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宋朝花落知多少(女人花:杰出女性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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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李师师:大隐于烟花巷陌的奇女子(3)

柳荫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谶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桑条过千尺,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映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剪,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凄侧。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记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沈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李师师本就长得娇媚动人,此时泪眼蒙眬,双眸间说不尽的委屈无辜,再加上这唱词柔美感人,唱到“酒趁哀弦,灯映离席”一句时,李师师竟然是泪如雨下,不能自已。徽宗本也是个性情中人,听师师一唱,顿时唏嘘不已,也觉将周邦彦贬出京城的旨意过于严苛,因此只是闷闷而听,并未有动作。

很快又一道诏令下来了,圣上因周邦彦才情日笃,诏赐为大声乐正提大晟府,掌管全国乐律。说来也算是天意弄人,宋徽宗不久前还恨不得置周邦彦于死地,此时不但晋升官阶,反而对周邦彦顿生好感,多次招其入宫,一起填词作诗,倒是十分融洽。真是不知应该为周邦彦庆幸还是应该为徽宗感到无奈。

◆多情反被多情累

李师师的这一生结交的也不全是文人骚客、权臣巨贾,在李师师的一生中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人,那人便是我们十分熟悉的梁山好汉“浪子”燕青,燕青在梁山好汉中是排名三十六位的“天巧星”,他不仅长相俊逸潇洒,而且吹箫唱曲十分在行,又有百步穿杨的能耐,实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英雄,说起燕青与李师师的相识还颇有些戏剧性。燕青是梁山一大好汉,在当时的朝廷来看,却与打家劫舍的土匪头子没什么两样。当时燕青仗着自己的几分本事到东京汴梁,不料遭到通缉,他被迫辗转逃窜,也许是机缘巧合,正好逃进了李师师的樊楼之中。李师师本是当今圣上的外宠,按理对燕青当毫不留情,抓回官府,但也许是因为自己身在风尘之中,与燕青的逃窜落魄有惺惺相惜之感,或许是燕青俊逸潇洒的外表让李师师在心灵上产生认同,感觉到此人并非传说中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梁山贼人。不管怎么样,李师师并未为难燕青,反而是妥为遮掩,使他躲过了一劫。燕青对李师师甚为感激,于是纳头拜道:“姑娘今日救我一命,我且记下了,他日若有不便,我定当毫不犹豫伸手相助,我乃是八百里水泊梁山的好汉之一,姓燕名青,人称‘浪子’便是。”燕青正准备要说诸如“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一类说辞,然后抽身离去,没想到,李师师款款说道:“你我萍水相识,算是缘分,你若不介意,能否与我对饮几杯,也算是借我的酒水谢我救命之恩。”燕青大窘,自己堂堂男子,反不如女子从容自若,于是忙躬身置酒,道:

“今日狼狈至极,本不欲过多叨扰,但您既然如此说了,请容我以这杯酒水略表感激之情。”说罢,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李师师轻笑道:“这酒名唤作‘桃花春’,酒初酿好之后置于桃花树下深埋三十年,你今日如此牛饮,实在是糟蹋了这美酒。”燕青见李师师不仅长相貌美如花,谈吐气质更是与寻常女子不同,仅是刚才数句,就让自己无以对答,只能一脸尴尬立在一侧,李师师看到了燕青的窘境,连忙笑道:“我看你随身带一玉箫,你莫非也懂乐律么?”燕青道:略懂而已。“既“雕虫小技,”李师师道:然如此,你能否与我琴箫合奏一曲?”燕青连忙应允,于是房内如天籁而起,乐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让人叹为观止。

这燕青本就是江湖中人,对同出风尘的李师师沦落风尘也感同身受,但燕青毕竟不同于李师师,在燕青的心里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所在,那就是八百里的水泊梁山。因而虽然两人可能互有情意,但燕青抱负所在,还是毅然归去,而这一走,竟很难再见。

这年的上元花灯节,李师师终于等来了燕青,但此时的燕青此行的主要目的显然不是李师师。梁山的头领宋江早就有归顺朝廷,寄希望于招安之意,但是苦于没有办法与大宋朝的最高层取得联系,以表达自己的心迹,此时恰逢燕青与李师师相识,一心寄希望于招安的宋江敏锐地嗅到了这其中的可用之机,因为李师师与徽宗之间的特殊而暧昧的关系,宋江想通过李师师或许能有机会接近徽宗,从而实现自己的平生所愿。于是宋江带齐各色珍玩银饰,携着燕青、李逵等一干人等来到东京汴梁拜访风头正劲的李师师。宋江虽然是梁山的首领,但是在东京汴梁城里,也无非就是个山野土匪,李师师是何等人物?怎么能是他想见便能见的?

