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愿爱如初,温暖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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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同严宥然的饭局结束,回到家里差不多已经十点了。

关止比她回来的早,已经抱着他的APPLE盘腿坐落地窗前的榻榻米上。见她回来,瞅她一眼,发觉精神还不错,便讲:“我把白饭烧好了,请老婆大人动手炒碗饭吧!我晚饭还没吃呢!”

蓝宁换了拖鞋,骂他:“不是老梅请客吗?你又作什么怪。”

关止摸摸肚子,讲:“六点就吃了,然后在他的工厂干力气活,可累死我了。再说我又把地扫了,灰擦了,今天还给你送了花,你给烧一顿夜宵不冤你吧?”

有理有冤,蓝宁无话可说,只得去厨房间翻冰箱。

“没鸡蛋。”

“清油炒饭也行啊!”

“您还真不计较。”

“那是,谁还跟自己老婆的手艺计较。”

蓝宁冷哼:“门外左边有喜来公社,右边有味千拉面,你动一动脚有问题?”

关止黏在榻榻米上连头都不肯抬,讲:“左边那家冷冻面团有问题,面包明显有先天缺陷,右边的那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就是泡面?我要吃泡面有什么难?吃一碗扔两碗都没问题。”

“你是不是还要我把饭送到你嘴边?”

“那倒不用这么麻烦。对了,蔬菜篓子里有个白萝卜,是阿姨之前买好的。小排我都化好了,你就再给我加一个小排萝卜汤。”关止抬起头指了指厨房方向,还加一句,“你这么好的灶上本事,这只是小CASE而已啦!”

蓝宁又说不过他,只能再丢白眼。

但关止可不管,他还吹起口哨。他的一贯原则是,最好的资源在身边,不用白不用。蓝宁厨艺好,就要偶尔贡献一下。

他在八岁的时候,就知道她会烹饪,那时候她也不过才六岁。

军区对面的老公房对八岁的关止来讲,一直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老公房只有五层楼高,顶层还加盖了阁楼层,外墙是土土的黄,旧塌塌的。到了傍晚,老公房就热闹起来,家家户户都聚拢到公用灶间里头,把锅碗瓢盆奏成一段协奏曲。

关止有同学就住在这种老公房里,时常邀请他去玩,他在他们公用的灶间里,看见这个六岁小女孩,扎一条马尾辫,辫子油黑油黑,神气极了。

她会自己淘米煮饭。这饭煮得顶简单,就在米饭上放一块白切肉,再在另一个灶头上起一个热锅,炒一个青菜。

女孩身量小,踩着小木凳上挥舞铲子,很是用力。大块大块的阳光从公用的阳台外晒进来,照得小女孩又很轻盈似的。不过一刻,一盘碧绿生青的青菜就炒好了,阳光底下,这盘青菜就像碧玉雕出来的。

她转过头来,小脸上有汗珠。关止的同学讲:“她都自己烧晚饭的。”

关止觉得她很神奇,自己家里的饭菜都是老保姆三奶奶一手操办,他不能想象一个小女孩怎么就会烧饭炒菜。

邀请关止前来做客的同学平时就用洗碗拖地板换蓝宁为他做饭,关止才晓得小姑娘只会烧饭,拖地绞不干拖把,能拖一地水淋淋,洗碗又放不准洗洁精,饭碗里头全部是化学残留物。

而她会做饭,也是家学渊源。她有个大厨外公,是城里有名的老饭店的头灶,尤擅淮扬菜,一道鸡火煮干丝,做的出神入化,引无数饕餮竞折腰。

这宗典故是同学在他家里打魂斗罗时候说的,他还说:“万爷爷会雕豆腐咧!蓝宁烧的只是小菜一碟,万爷爷烧的才好吃。”

关止的奶奶正泡功夫茶,一手婉转地烫着紫砂茶杯,袅袅热气里,她淡淡地又和蔼可亲地问小朋友:“万爷爷这么厉害啊!他在哪家饭店做的?”

关止的小同学们一直敬畏他家的长辈,尤其是这位关奶奶。

关奶奶待孩子们很可亲,但这可亲没有化淡她的那种端庄。这是能让孩子们景仰的,因此她一开口,关止的同学便忙不迭恭敬地答:“蓝宁的爷爷叫万则萱,以前是城隍庙里老饭店的厨房一把手呢!”

