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会得满分的。”放学后,雅子走出教室时,于祈一边低头理书一边说。
她什么都没说,将试卷卷起塞进书包里。
石墙小院。
雅子疲惫地踏上木阶,推开门,拐过楼道走进客厅。
黑色的窗帘仅拉了一半,惨淡的阳光斜斜地射进来,将客厅分割成两个地带。
她喊了一声“妈”,无人回应。
于是她将书包放在沙发的扶手上,走向挂着挂历的墙,往前翻,回到三月,看着被打上圈圈的“26”。
“那是什么?”女人如夜猫般呓语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挂历从手中抖落下来。
雅子转过身看着穿戴整齐的女人,停顿了五秒,镇定地开口:“我的生日……妈。”
“哦……”女人点了点头,“雅子的生日啊……”
她想走,可是女人突然拉住她的手,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全身一颤。慌乱间,右手没有抓住沙发上的书包,书包“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书包口,那张被折得好好的试卷一角固执地探出头来。
她很紧张,刚想蹲下来捡,就被女人快速拿走。她心里咯噔一下,而女人抽出试卷,当着雅子的面展开看。
“妈……”
女人看着试卷上鲜红讽刺的两位数,十指慢慢收紧,试卷一角出现严重的褶皱。
照进客厅的阳光越发惨淡,映出雅子苍白的嘴唇。
“这就是你的分数……”女人问的时候,嘴唇颤抖,声音低沉“这就是你的分数!”
“嘶——”
试卷被撕成两半,紧接着雅子的右脸颊上受了一掌。
“我让你好好读书!你不听话!”
“咚——”
客厅一角的座钟发出沉重的颤音,她痛哼一声。
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可怕的开始。
手臂一紧,她被女人不由分说地拽上楼,中间她摔了一跤,祈求地喊“妈”,女人充耳不闻。
进房后,她摔坐在床上,女人用指尖对准雅子的额头狠狠地戳着:“你为什么不听话?你不听话!雅子,你这个坏孩子!”
“妈!”她痛得声音都哑了,费劲地挡住女人的手。
女人一掌打在她的前额上。
“你是不是和不好的人做朋友?你是不是和男人鬼混?你是不是玩疯头了?啊?你这个坏孩子!”
女人一边吼叫着,一边跑到写字桌前,操起台灯朝床上猛地摔去!
……
6
第二天清晨,微弱的阳光照进暗色的房间里。
雅子倚在床脚,抱着膝盖,双眼无神地看着灰色的地毯。
额头上的瘀青被刘海隐隐盖住,台灯断成两截躺在床中央,门紧闭着,窗户也密不透风。
“妈妈……”秀秀轻快的叫喊声从庭院外传进房间,她听到后,吃力地扶着床站起身,到窗口向下张望。
秀秀妈正牵着秀秀的小手说笑着走过,她用力拍打窗玻璃,发出一阵“啪啪”声。
很可惜,谁也没听到。
学校。
上课铃声已经响了,卢简儿看着身边的空座位,撇了撇嘴,叹了一口气。
三年级一班。
段佑斯坐在窗边的位置看着天空,万野跳到他的桌子上,嘻嘻哈哈地说笑。
他只是偶尔回应。
房间里。
雅子听着门外的脚步声,闭着眼叹了一口气。
“雅子……”女人隔着门板幽幽地说道,“乖孩子,听话……”
“妈。”她说,“您别把我关起来好不好?”
“佑斯。”安琦言支开了万野坐到他的桌前,和他面对面,“今天我生日。”
“我知道。”他说着,仍旧看着窗外。
安琦言挑起他的领带绕在指间:“你会送我什么啊?”
“你要什么?”他淡淡地问。
安琦言突然拉紧了他的领带,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轻声开口:“你。”
“哇!”一群男生跟着万野来劲地呼叫起来。
雅子疲惫地靠着床沿坐下,一天了,她想尽了一切办法,但是都出不去。
窗外的天空呈深蓝色,夕阳已经落山了,晚霞也消失了,现在是天黑前的最后一道光亮,而她一天没碰过任何事物,连水都没有。她的嘴唇已近苍白,眼里仅存的光彩也渐渐减少。
座钟又响起来,敲了六下,楼下走过刚放学回来的秀凯。她再次拍打窗户,秀凯的耳朵里塞着耳机,充耳不闻地走过。
酒吧VIP包厢里,庆生的快歌一遍遍播放,安琦言和女性朋友坐在一起开心地聊天,于温怡一声不吭地坐在角落里,时不时看看坐在另一个角落里的段佑斯。
他的注意力很散漫,心思仿佛不在这个喧闹的空间里。
雅子从包里翻出手机,打了卢简儿的电话。
“雅子,你今天怎么不来学校?生病了吗?不舒服吗?还是怎么了?”卢简儿刚接过电话,便噼里啪啦地问起来。
她虚弱地打断:“你能不能来我家?”
“嗯……好啊,你家在哪里?”
她这才想到卢简儿根本不知道她家的地址。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她原本升起的希望又重重坠下,直到视线移到墙角,一抹纯净的天蓝跃进眼角的余光。
沙发上的手机在响。
安琦言豪爽地喝下半瓶酒后扑进他的怀里,他从于温怡手里拿过湿巾覆在她微红的脸上。
“段佑斯。”她将脑袋靠在他的颈间,呢喃道,“我好爱你……”
于温怡转过身走进了欢唱的人群中。
他轻轻地搂住安琦言的腰,她迷糊地睁开眼,近距离地看着他的侧脸。
手机仍在响,而他被安琦言亲吻着。
那些人忘乎所以地欢唱、吵闹。
房间里已经没有什么光亮了,蓝色纸团滚落在床脚边,手机落寞地躺在床角。
雅子低着头,一圈一圈地解开缠在右手上的纱布,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她全身的酸痛。她抿着嘴唇,哭不出来。
周围的人总是在叫着喊着。
安琦言从他的怀里离开,拉着他向包厢外走去,他顺手拿起沙发上的手机。
暧昧的呼声又高了一层,于温怡在人群中喊:“琦言!”