然而有了燕青一切便都不是问题了,宋江向李姥许下重金,又有燕青引见,李师师很顺利地将宋江一行让入房中。宋江第一次见李师师,见满屋金镂银铸,玉盘珍馐,不禁瞠目。宋江本是郓城县的押司,所谓押司在当时来看也就是县衙里的小书吏,就是后来上了梁山,做了首领,也无非就是个山大王,怎见过这等气象,忙拜倒:“冒昧叨扰姑娘,宋江深感不安。”李师师全然没有心思在宋江身上,将炯炯目光尽数投向宋江边上的燕青。李师师看他面容消瘦,更与当初别后不同,想着他往来奔波,定是披风带雨,吃了不少苦。心中这么想,口中还对宋江施礼道:“员外客气了,久闻您乃是当今英雄,师师虽是一介女流,也早有相识之意,今日得见,看您器宇不凡,当真是名不虚传。”李师师的对答得体,听得宋江通体舒泰,忙让李逵将随身所带的金条奉上,竟有百两之多,宋江道:“我等都身在山野之地,没有什么特别新奇的东西,尽是腌臜之物,姑娘若不嫌弃,请尽行笑纳。并不觉得十分吃惊:

”李师师只微微斜眼一看,“我跟员外只是初次相识,您就送我这么重的礼,我如果接受你的馈赠,实在是有些过分;如果不接受,又显得我对您不够尊敬。您这样实在是让我左右为难。”

李师师是徽宗的外宠,以她跟徽宗的关系,什么样的奇珍异宝不曾见过,这区区百金对李师师而言,实在是稀松平常,李师师与宋江相见,本就不是为了他这些金银之物。她只是一个歌妓,对家国政事并没有什么兴趣,招安之说与她关系寥寥,能促成这次相见的唯有燕青一人而已。这一点宋江岂能不知,因此等酒菜上桌,宋江对李师师道:“燕青兄弟为促成你我相见立下大功劳,以我之见,姑娘当与他对酌几杯。”燕青听宋江此言,忙起身对李师师道:“承蒙您看重我,我先饮为敬。”李师师看燕青一饮而尽,气度潇洒,不禁深有所感,故意笑道:“兄弟还记得你我上次见面,我笑你糟蹋美酒,今日你又如此牛饮,短短数日不见,兄弟怎么如此健忘?”燕青忽然意识到,李师师怕是借这个笑话怨自己别后无信,至此才来访,转念一想,一别这么长时间,此时相见谈笑之间竟恍若如昨,可想自己这么长时间里又何尝一日曾停止过思念。只是自己身负重任,又怎么能与李师师明言呢?心中这么一想,虽然李师师就在身边,但是几经思量,竟然不知如何开口,居然呆呆地杵在原地,一时无语。

李师师这么说一方面确实如燕青所想,是感觉别后相见不易;另一方面也是借此缓和气氛,拉近两人的距离。不想燕青本是个面薄之人,加上心思细腻,反而更加尴尬。正在三人尴尬之际,门突然被撞开来,闪进一个双手持斧的黑衣大汉,进门先未行礼,开口大叫道:“哥哥好偏心,你与燕青哥哥只顾在此喝酒闲聊,留我铁牛在门外站岗,我也要讨一杯酒吃。”宋江忙喝道:“铁牛不可造次。”转身又对李师师道:“姑娘切莫见怪,这是自家兄弟,与你同姓,唤作李逵。”李师师看时,见此人长相凶恶,又手持大斧,于是笑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是这长相实在是辱没了太白学士。”众人听得李师师这么打趣李逵,不禁都捧腹大笑,李师师不但有倾城之貌,举手投足与众不同,就是玩笑话也雅趣精致得很,宋江在心里对这位师师姑娘更是刮目相看。

酒过三巡,宋江看李师师对自己并无戒心,遂趁着酒意向李师师道:

