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中国人的性格密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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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因循守旧

中国人确信,过去的时代才是他们的黄金时代,这是任何一个民族都没有过的坚定的信念。我们看到,中国人尊崇的古代圣人,也曾带着无比的崇敬谈论着比他更古的“古人”。

儒家学派的创始人孔子的崇古、述古,正是构成儒家学说基本主张的原因。孔子曾经说过,他不是一个开创者,而只是一个继承者。他的责任是把所知道的一切,包括长期被忽略、被误解的东西,收集整理起来。他之所以成为这个民族的圣人,就在于他在此事业中表现出来的执著与才能。

有好的君主,才有好的百姓。君主好比是盘子,百姓就是盘中的水,盘子是圆的,水也是圆的;盘子是方的,水也是方的。这就是儒家的道德理论。由此可以推论出,只有开明君主统治的时代,才会有美德的盛行。“尧舜”时期,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时代,不仅没有盗贼,就算丢了东西也不用担心,因为最早见到失物的人肯定会守候在那里,或者和其他路过的人轮流守候,直到物归原主。

这些事,是连一字不识的苦力也知道的,我们就常常听他们说起,还有这样的说法:就美德与正义而言,现在不如过去;就违背良心而言,过去不如现在。

对现状不满,并不是中国人独有的,世界各国的人们也都有这种倾向。只是,在中国这种倾向似乎更为严重一些。人们相信,古代的一切都非常美好,并且已经保留在了经典作品之中,今天就只能是继承。抱着这种想法,这些经典作品也被当作纯粹的偶像。

像正统的基督徒视希伯莱语的《圣经》一样,传统的中国人视中国的经典作品,同样会有一种感觉,即其中囊括了过去所有最高、最美的智慧,以及从古至今都普遍适用的一切。虔诚的基督徒根本不相信《圣经》还需要增加些什么,中国儒家也是如此,他们更不相信中国的经典还需要有所增补。一切都已经很完美,不可能会更好,这是基督徒和儒家共同的看法。

我们知道,就像许多虔诚的基督徒会用《圣经》的“经文”,去辩解一些《圣经》的作者也从未想过的事情一样,儒家的学者也经常能从“古圣人”那里找到现代政府行为的依据,以及古代数学乃至现代科学的起源。

可以说,古代的经典铸造了中华民族,也造就了中国一种经久耐用的政体。如果一种统治方式长时间地被使用,而最后仍然适用的话,那么,这种统治方式很可能也被奉为经典。如果一位研究中国历史的学者,能够清楚地了解、成功地解释中国目前政体的形成原因,那么,他得到的将是一个惊人的发现,即其他民族经常发生的政体改革,在中国几乎从来没有过。

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工匠砌一堵石墙,墙有六尺厚、四尺高,别人不解,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工匠回答说,如果墙被风吹倒了,反而会更高的!同样,中国的政体也不可能被推翻,它就像一个立方体,不管怎么翻倒,外表和本质与原来都是一样的,只是换了个面而已。

对中国人来说,他们的风俗习惯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虽然他们不是很了解这些风俗习惯最终的意义,但是出于本能,他们要坚决予以维护,就像母熊保护它们的幼仔一样。这种本能不只中国人才有,它是人类共有的本性。像语言一样,风俗习惯一旦形成,就很难再改变了。中国的风俗习惯,虽然我们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形成的,但是,可以确信的是,它与语言形成的条件是各不相同的。

因而,在中国,我们会看到各种的风俗习惯,令人眼花缭乱;各样的方言,令人莫名其妙,这就是所谓的十里不同俗。风俗和方言就像成形的熟石膏,一旦形成并固定下来,即使打碎了,也还是不会改变。话是这么说,事实也不尽如此,因为没有哪一种风俗习惯是永恒不变的,所在条件发生变化,总会有些改变的。

下面的例子最能说明这个问题:清政府曾要求百姓削发,这种全新的削发方式,遭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极力反抗,甚至宁死不从。但是满族人都是这样做的,并以此作为忠于皇帝的标志。正像我们现在看到的,他们的辫子最让他们引以为豪,至于曾经对清政府的仇恨,除了广东、福建本地人曾以头巾遮盖民族耻辱外,这种感觉在人们的心中已经消失殆尽。

佛教进入中国,是在一场最具决定性的战争后,才得以实现的;而它一旦扎下根来,就像土生土长的道教,有了其难以替代的位置。

中国的风俗习惯从形成到今天,人们很容易得出这样的结论,即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长期形成的习惯实际上是一种无形的专制。尽管没有人知道习惯的缘由,但是无数人遵从着,他的职责就是遵从,并且他照做了。

在中国,不同的地区,人们对宗教的信仰程度也是不同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成千上万的人,尤其是做过“三大宗教”所有仪式的人,他们根本就不懂什么叫信仰,就像他们永远不懂得埃及象形文字一样。

如果问一个人,某一宗教为什么定这些规矩时,通常得到的答案只有两种:一是认为,这些做法都是先人传下来的,肯定有其根据;二是认为,“每个人”都这么做,我也这么做就对了。在中国,不是齿轮的转动带动机器的运转,而是机器的运转带动齿轮转动。他们认为,既然是规定,只要遵从就没错。