安琦言充耳不闻,推开了包厢的门。
他们去了酒店。
外面开始下雨,雨点噼噼啪啪地击打在窗玻璃上。
房间的温度被雨声渲染得降了几度,雅子靠着冷冰冰的床脚,眼前所能看到的画面越来越模糊。
浴室的玻璃门紧闭着,水声淅淅沥沥,灯光温暖而柔和。
段佑斯站在窗前,等安琦言洗澡的间隙查看未接来电,屏幕上显示五个未接来电和一个留言,皆来自陌生号码。
他打开留言。
“段佑斯……”
这样几秒,念了他的名字,留言就结束了。
窗口风大雨冷,那声音所带来的无力和绝望如此明显,他细听着,眉头渐渐皱起。
雨越下越大。
雅子浑身冰冷,又饥又渴,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低。
酒店门口,段佑斯撑着伞走出来,黑色的碎发在夹着雨丝的冷风中扬起。
车辆在马路上飞驰而过。
“嗒——”窗外传来响动。
雅子侧头看去。
窗玻璃外,女人放在露台边上的衣架被吹落了。
窗是从外反锁的,是女人专门爬到露台上这么干的,有时候她的体力真是让人吃惊。
空气都潮湿了,雅子抱住膝盖蜷缩成一团。
“嗒——”
窗外又传来声响,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看了。
“砰——”
玻璃碎掉了。
她无力地侧过头。
段佑斯好看的脸带着侵袭而来的凉意冲进她的脑海里,风一丝丝地渗入雅子的身体,他在她的眼里渐渐模糊,只有一句伴着风雨声的话很清晰。
“想不想出来?”
7
房间的氛围很宁静,自城市上空倾泻而下的雨声在这里听着就只是微小的淅淅沥沥。
雅子坐在床边,双手揪紧被单。
“家庭暴力?”段佑斯将药水涂上她的额头,问道。
她避开了他的手。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猜中了?”
“我妈生病了,我回房间帮她拿药的时候把自己反锁了,额头是自己不当心撞到的。”
“烂。”他说。
她抬起头。
“烂理由。”他说着,坐在那张大大的摇椅上,靠着椅背,抬起双脚搭在床沿上。
雅子低头不语,房间暖橘色的灯光很柔和,坐得久了,加上一天的疲累,渐渐浑身发倦,想睡觉。
段佑斯的手机震动声突兀地刺破了这种宁静,带来一阵微妙的心惊。
他不迟不缓地接起来。
那边说着什么,听了一会儿后,他回答:“在外面。”
安静了一段时间,他又开口:“不来了。”
雅子看着他听电话时淡淡的神情以及倦倦的嗓音,眼中的光彩渐渐凝聚起来。
“随便你。”他继续对着手机说着,声音懒洋洋的,好像也累了。
客厅的钟“咚咚”地响起来——八点了。
雅子起身想喝点水,但力气只是一瞬间存在,很快就有一股眩晕感从头顶蔓延到全身。她一个趔趄,段佑斯的反应很快,扶住她的手肘时顺势把她的腰搂住,于是雅子一下子摔坐在他的膝上。
他的手机因此掉在摇椅的扶手上,再顺着扶手滑落到地毯上,这一阵磕磕碰碰触动了手机的免提键。
雅子措手不及地看着他的眼睛,他也慢慢地收紧放在她腰间的双手。
而地毯上的手机传出女生薄怒的叫声:“段佑斯,我安琦言不是给你玩的,要是你再不回来,我会让你后悔的!你今晚敢放我的鸽子,我就敢和彦琛见面!”
“嘟——”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雅子的睫毛微微一颤,而他的神色毫无改变。
“你再不回去,她会……”
“她不敢。”
定论下得如此果断,雅子盯着他,无话可说。
“如果她敢和别的男人见面。”他缓缓地补充,“我也能和别的女人鬼混给她看。”
“你是个浑蛋。”
他说:“你是不是看上我这个浑蛋了?”
雅子移开视线,推开他的手,撑着扶手要起身。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又抱住了她的腰,她整个人又摔进他的怀里。
她慌乱地保持距离,但这突如其来的暧昧让她的双手无法做出任何防御动作。幸好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说了一句:“记着,今天是你打扰我的。”
“我会走的。”
“你走了,我岂不是白忙一场?”
她后怕起来,段佑斯这时放开她:“去做点消夜,我还没吃晚饭。”
心内松了一口气,当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听到他说:“别把我想成饥不择食的人。”
后来,当雅子终于做好消夜的时候,段佑斯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回头看了看桌上飘着香气的面条,又看了看他安静的侧脸。客厅里的大钟响了,他卧室的门敞开着,床上放着她从家里出来时带的包。
房间为她空出来了,消夜也是让她吃的意思,这个男生的体贴之举真是悄无声息。
雅子轻轻地坐到他身边,他看上去真的累了,睡得很沉,丝毫没被打扰到。
她一直看着他,脑海里闪过很多个有关他的画面,与包围了整个公寓的雨声一起跌撞进心间。
终于不受控制地伸出手,雅子小心翼翼地碰触了一下他的脸,随即,一种奇妙的情愫悄然在她的指尖绽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