关止看见奶奶的手顿了一顿,热气仿佛也停了一停。散了以后,可以看见奶奶柔和微笑,轻轻“哦”了一声,开始放茶叶,又掺了些蜂蜜,调好了请关止的小客人喝。

关止的同学为了谢礼,也请关止去老工房里玩儿。

同学的家里没有关止家的游戏机,他们就在工房下的树林里玩打仗。关止喜欢群体游戏,玩得很投入,出了一身汗,便借他们的公用卫生间洗澡。

他那时不敢带一身汗回家,爷爷看见了必定就是一顿训责,说他不够定性。

老公房的卫生间没有家里的干净,但关止根本不在乎。

浴缸上头摆着隔板,放着好多瓶洗头膏和肥皂。关止随手拿了一块抹到头上,这时候门忽然就被推开了,门口的梳马尾辫子小姑娘着滴溜滚圆的大眼睛惊骇地盯着他。

那时候的关止一手抬着,另一手拿着肥皂,光着屁股站在浴缸里,被突然进来的女孩子吓得呆住。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被家长和保姆以外的女性看到自己光屁股的模样。

女孩甩甩辫子,开始是惊骇的,捂住小嘴,好在没惊叫。

关止以为她会出去,结果她竟然走进来了,眼睛直愣愣看了看他肚子下面大腿上面的那部分,竟然开始好奇。她动了动手指头,小手上还不知道为什么搭着白乎乎的粉末。关止之所以看到,是因为她已经把手伸出来了,直指那个让她好奇的部位。

八岁的关止惊的没有反应,站立如笔直石膏像。小女孩的手已经伸过来,摸了一下,白嗒嗒的粉末就沾到了他身上。

那天关止的尖叫响彻云霄。

直到现在,关止都会说:“你多行啊,你六岁就会性骚扰啊!”

蓝宁被说得面红耳赤,反唇相讥:“你怎么不说你八岁就是一露阴癖呢?”

她想,这全要怪父母对自己的学前教育太过失败。在六岁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小男孩和小女孩的差别在哪里。

当初万丽银教育她认性别时候,只说:“小女孩比小男孩漂亮。”

但是邻居小朋友经常带一个唇红齿白皮肤亮的男同学来玩儿,有邻居阿姨赞:“军区里关家的那个小子比十个小姑娘长得灵光。”

她就对妈妈的教育产生了深深的怀疑,直到她看到了小男孩身上长的那个东西是自己身上没有的。

这在当时,只是一种求知欲导致的触碰冲动。及至之后,她都拿此事告诫自己,冲动是魔鬼。

后来,她的冲动又魔鬼了一次,彻底导致后来一连串的蝴蝶效应。

如今不得不负担起同房之内另一口人的口粮问题,也即是后果之一。

果真婚姻是围城,进了这座城,便有责任和义务。

蓝宁想,自己是当该承担起着责任和义务,今天确实是她值日,为关止做一个夜宵,也在职责范围之内。

她勉力热了锅,切了葱姜,放了油,滋滋一热,下锅热炒,不一会儿就香飘于室。

关止踱到了厨房里,顺手拿好筷子并调羹,一副等着吃的模样。

蓝宁将他化好的小排,同自己切好的萝卜,一同放入砂锅,开始炖煮。

她看一眼关止那馋猫样,不由就像刺他几句:“前几年没饿死你,真是世界第九大奇迹。”

关止摸摸她的发,摇头说她:“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服务叫外卖,已经变成服务业的半壁江山。难道你不知道?”

“那时候你倒是吃的惯呀?”

“那时候是退而求其次,如今有原装货,谁还要A货。”

蓝宁气不过,拿起铲子朝关止头上敲一敲。关止乘机就拱上来,抱牢她的腰。

蓝宁扭一扭,没扭开,叫:“干嘛呢干嘛呢!”

关止说:“我今天可自觉得很,没平白占你便宜吧!”

蓝宁没好气地讲:“可见你还没无可救药。”

关止也许不太满意她的回答,便吻她的脖子。

短发有一点好,裸露出她纤长脖颈,这一路曲线诱人,一直绵延下去,他的心里又会发热。

蓝宁也觉出关止的吻热了点,又扭了扭:“明天还上班呢!”

关止啃了一口她的肩头。

“我妈上礼拜天还问我,我们怎么还没孩子。”

蓝宁转个身摆脱他。

“我不回家你连自己丰衣足食都不愿动一动,要再多个孩子,还不得跟着你一块儿饿死?”

关止赖皮赖脸笑起来:“那倒不会,反正你能干。”

说得蓝宁没好气地指挥他去做排骨汤炖煮的收尾工作。

关止一手开了汤锅,汤水正滚,他关小了火,一边同蓝宁说:“结婚的时候,我妈说了要‘早生贵子’,你妈也说会‘顺其自然’。这自然也该自然的来了吧?”

