杯下肚,便可令人胆大无畏,气壮如牛,什么谦虚、谨慎之类的古训,统统抛至九霄云外。公孙玺一言出口,众宾客纷纷恃才而起,特别是那些初生牛犊,刹那间便有了数十个美称妙名,诸如懿德学堂、继孔天庠、继圣学宫、育才学库、绵德学宫、树人庠宫、继往开来学院、四海学宫、九州书院,等等,或言之成理,或顺之成章,或出口有典,或开言有据,或摇头晃脑,或沾沾自喜,或如醉如痴。当时的情形,犹如一声炸雷过后,暴雨从天而降,指顶大的雨点落在窗外的缸盖上,哗哗啦啦作响,但这是阵雨,转瞬间便雨点变稀,由哗哗啦啦而叮叮咚咚,很快便雨过天晴了。待宴会厅里平静下来之后,大家都将目光集中到了公孙玺的脸上,等待着他的抉择。公孙玺毕竟是老谋深算,他想,孟轲是个有心计有头脑的青年,而且善于深思熟虑,他既然立志办学,广育天下英才,必有其打算,应该尊重他的意见。他这样想着,便微笑着向满座宾客躬躬身,算作施礼,说道:“今日群芳荟萃,济济一堂,方才诸位为新建学堂所命之名,犹若夜空之漫天星斗,俱都闪烁发光,只是老朽昏聩,被弄得眼花缭乱,不知该如何抉择。孔夫子说:‘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知今也?’还是听听孟轲的意见吧。”

满座欢欣鼓舞起来,许多人都好奇地想见识一下孟轲的才华,宴会厅里一片欢呼声。

孟轲奉公孙外公之命站了起来,他向厅几四方鞠躬致礼,对各位的光临表示由衷的感激,对这诸多闪光的美名予以肯定和赞赏,但他却一个也不准备采用,因为这些美名虽好,但却不尽实际,于是他向大家介绍了儒学在当今天下分化的情况,他的司徒老师系子思门下的高才生,因而自己得受子思嫡传,并欲在这所新建的学堂里传给学人,再由他们传与后人,因而这所学堂命名为“子思书院”最为恰切。孟轲说着,解开一块裹着的丝巾,里边包的是司徒老师临别时的珍贵馈赠——《中庸》,欲将它作为子思书院的第一本藏书,陈列于东院的正房里,于是满堂宾客众口一词地给书院命名为“子思书院”。

“子思书院”就这样确定下来了,并请鲁国的书法名家挥毫,写成大牌子悬于院门之外,然而远近百姓,却习惯地称这里为“孟子学堂”。

“子思书院”的招牌是打出去了,但是有没有人来这里拜师入门呢?这里将进行怎样的教学活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