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自己和自己作对
这是造物最喜欢的剧目
阿粪无疑很擅长这样的独角戏。
他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大坡,口里虽然说“小粪一丸”,心里却一阵阵发虚:坡高得根本看不到顶。
刚才下坡时怎么根本没觉得呢?
有什么办法?既然做了蜣螂,就要维护蜣螂的骄傲。
他鼓了鼓劲,倒转身顶住粪球,一步步向上推起来。
起初,倒也不觉得有多艰难,上了一段后,他就开始抱怨起来:先是抱怨土坡,接着抱怨太阳,后来便无所不怨,因为随便一个东西,就让他不得不和粪球一起滚下坡,不得不重头再来——
草都枯死了,还赖在坡上挡路;石子土块既然喜欢站在土坡上,就应该站稳一点;那只苍蝇死也不死远一点……
到最后,他隐隐约约发现问题的关键在于自己太贪功,把粪球团得这么大。但他立即灭掉了这个念头,身为蜣螂,怎么能自己否定自己?
至于避开大坡走平路的怯懦做法,他更是连一丝都不去想(当然不是不愿意想,而是基因根本没提供这样的思维方式)。
于是,他清除杂念,一心一意向上推。
爬上滚下无数次后,他终于登上了坡顶!
脚踩世界,俯瞰大坡,比刚才仰望时陡峭百倍,那一刻,他才真正知道自己有多么的伟岸!
可就在这时,一声巨响震天而至,大坡都被震得颤抖起来。
阿粪忙要抵住粪球,却已经晚了,自己反倒被粪球撞下坡去。
“咕噜啪啦呸!咕噜啪啦呸!!咕噜啪啦呸!!!”
仰倒在大坡下面,他大骂起来,可连他自己都听不到,因为那巨响一声接着一声。
他不知道那是日军在开炮轰炸,还以为那是雷声。
那“雷”响了好一阵后,接着便是尖锐的呼啸,在不远处急雨般穿梭,渐渐向这边逼近。
帮他出世的子弹发出的正是这声音,他倒还记得,不过现在听来,很是惊心。吓得他忙翻起身,躲进旁边的土缝中。
“雨”好不容易停了,四周又恢复了死寂,他小心翼翼钻出来,没发现什么危险,可再找粪球时,粪球早就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这有什么?小粪一丸!
不是我找不到,是我不愿意找,重新团一个不就得了?
这一次,他不再贪大,只团了个龙眼大小的,推起来果然轻快了不少。
又失败了几十遭后,他终于重新登上坡顶。不过,好心情早就被累没了,他没敢逗留,推着粪球,一路赶往自己的窝。
可哪里还有窝?坡上早已面目全非。
唉,只有重新挖一个。
来到一个土坎下面,相了一处僻静的角落,他把粪球停在一边,开始挖洞。土质干硬,挖起来很费力,但他已经懒得抱怨,还是埋头快干吧。
洞挖好了,粪球也拖进去安放好了,总算可以休息了!
这时他才又高兴起来,发现生活不过如此。
稍事休息后,他决定开始自己生平第一次晚餐,但是,从哪里下第一口呢?
踌躇良久,他发现粪球表面有一处凸角,就先一口咬下了它,一嚼,满口臭香,油润化渣,真正是天上地下第一等美味!
迫不及待,他又咬下第二口、第三口……眨眼间,一个粪球去了三分之一,他也已经撑得直打臭嗝。
伏在洞穴的中央,他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自己的家、自己的食物:家,够深够阔也够幽静,食物,当然可口又营养。
就算上帝也会挖洞,可他吃过粪球吗?知道粪球的滋味吗?
一时间,他幸福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就狠狠骂了句:咕噜啪啦呸!
之后很快,他便睡着了。
等他醒来,天已经黑了。
他决定出去走走,可刚爬出洞口,他就呆住了:星星!无数颗星星!晶莹夺目的星星!
它们怎么了?难道是知道我要出来、在迎候我?
“你们好!”他是个天才领袖,知道该怎样挥臂招呼才更威严亲切。
那些星星明显听懂了,纷纷闪动,像是要抢着要落下来。
“不用啦,我知道啦!谢谢你们,你们就留在那儿吧!”他忙制止道。
可是无论他走到哪儿,那些星星全都追随着他,寸步不舍围拥在他头顶。
众星捧螂,他当然得意非凡,一阵晚风吹来,更是平添几分豪情,于是他张开甲鞘,振动双翅,徐徐飞了起来。
那些星星似乎怕碰到他,不论他飞多高,都给他让出一大片夜空。
飘飘然间,他忍不住想大声唱一首歌,遂无师自通现编了一首即景咏怀之作:
挖呀挖,挖呀挖,世上我最累;
推呀推,推呀推,想进就快退;
爬呀爬,爬呀爬,陷阱难防备;
飞呀飞,飞呀飞,得意能几回?
咕噜啪啦呸!
翅膀酸软,阿粪跌落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