说起这段公案,蓝宁就想呻吟。

万丽银和王凤这对亲家从来就互相看对方不对眼,连严宥然这个外人都在婚礼上看了出来。

当时她作为蓝宁的伴娘,看着蓝宁的婆婆一句“早生贵子”,蓝宁的妈妈一句“顺其自然”,就话头醒尾,对蓝宁说:“这就是一出活生生的《双面胶》。”

事实证明,果真如此。

蓝宁心里的不爽快,全部摆到面孔上。

关止就拍拍她的脸:“至于嘛!我妈又不是母老虎,瞧你怕成这样。”

蓝宁抓起他的手,作势就要咬下去,关止不躲,还要笑。她恨恨说:“反正你妈又不会操练你。”

汤终于滚沸了,关止抽出手,晃着筷子并调羹,盛好了炒饭,把自己打点得好好的,绝不会亏待了自己。他尝了一口热乎乎的炒饭,赞道,“老婆,你的手艺又长进了。”

蓝宁不理他,先里里外外把家里看了一遍,发觉真的都清理过了。关止还算识相,为了一顿饭,起码先拾掇了家什,虽然这个家本来就挺好收拾。

她同关止,许多品味和兴趣都不一样,但就装修方面的意见却分外统一。

两人都懒,因此选的家具都是好打理的封闭式,样式简易,谢绝繁杂装饰。整个房间颜色单调,不是蓝就是白,用碧丽珠擦起来,毫不费力。

关止云:“正好凑成一个蓝加白,快餐店似的。”

蓝宁倒觉着似雪洞,跟薛宝钗住的一样。

当时一装修好,万丽银看了就很不满意:“哪里作兴新房子这么素净?”

王凤却难得称赞了她:“女孩子勤俭持家,还算懂得道理。”

蓝宁看过中日韩三国的关于婆婆和媳妇的电视剧不知凡几,自认此家庭问题乃东亚家庭难题中的重点,她一时半会没有智慧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王凤在她过完蜜月,就来耳提面命给了个下马威,勒令她要做好一个贤妻良母。

蓝宁自小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当下站定坦然讲:“一,我不会让关止饿着;二,我不会让关止穿没洗干净的衣服;三,如果关止需要,我可以付出一位妻子应尽的公关义务。反之亦然。”

王凤学识有限,词汇也有限,从不曾受到小小女孩这般架势,一下对不上来,又要矜持着自己的身份,只能把眉毛气得要烧起来,对儿子牢骚:“人要当王熙凤呢!你就等着吃苦头吧!”

蓝宁回头就给关止立了任务单,约法三章,家务分摊,经济独立,分房而治。

做了夹心饼干的关止无奈说:“你就拿对付客户那套来对付我呀?”

蓝宁诚恳说道:“这是一个新开始,我们都在学习。关止,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她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又被王凤抓到小辫子,每个礼拜过来操练她不会让关止饿着脏着的家事技能,令她有苦难言,不得不在肚子里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因此,唯今之计,还是先催促保姆介绍所尽快找好代工保姆为好。周末又要临近,她顶怕王凤按时光临。

如果没有这个婆婆时不时的叨扰,蓝宁还是认为自己的这桩婚姻生活,进展得相当舒适的。

关止同她,都非多加计较的人,平日各过各的,必要的时候可以凑成一对度过寂寞时光,让家长安心,也是最大的善果了。

蓝宁回到自己的房里,往床上趴手趴脚一躺,阵阵倦意涌上心头。

她扭亮了床前的壁灯,微晕出橘黄色的暖意。

她的房间很简洁,一壁的书架,搭一只带着梳妆台的柜子。小小的床安在窗下。与客厅及关止的房间不同的是,她的墙壁刷成淡淡不可见的橙色。

据说这样可以令人温暖。

这是时维告诉她的。

蓝宁想,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时维了。因为太久,她想一想就觉得累。翻一个身,放松自己的身体,从头部到腰部再到腿部。

这种放松的方式,是她念大学的时候在麦记打工时候听人说的。

那时候她才进大学不久,一心想要自力更生。

但是打工日子真是苦恼,没有课的一天去站足八个小时,从收银做到薯条位,再做到大堂,最后还是做回收银。腿肚子都在打颤,有经验的老员工教她这种方式纾解。

还有客人来挑衅。

有位老大爷指责他们:“你们的餐厅这么多小朋友,你听听你们的音乐在放什么?什么叫没有新生活就没有性生活?”

蓝宁是娇气女孩头一回遭遇蛮横客人,她能用急智来应付,讲:“您听错啦!是没有新中国就没有新生活。没有党哪里有我们的新生活,爷爷,我们再给小朋友们做爱国主义教育呢!”

