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慧把东西搬下车后,凭女人的直觉,精明的她从对话中很快找准了人物。她曾经多次听燕伟健讲诉过关于他初恋情人冬月儿的事,每次都津津乐道,念念不忘。
她刚才阴沉沉的脸转为晴朗,笑着问燕伟健:“遇到老情人了哇?她是不是你曾经提到过的那个冬月儿?”
“是的,你怎么晓得是她?”燕伟健没有回避什么,直言不讳地承认了刚才与章小慧吵嘴的就是初恋情人冬月儿。章小慧看似不屑一顾,其内心却纠结得很。她笑眯眯地开始调笑起燕伟健来:“难怪哟,不但车费给得很积极,而且还要请人家共进晚餐,该不会是烛光晚宴吧?哎呀,可惜人家不领你的情!一厢情愿是不得行的哟。”章小慧一边提东西,一边开始发泄对丈夫在车上殷勤表现的不满。
燕伟健说:“也难怪啊,差不多二十五年没见面了呀,难得啊!当初假若娶了她做老婆,后面哪有你的戏唱嘛,那现在帮我提米袋子的可就是她了。”燕伟健一边说一边与章小慧开起了玩笑。
“现在也还来得及呀?是我的话,对初恋情人那么迷恋,我就坐在车上不下来了,跟到她去噻,我成全你们。”章小慧仍然口是心非地损着燕伟健。
“倒是哈?我怎么就忘记了耶,还是老婆胆子大!”燕伟健说这话时,已经上了二楼,在郊区小城老家提的东西太多,燕伟健和章小慧都开始气喘吁吁了。“哎,老婆,不过说实话,当初这个冬月儿可是我的第一个情人,就是真正的那个初恋情人,当年她对我的那个好哟,啧啧,简直不摆了!很纯情的。她老爸老妈也对我特别好,比你妈老汉对我好上千百倍了。”燕伟健不无自豪地说。
“是啊,该不会是好到肉里去了吧?那么好咋就没有嫁给你呀?刚才我看过,冬月儿确实长得比我漂亮。但人家当初没有选择你,说明你配不上她,你娃没这个福份。你只配得上我这号角色的黄脸婆。”章小慧把“黄脸婆”三个字说得掷地有声。
燕伟健放下东西站在转梯上喘着粗气,他对章小慧这种尖酸刻薄的话早已习以为常。二十多年了,这个女人与生俱来不依不饶的刀子嘴,带给了他太多的无奈,他嘻嘻笑着,无言以对老婆的抢白。这段难以忘怀的初恋情的确让他难以言表,他对老婆说:“赶快把东西搬上去,好洗个澡哟,肚子在闹空城计了。”
“去找冬月儿呀?去吃你的烛光晚餐嘛。”忙碌了一天,燕伟健的确感到很疲惫,他不再理会章小慧的抢白。章小慧见老公不和她说了,就只好作罢,和老公提着东西爬上了三楼,打开房门,进屋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防盗门。
吃完晚饭,燕伟健洗漱完毕,和其他普通家庭一样,便和章小慧坐在沙发上看每晚两集的电视连续剧。这是他们夫妻家庭生活的主要消遣方式,早就习以为常。
刚坐下,章小慧便又旧话重提。她感觉到燕伟健对冬月儿那番过了头的热情,是自己从来都没有礼遇过的。尽管做夫妻已二十多年,还为燕伟健生下了一儿一女,怎么就不如一个冬月儿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呢?她有一股浓浓的醋意潜伏在心,不吐不快:“今天遇到老情人了,晚上怕是睡不着了?”