蒙古人有一个习惯,即每个人都带着一个小烟盒,装着鼻烟,遇见朋友,就拿出来分给他。即使盒内的鼻烟已经没有了,按习惯他也要把烟盒递给朋友,而他的朋友也会假装从中拿起一撮,然后再把盒子还给主人。尽管这样看起来很做作,但是如果朋友把盒子看成是空的,那就有失“体统”,让主人很没“面子”。在许多特定的场合,按照惯例只能这样做。

始终如一地按照以往的方式行事,并不是中国人特有的行为。在印度,苦力们习惯用头顶着东西搬运,为修建铁路运土也一样。承包商让他们使用独轮车,又快又省力,想不到的是,苦力们把独轮车也顶在了头上。在巴西,苦力搬运东西的方式与印度苦力一样。有趣的是,曾有位住在巴西的外国绅士,让他的佣人去寄一封信,令他惊奇不已的是,佣人把信放在头顶上,又在上面压了一块石头。

思想的僵化导致了行为模式的僵化,中国人做事也同样有这样的问题。我们可以举出很多这样的例子。一个厨师每次做布丁的时候,都要把第一个鸡蛋打开后倒掉,很令人费解,原来当初教他做布丁的师傅有这个习惯。拿一件旧衣服给裁缝,让他照样做一件新的,因为旧的上面有补丁,新衣服上也缝了一块补丁。这些事例都是真实存在的,我们只是举例来说,并无意夸大中国人的某种特性。

中国人因循守旧的例子,每个旅行者都能举出许多。我们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对我们来说,中国人的因循守旧实在让人难以理解。在中国北方,有的乡村穿衣戴帽都按照惯例,冬天再冷也不穿皮衣,夏天必须戴草帽,否则才叫奇怪呢!有的地方,只有到了特定的时间才烧炕取暖,如果旅行者碰巧赶上“寒流”,想说服店主烧炕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还没到烧炕的季节!

中国的工匠也非常的守旧,他们不愿意采用新工艺。我们以烧砖师傅为例,有一次,外国人开的窑厂接到一批定单,要的是比当地流行的砖更大一点的方砖,这非常容易,只要准备一个尺寸稍大的木模子就可以了。于是,老板下令烧制这种砖。可到时间取砖时,却没有烧制出来,询问接受任务的中国烧砖师傅,他说:天下没有这种模子!他拒绝参与任何诸如此类的创新。

中国人的因循守旧,影响着外国人与中国人的关系,不管你是否对中国的未来有兴趣,这都是一个事实。19世纪的最后二十五年是中国历史上的关键时期。那时候,大量新事物不断涌进中国,但是,他们陈旧的思想将大部分拒之门外,只接受了一点点。

对西方各国的态度也是如此,就是一再地拖延。或许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解释这种现象,一是他们不太想要新的;二是他们也不想放弃旧的。就像我们看到的那种早该倒塌的古老的土屋,却用粗糙的泥柱子支撑着、拖延着它的命运。同样的,旧的风俗习惯和旧的宗教信仰,仍被支撑着,继续履行着旧的职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在他们看来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当然,我们还要认清的是,这种由此及彼的变化过程,可能会长期受到阻碍,但也可能会突然实现。

当初,电报刚刚进入中国,人们对这事抱有很大的敌意,以致连电线也架设不起来,为此,当时沿海某省的英国总督还曾上书皇帝。但是,当开始与法国人交战时,不仅电线很快被架设起来,而且有关当局还立即建起了电报站,一改往日的态度,电报受到了欢迎。

中国最早的铁路很短,只是开平煤矿出口处修建了一段。虽然之前人们因为风水问题反对过,但是看一看被一分为二的墓地,就足以让人们相信,风水根本就不是火车的对手。虽然后来这条铁路没有再继续修建,但那是财政上出现了问题,与风水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中国人在处理重要事务时,既有因循守旧的一面,也有违反惯例的一面。比如,中国是一个最重视孝道的民族,一位大臣的父母去世,他必须离职回家守孝;而宰相则不然,不管他怎么申诉,皇帝都是不准他离职的,要他将本该守孝的日子尽责于国家大事。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这是在中国最不可改变的君臣父子关系。但是,事实也不尽然。最近的一次皇位变更,由于是由旁系亲属继位,那么,小皇帝的健在的父亲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自杀,要么退位。光绪继承皇位的时候,其父醇亲王就得辞官。醇亲王生病的时候,作为儿子的光绪皇帝也只能以探望臣子的名义探望他的父亲。

综上所述,因循守旧的本能使得中国人墨守成规。如果我们能正确地理解,并能够谨慎地利用中国人的这一本能,就可以使之成为我们的保护伞,从而与一个如此敏感、如此固执、如此守旧的民族交往,就会变得异常顺利。

外国人要做的,就是模仿中国人,像他们一样把一切看成是理所当然的,不懂也要装懂。在受到责难时,要为自己辩护,想方设法坚持下去不认输。居住在北京的外国人就是采用这样的办法,和中国人打交道,并且相安无事的,这值得居住在内地和其他城市的外国人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