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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达累斯萨拉姆:满城开满凤凰花

在达累斯萨拉姆,满城开满凤凰花。凤凰花开两季:一季老生走,一季新生来。那红遍全城的凤凰树,让我想起西班牙马德里的Burgundy街。我们没有携手走过那里,但我在那里,那么想念你。夏日漫长得仿佛永远不会消失,就如你在我身边时的感受一样。我一直对“凤凰涅槃”不太感冒。今天,我却仿佛看到新生命从这里诞生。

树下被救

我跟你讲过吧,高中,学世界地理时,我总分不清亚的斯亚贝巴和达累斯萨拉姆。现在想忘记也办不到了。达累斯萨拉姆是动物王国坦桑尼亚的首都。坦桑尼亚除了有世界上最大的野生动物园,非洲最高峰乞力马扎罗,世界上最香的岛桑给巴尔,还有壮观的海洋般的火焰树。

我从乞力马扎罗回首都达累斯萨拉姆时,感觉自己变了。我从悲伤里抬头,已经能看到远方的风景。满城开满的火焰树,呼应着我渐渐鼓胀起来的快乐。

在东非被普遍叫做火焰树的这灿烂如霞的花树,在这里,人们也叫它圣诞树。因为一看全城遍开这红花,大家就知道圣诞节要到了。

原产自马达加斯加岛的火焰树,是达累斯萨拉姆很多街道的行道树。尤其衬在蓝色大海的背景下,煞是好看。树下是闲坐的人们,散步的人们。

我坐在滨海路一棵火焰树下休息。

“我一回头,嘿,找不到人了。再一看,人在树下坐着呢。”日后,你总是笑谈。

我和你去颐和园的那次,是第一次和男孩单独出门。还是有些紧张。那时,学校门前的路,叫白颐路。马路中间,有高大的槐树。

一个塑料瓶子突然向我飞来,我头一偏,它撞在树上。非洲人民还从未给过我这样的礼遇,我气得立刻跳了起来。这却是孩子们踢的“球”!

一个月前,我见过贫穷的妈妈用手缝布袋,给孩子当球踢,所以,我立刻相信了孩子们的解释。他们也立马跑开,接着玩。

蓝天绿草火焰树,拿空瓶子当球踢的孩子。贫穷,却也美丽的非洲图景。

他们踢得非常开心,见我一直注视他们,便邀请我一起玩。

我之前走得实在太久,头还有些发烧,没玩多久,我便晕了,眼前金花乱飞。

告诉孩子们我的感受后,你猜怎么着?他们,三个男孩,一个女孩,立刻转身、飞跑、消失。他们没听懂吗,以为我得了传染病?

几年前,就是夏天我晚回家那次,在地铁,我遇到一个女孩,肚子痛,几乎昏过去。我坐好几站地铁,下车飞奔去我熟悉的药店。满头大汗赶回去,还好,那女孩还没走。估计你在,我就不能干出这事。这次,刚出来,飞机上,一个首赴爱尔兰留学的女孩病了。“什么?你出国留学还不备全药?外国看病多贵呀!我这国防身体都带一盒。”我感慨,把全部药,连同保健盒都给她了。我这样的人,得到的,也不该是别人的袖手旁观,撒腿走人吧?

有一年,我颈椎有问题,人老是头晕。可还是坚持去了百花山。那是我第一次带病出门。下山时,总有人问我“山上有花吗?”,我回答“有”。后来实在没有力气回答了,就把花插在头上。“上面有花,你看她头上戴的。”好几个上山的游客这么说。即使晕倒我也不怕,因为有你在身边。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孩跑回来了,另两个男孩和女孩也很快跑回来了。他们没有拿药回来。是啊,他们很多人有病都扛着,因为没钱买药。他们拿回来的是两把小刀、一把叉子、一段铁丝。他们去火焰树上扒下几段树皮。他们让我躺在草地上,然后把树皮盖在我头上。我慢慢还真好了。是我的暗示能力强吗,还是火焰树的树皮能解热?

火焰树的缠绵花事

达累斯萨拉姆是美丽的海滨城市,斯瓦希里语的意思是“和平之港”。这里的港口确实宁静祥和、海滩众多。白沙滩、日出海滩、Kuduchi、Jnguani、Bahari。海滩上人不多。摇曳椰树、清新海风、清澈海水,印度洋边的一个梦。

Slipway,是本地人喜欢的一个休闲地。这里有画廊、餐厅、酒吧,也能乘船出海。这一日,我在这里边闲逛,边等着乘船去Bongoyo岛。旱季过去两个月了,长雨季也还要两个月才到。此时的岸边,有些淤泥,长腿的白鹭在里面优雅地行走。也有一些独木舟停靠着。本来就是木头原色,因为时光,更显古旧。再过去,海水清浅的地方,海鸥排成一圈,在水面漂浮。水里停着红色、蓝色、白色的小渔船。更远处的海里是大大的货船、客轮。长堤向海中伸展,非洲炽热的阳光照在上面。长堤旁有补网的,也有编鱼篓的;背包的游客、头顶水桶的孩子,慢慢走过。也有戴白帽的黑人穆斯林,在阳光下闲坐。猫躲在越来越短的阴影里,乌鸦落在长堤上的木桩上。蓝阔天空,蓝碧海水,岸边,火焰树花事正盛。

我正准备找个地方喝一杯时,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走到我身边,什么没说,递给我一朵火焰花。在非洲,我数次遇到陌生人送花,我不觉得吃惊;在这满眼红彤彤的世界里,送我这么薄薄小小的一片(我觉得更像一片,而不是朵),倒让我觉得挺可笑的。不过,我确是爱花人,道谢之后,我把这片花小心地拿在手上。

