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看透她到底生着如何一双眼眸。
她呆呆半坐在床上,以那个姿势,维持了整整半天。
她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死去?
她现在是皮囊,还是灵魂?
如果她还活着,为何她的眼睛……谁在她的眼前遮住了布帘,让她什么都看不到?
如果她已死去,为何她的鼻尖……还有淡淡气息,为何她还能察觉到,温暖空气?
她缓缓伸出过分苍白的手,蓦地扯下阻碍视线的白色纱布,却猝然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一个高扬的男人嗓音,传入她的耳边。
“别动!”
那一圈白色纱布,滑落光滑黑发,落在丝被之上,那少女缓缓抬起眼眸,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来人,正是楚炎。
他蓦地倒抽一口气,他抓住她的小手,却无法阻碍纱布从她的眼前坠落,那一瞬间,她用那双眸子对准他。
这双眼睛……
怎么会变成这模样?
原本浅棕色的眼瞳,如今却掺杂着淡淡血红,宛若成了上等的血琥珀,无价而鲜明。她的眼底没有往日温暖笑容,也没有往日深深哀伤,她只是淡淡睇着眼前的男人,他在她的眼瞳深处看到自己的身影,却突然觉得,他未曾走入她的视线。
妖异的眼眸,镶嵌在许多日不曾晒到阳光而过分白皙,近乎透明的肌肤之上,黑发柔软,肩膀纤瘦,她就那么望着楚炎,眼底却不曾,流露过半分温柔情绪。
“还不快把纱布绑上,我说过不能见光,你也别看她眼睛!”冷大夫蓦地从门口冲了进来,大喊一声。
楚炎蓦地以手掌捂住她的眼眸,紧紧的,炽热的手心,偎贴着她的眼眸。手心之下的女子,不曾动弹一分,依旧是那么面无表情地坐着。
宛若,一具失去灵魂的皮囊。
他的心口绞痛着,痛苦染上他的眼,他亲眼看着冷大夫熟练地将白色纱布缠上她的眼眸,她却依旧无动于衷,宛若还未曾醒来。
琥珀在那蒙着自己双眼的温热手掌滑落下去的时候,却猝然抓住他,紧紧的,牢牢的,抓住他的手。
她张了张嘴,却发觉喉咙发不出任何的声响,她捉住那有力的大手,在他的手心之内,缓缓写下一句话。
“为什么,我什么也看不到……”
楚炎望着她一笔一横慢慢写着,他读出每一个秀美字体,仿佛这些字已经浮现在他的手心之内,但在暗地读出这一句话,他却蓦地愣住了。
晴天霹雳。
她唯独剩下听的能力,她还有眼睛,却看不到,只觉得一层血红颜色蒙在眼前,什么人,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
她想说话,喉咙也涩着,努力想发出声音,却也只能喊出一个一个单音。
“冷大夫,她什么都看不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楚炎紧紧锁着俊眉,转过脸去,一把拉过冷大夫,低声问了句。
冷大夫瞥了她一眼,见她又恢复成一动不动的木讷模样,不再扯下那白色纱布,也就放下来心,耐心解释。“早着呢……那毒药太狠了,喝下去的时候就伤了喉咙食道,后来毒性发作,她流了一夜的血泪,多少是伤到了,如今眼睛完全看不到东西,也是正常。”
见楚炎沉默不语,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他冷不防地又丢下一句狠话:“这一个月,那纱布可万万不能拆下,不能见光,你若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害了她以后可别怪我!”
“我明白了。”楚炎眼眸一闪,视线情不自禁落在那白衣少女的身上,不清楚她如今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说不出,内心多么苍茫害怕,无助寂寥。
但那些感受,他过去也曾经经历,生怕自己不明不白地死,更害怕自己人不人鬼不鬼残缺可怕的活着。
“我去跟老夫人说一声,她肯定马上想见她了。”冷大夫拍拍楚炎的肩膀,脸色不变,转身离开。
楚炎安静地走到她的跟前,方才他们之间的谈话,她都听得清楚,如今只剩下倾听的能力,仿佛只要专注下心,她就可以倾听。
他伫立着,眼神复杂地凝视着她,昨夜她醒过一次,却又很快昏睡过去,今天她却过早醒过来,他能够亲眼看到,实在是幸运。
“想必你也听到了,要想以后眼睛好好的,可别再任性了。”他努力挤出一分笑容,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柔和轻松,没有半分沉重。
虽然看着落得这般凄楚结果的少女,他很难觉得欣喜,偏偏他想要给她一些温暖的安慰,触动她因为害怕胆颤而冰封的内心。
她的双手在黑暗中轻轻游走,仿佛是想要触碰他,他默默将手伸过去,握住她微凉的小手,她这才将细嫩的手指,在他手心写着自己的疑惑。
“楚炎,是你吗?”
楚炎低声笑出来,让彼此之间的气氛,缓和许多。“是我,你还认得出我的声音,我很高兴。”
她微微怔了怔,白布遮住她会说话的眼眸,所以她的表情,显得很落空。琥珀沉思了半响,又将食指指腹,轻柔划过他的手掌。
“你救了我?”
“我很抱歉没有早点跟上你,让你吃了那么多苦。”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黑发挡住的眼眸之内,却蓦地夹杂着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惆怅。他也很想要寸步不离地跟随着她的脚步,即使无法同行。至少她明白,他从未丢弃她,从未让她一个人,迷路在那黑暗山林,被孤独和死亡攻击,那么疲惫,那么可悲。
闻言,她微弱的笑了,惨白干涩的嘴角,仿佛是因为感谢而微微上扬,这个表情却伴随着太多太多的苦涩袭来,让楚炎的内心,一阵闷痛。
“老夫人又是谁?”
她顿了顿,突然想到方才大夫口中的人物,缓慢地写着,诉说着自己的疑惑。
“老夫人,是你的奶奶——”见她还想在手心写些什么,一副不敢置信模样,他却蓦地伸出左手,紧紧握住那青葱玉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