“有可能哟,这么多年不见了,当然会想她嘛,她可是我的初恋情人,不想她显得我太绝情。”燕伟健故意给章小慧表明态度,他把章小慧的肩膀往自己身旁揽了揽,“说实话,我还真的有点想她,但今天你是看到的哈,我根本就没正眼瞧过她,晓不得还有没有当年那么漂亮了。”燕伟健很是动情。
“呵呵,我也没看清楚,晃了几眼,应该还算漂亮吧。不过你还来得及,还可以去找她嘛。”
“去找她?那你怎么办呢?”燕伟健好像是在和她商量一样,其实心里也想探探她的口实。
“我呀,你一脚蹬了就是,反正儿女也给你带到这么大了,他们能够自立了,老黄脸婆可以不要了噻,只要你舒服,管我干啥嘛。”章小慧说这话时明显打开了醋酝子,心里有点为自己愤愤不平。
燕伟健哈哈一笑,不再理会章小慧。两集电视剧看完,上晚自习的儿子也放学回来了,本来在沙发上无精打采、昏昏欲睡无心看电视的燕伟健,赶紧忙着为儿子准备宵夜,让特别辛苦上初三的儿子吃了好早点睡觉。这一忙碌之后,燕伟健的睡意全消。从今天见到冬月儿之后,他的确发自心底里想着冬月儿,他后悔没有了解到冬月儿更多的联系方式,老婆章小慧在车上他也不便了解。他心底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冬月儿的名字,心便纠了起来。从和冬月儿十六岁那年开始恋爱,往事就好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脑海里晃荡,那穿着白色碎花衬衫,婷婷玉立,笑起来有点玩世不恭,有点小调皮的少女形象便很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
其实,燕伟健这样铭心刻骨爱恋着的冬月儿,不是他自由恋爱上的,是按照当年农村的那种特有风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来的,而这个媒妁之言定下的亲事,却牵走了燕伟健所有的怀春之梦。有一天,队里裹着小脚的唐二婆婆颤悠悠地颠着个小脚,拄着拐棍,来到了燕伟健那半间泥墙瓦房门前,拉着母亲的手,很有架势地给母亲说要为儿子介绍对象。那女子是她亲妹子的小孙女,年方十六,长得是要身材有身材,要人才有人才,身板子好看极了,方圆几十里的媒婆把她家门槛儿都踏平了,这个女娃子就是眼高,一个也看不上。假若你燕家的小伙子有意思的话,唐二婆婆就捎带个信过去,安排个时间对对面。母亲听到这特大的喜事,哪有不应的道理,当时点头就应承了下来。
这个唐二婆婆,长得高高大大,一双小脚好像圆规两角下面的那个点。都七十多岁的太婆了,胸前总是晃荡个不停,想来这太婆年轻时也是标准的美人儿,不晓得她嫁给唐二爹时是个什么样子,反正那对不停晃动的胸部没为唐二爹奶出个一男半女,至今还是与唐二爹两人过着平淡无奇像死水一潭的生活。
据老人说,唐二婆婆从过门之后就没开过怀,有的说是唐二爹没那个能力。唐二太婆都七十多了还是个处女之身,到底是不是这样,局外人也无从考证。唐二爹和唐二婆婆虽然也吵吵闹闹地过了几十年,根本就不晓得什么叫幸福,但农村人都觉得他们过得还是很滋润,他们遵循三从四德,是祖辈人眼中典型的模范夫妻。
燕伟健不晓得这个很少和母亲接触的唐二婆婆是来干啥的,只看到她和母亲很神秘地窃窃私语,看样子谈得很是开心。当母亲将颠着个小脚的唐二婆婆送出屋后的竹林时,燕伟健忍不住还是跟上前去,总想将这个唐二婆婆的神秘来意打探清楚。
母亲很开心地看着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儿子,很欣慰地说是来给你介绍婆娘的。燕伟健脸上顿时泛满红晕,在母亲面前调皮惯了的大小伙子一时也乱了方寸,不知所措地一次又一次地说不会吧?不会吧?我还小呢。母亲说都十六七岁的人了,耍得女朋友了,人家那女娃子翻年坎儿就满十六岁了。
天啦,才十五、六岁呀?燕伟健感觉到自己青春的血液在体内的那份萌动,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也快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虽然觉得自己年龄尚小,但好奇心却驱使着他想见一见这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是个什么样子。脑海里却有一个袅袅娜娜、婷婷玉立的女孩子在模糊中浮现。他羞怯地对母亲说那就见一见再说嘛,母亲理会儿子的这份心情,她也不知道这个唐二婆婆的姨侄小孙女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也只有拭目以待了。
燕伟健催促儿子上床睡觉后,自己也洗漱上床,开始睡觉。在章小慧身边躺下时,她已发出了阵阵鼾声,他讨厌女人的鼾声,这鼾声很容易让燕伟健失眠。
他用力推了推章小慧,好让她侧着身子睡,这样她就不会有鼾声了。不知章小慧支支吾吾地说了些什么,便又沉沉地睡去了。燕伟健想让自己努力地从往事的回忆之中收回思绪,好让自己睡个好觉,但事与愿违,他越是想让自己静下心来,往事越是不听使唤地要往他脑子里面钻:那颠着小脚的唐二婆婆,那穿着白色碎花衬衫,婷婷玉立,笑起来有些玩世不恭、调皮的、俊俏的、清晰的、模糊的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冬月儿,便不停地在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闪进闪出。
往事是越来越清晰,人物是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这些往事伴随着一首无名的歌曲在耳边萦绕。燕伟健彻底地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之中,经历的辛酸、痛苦与无奈,似乎要将他撕裂,他爱冬月儿,更恨冬月儿。这个女人让他经历了情感的大喜大悲,磨难与苦闷将怀春的梦想撕裂……
在纷繁复杂、飘渺如烟的往事困扰下,燕伟健辗转难眠,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