“我宋江本是一介草夫,得蒙圣恩,在郓城领押司微职,本打算竭力以报隆恩,奈何身不由己,落草为寇,但我岂是甘于鸡鸣狗盗之辈,我梁山众兄弟早有大志,只是机缘不巧,只能委身在这山野绿林中间,今日冒昧拜访姑娘,也是希望您能将宋江并众兄弟的意思说与陛下,我等愿竭尽所能,匡扶社稷,报效国家。”这一段话说的尽是百般的恳求,李师师听在耳中,脸上虽未有动作,但心里很是明白,燕青千里迢迢赶来,也无非是为了招安之事,她又看一眼燕青,才缓缓道:“员外过谦,师师本风尘中人,于国事社稷却是十分的愚钝,员外所言,妾虽不懂,但梁山众位兄弟的气节和风度我既有耳闻也曾亲见,蒙员外看得起区区贱妾,若有能力,必当直言相告皇上,皇上裁夺圣明,定不会埋没众位英雄。”宋江一听,平生所愿即将实现,心中大喜,趁着朦胧的酒意,宋江豪情勃发,要过了笔墨,伏在书案之上,挥就了一首《念奴娇》: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翠袖围香,鲛绡笼玉,一笑千金值。神仙体态,薄幸如何消得!回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八九。只待金鸡消息。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闲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

这首词写得豪情万丈,宋江写来借此表明自己的心迹,希望有机会能够穿着紫衣红衫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李师师道:这《念“员外好才情,奴娇》本是个意气风发的词牌,今日被员外填上这豪情万丈的词,更显得别有胸襟。”李师师半生都与词坛名宿交往,宋江的这首小词怎入李师师的法眼?但是一则李师师今日所为全为燕青一人,二则她对这磊落的梁山好汉确实颇有好感。与其说夸奖这词,不如说由词及人,因此这恭维倒并不是违心之谈。

宴饮既罢,宋江再拜告辞,李师师突然心生悲慨,与宋江道:“员外留步,可否让我与我这燕青兄弟说几句话?”宋江岂不知趣,忙道:“既是有话,我等且在外庭歇息。”说毕,带李逵等人出去了。

却说这门刚合上,李师师突然泪如雨下,轻泣道:“兄弟,我知你志向不浅,今日别后不知何时再见,你且要善自保重,我虽然久居在风尘之中,身虽然处在污淖之中,但心性仍如出水之莲,你我虽相见无日,但一定妥为照顾自己。”李师师话还未说完,已经呜咽得无法继续,燕青看她粉腮清泪,一时间满心的怜惜,正打算亲手扶起,语诉缠绵,但一想自己漂泊日久,本无定所,与师师实在是有缘无分,此时踌躇不决,他日也是难解之结。因此待在原地,良久,吐道:“你也须善自保重。”然后反身出门,叫了宋江等人头也不回地去了。然而,燕青对李师师虽是百般无情,但李师师最终还是使尽浑身解数,帮宋江等人促成招安大计,并在徽宗面前为燕青求得一纸赦书,仁义至此,令人叹惋。

◆沧海桑田,繁华终成梦

关于李师师的结局,史书上并没有特别完整的交代,我们现在所知的几种说法,只是散见在各种野史和笔记小说之中,虽然未必可信,但可以作为一种参考,以供研究。

第一种说法是自从公元1125年,宋徽宗禅位给太子赵桓以后,徽宗便长居在太乙宫内,专事道教,很少过问世事,与李师师之间也绝少来往。后来城破国亡,金主对李师师也是早已闻名,因此派“儿皇帝”张邦昌去找李师师,李师师见到张邦昌以后破口大骂道:

“我虽然是个风尘女子,仍然知道皇恩浩荡,万死难报圣恩,你高官厚禄,享尽恩遇,为何要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为保自己的清誉,李师师说完后,摘下头上的簪子刺喉自尽,但是没有成功,于是将簪子折为两段,吞簪自尽。气节之高,令人刮目。

还有一种说法是李师师在东京被攻破以后,被俘到了北方金地,并且在乱世之中被迫嫁给了一个身有残疾的年老金兵,了此残生,可怜一代名妓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可知覆巢之下必无完卵,宋朝灭亡,即使如徽宗这样的身份都被虏北方,客死他乡,更何况李师师这样的歌妓。

最后一种说法是李师师年老之后,辗转流落民间,有人曾在两湖之间见到过她,但此时她已经是年老色衰,垂垂老矣了。晚年的她常常身负琴笛,唱些风花雪月的小词轻曲度日为生。正如白居易《琵琶行》中的歌妓年老色衰以后“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凄凉晚景,李师师年轻的时候虽然名动京城,甚至与徽宗情浓意和,但仍免不了晚景凄凉。沧海桑田,令人唏嘘不已。

不论哪种说法,李师师的晚景都很凄凉,这也十分容易理解,国破之后,宋人少有善果,更何况歌妓身份低微,更如巨浪之中的一叶浮萍,身世随着世事而变。关于她的结局之谜,恐怕会随着历史长河的不断流逝,成为永远的谜题。但是李师师一生的经历不知道为后人留下了多少可供不断想象和重构的资本,吸引着我们一次次的翻开历史的画卷去再现这个闪耀着异样光芒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