游船上,我偶然注意到旁边一个姑娘,手里也拿着和我一样的花。“达累斯萨拉姆为什么这么多火焰树,是不是这里的人都喜欢啊?”我有些好奇地问。姑娘说:“是啊,我们给亲朋祝福,常常送这个。你看我手里这个,就是朋友恭喜我考试考得好。”为什么这里的人用火焰花传情达意呢?原来,这里面还有个传说。

很久以前,一对年轻人非常恩爱。后来,异族入侵,小伙子应征入伍。三年后,战争结束了,可小伙子还不见回来。姑娘派蜜蜂、织巢鸟、苍鹰去探听消息。它们来到曾经的战场,看到姑娘的恋人已经牺牲。它们不忍把这悲伤的消息告诉姑娘,只好远飞他乡。姑娘得不到音讯,自己跋山涉水,找到战场。她看到心上人已经战死。她痛不欲生,挖了个大墓,把心爱的人放好,自己随后跳了进去。赤诚的爱情感动了土地爷,在他们坟墓上,两棵连根的大树拔地而起,枝繁叶茂,葱翠郁郁。太阳神见状,把手中的火轮一扔,顿时,大树上开满了红色花朵,云霞一般,映红了天空。这树,便是火焰树;花便是火焰花。这个故事传遍了坦桑尼亚乃至整个东非。东非大地上,开始广种火焰树。火焰树也开始成为忠贞爱情、美好祝福的象征。

我被这个故事的烈焰柔情感动了,更觉得火焰树美丽异常。我也再一次回味了一下我们燃烧在一起的青春。

“在我们这里,送火焰花是最美好的祝福。结婚,生小孩,过生日,都有人送火焰花。”姑娘把手中的花送我,“我们也用它表达对远方来客的诚挚欢迎。”

我把手中的两片花叶,小心、郑重地夹到了随身带的记事本中。回旅馆后,好好收藏起来。

永远记得“塔扎拉”

达累斯萨拉姆是坦桑尼亚最大的城市和港口,是全国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也是著名的坦赞铁路的起点站。来这里,不能不去火车站看看。这里治安很好,我在这里自由行走。快到一个交通路口时,我走累了,便把记事本拿出来,垫地上。

火焰树为我遮荫,我悠闲地看着往来的人们。警察,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总是严肃的,可是,他向我微笑、挥手。过一会儿,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叫着“JackChen”(成龙的洋名。非洲孩子,常常这么称呼中国人),飞奔而来。我站起来。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问我来坦桑尼亚干什么,待多久,去过乞力马扎罗没有,现在要去哪里。我说火车站,他们便要带我去。我说我可以找到,他们还坚持要带我去。

“你知道‘塔扎拉’(坦赞铁路的英文简称)在我们心中的位置吗?我爸爸在这条‘自由之路’上当司机,我们家因此才能过上幸福生活。”一个孩子说。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塔扎拉’是中国人帮我们建的。”另一个孩子说。

和他们边走边聊,我早忘记了记事本。猛然想起,吓了一跳,那可记录了我几个月来的旅行见闻啊。丢它,比丢钱更让人难过。我和几个孩子赶紧返身去找。走到一半,一个黑小伙迎面过来,举着我的记事本。

“我刚才在树下歇息,发现了这个笔记本。我认出上面是中国字,就问警察,刚才是否有中国人在这里。警察说有啊,刚走,和一群孩子,往这个方向去了。”他指了指。

“你还认识中国字?”我颇感惊奇。

“我爸爸会中文,他有很多中国朋友。耳濡目染,我也认识一些中国字。”他说。

我问他爸是“塔扎拉”的,还是中资公司的。他说不是,他爸爸是医生。

“虽没有在‘塔扎拉’工作过,但也有些关系。1967年,中国水利专家张敏才在坦桑尼亚东部卢伏河下游丛林中勘探时,遇到大群野蜂,被叮咬,全身中毒。虽然张专家随即被送到这里,你们的周总理也派北京的医疗专家乘飞机赶来,但已无力回天,张专家去世了,年仅35岁。我爸爸就是当时抢救队伍中的一个医生。下葬那天,成百上千的本地人自动组成送葬队伍,为我们最好的朋友送行。为修建‘塔扎拉’,中国有65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们其中47人,埋葬于坦桑尼亚。”

我为他对中国人民的诚挚情谊感动,也真心感谢他为我找到记事本:“我怎么感谢你呢?”

一个孩子说:“你亲手摘一朵火焰花送他吧。”

火焰树并不高,我轻易也能爬上去。可这是偷花呀。我说:“不行,在我们国家,这是不好的行为,要罚钱的。”

他们哈哈大笑,说不会的。我还是坚持。

一个孩子说:“那去我家吧,就在不远处。我家就有一棵火焰树。”

这个青年叫姆拉基,对我用他们的方式对他表示感谢很感动。他说:“是的,坦桑人都喜欢火焰树。我们的报纸,都叫《火焰报》。”他对神秘的中国也充满向往,问中国可有火焰树。

我说:“中国的南方有。我们叫凤凰树。因为叶子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

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凤凰,我又解释一番。“凤凰花开两季:一季老生走,一季新生来,就跟涅槃一样。”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涅槃,我又解释一番。姆拉基说:“我希望为‘塔扎拉’献出宝贵生命的中国人,都是凤凰,能涅槃。”

我一直不太感冒“凤凰涅槃”这四个字。今天,我却仿佛看到新的生命从我这里诞生。

我们都抬头,达城蔚蓝的12月的天空下,那片片红花,美若丹霞。

这红遍全城的凤凰树,也让我想起西班牙马德里的Burgundy街。我们没有携手走过那里,但我在那里,那么想念你。那里的夏日,漫长得仿佛永远不会消失,就如你在我的身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