她讲完,对经理室里的值班经理助理使眼色,音乐马上换成了王力宏的《爱的就是你》。

餐厅门边的位子上,有人对着她笑了笑。

那时已经夜了,月色横空,快餐店里灯火通明,她可以看清楚那个人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面前放着一只其时很罕见的笔记本电脑。

他一直坐在那里,时而会抬头观察四周,不知道在看什么,时而也会专注地看柜台的收银发货过程。

快要打烊的时候,蓝宁好意上前提醒:“先生,我们要打烊了。”

他便整理了自己的物件,起身准备离开,离开前讲:“王力宏的《爱的就是你》是娃娃哈的广告歌,这里放不太合适。”

蓝宁有点尴尬。

但他整理了物件并不是当即离去,他找了店里值班经理问:“我能不能看你们打烊?”

值班经理一愣,但是最后还是同意了这个近乎荒唐的要求,蓝宁问:“为什么留客人看我们打烊啊?”

值班经理对众人讲:“都仔细点,大概又是来检查的。”

大家都肃然。

这间店前不久出过卫生问题,饮料机内的消毒水没有排尽便混进了红茶,被客人投诉到消保委。后来事情闹得很大,但这间国际老牌快餐集团有恃无恐,拒对媒体和公众发表任何态度。

其实内部的处罚和控制已经开始,蓝宁来此地打工不久,就遇见了三回神秘人士的检查。

她想,眼前这一个大约也是来检查的。

他只是手上还端着一杯咖啡,认认真真站在柜台前看着里头员工整理的流程。他的眼神专注,人立得也正,让里头的人紧张不已,蓝宁也干出了一身的汗。

回到寝室,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严宥然为她留了门,两人窝到阳台靠着栏杆,点了烟来试抽。这天风很大,吹得她们的头发都有些乱。大无畏的中文系女孩,什么都想要尝试,根本不管结果。

她们正被香烟呛得猛咳嗽,对面研究生楼有一间的宿舍的灯亮起来。有男子推开了窗户,这么一照面,她模糊看着对面的人,就觉着眼熟。

严宥然拉着她匆匆摁灭香烟,两人对着对面比了一个“鄙视”的手势,才溜之大吉。

蓝宁在一个礼拜之后才知道这个白T恤男人并不是麦记的检查人员。

那天下午日头很盛,她睡了一个很长的午觉,醒来之后已经错过了半堂选修课。

选修课叫做市场营销案例讲析,由经管系的外聘老师讲课。这门课是严宥然做主选的,她没有严宥然那种“市场经济大潮下,有一技傍身好过当一辈子文艺女青年,中文系毕业以后不是当老师就得下海,我们得找好救生圈”的大志,往往选择逃课。

那天她醒过来发觉已经迟到了,严宥然发短信给她,说:“不来你可别后悔。”

蓝宁夹了书本一溜小跑去了大课教室。

本来她是可以往后门溜进去的,但是在门口就被叫住了,站在讲台上的讲课老师十分年轻,三十岁出头的模样,穿的是白衬衫和牛仔裤,比男学生的衣着还简单。

最简单的衣着最简单的气质,好像人也是最简单的。

他温和地笑着,对她说:“迟到的同学,来说一下快餐店的打烊流程。”

虽然站在教室的最末排,但是蓝宁依旧做了教室里的稻草人电线杆,受到上百人的瞩目,头皮发麻腿脚发软,怯懦顿时生出来。

年轻的老师还朝她招招手,说:“到这里来说。”

蓝宁永远记得这一天。

时维的眼睛中脉脉流淌的善意和鼓励,文质彬彬地站在讲台上,你无法看到他有丝毫不快抑或是恶意。

他对迟到的学生并不刁难,站在她的身边,说:“复述一遍你打工的工作流程。”说完再点一点头。

他有引导人安心叙述的态度,蓝宁镇定下来,想,这个时刻不能再低调,反正已经站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不妨就厚面皮一回。

她口齿本来就伶俐,择其重点,一一道来。

时维在她的叙述中,将整个操作过程在黑板上画成了流程图,形象又生动。

她说完以后,他做一个手势请她入座。

这天这位外聘的时老师说的是最新的案例,麦记的后台流程在蓝宁的叙述中在他的流程图下无懈可击。

他说的主题是“营销性格的两面性”。

他说:“国际品牌能够在第一时间对危机公关作出内部流程的调试,这是它们能够屹立不倒的原因。但是面对不成熟的中国消费者群体,他们的盲目自大是对中国市场的轻视。战略上的重视战术上的轻视,是许多大牌共同的错误。”

时维讲完这句话,蓝宁已经看完了板书。因为他说的是亲历亲为完成的案例,非常具备实战性和趣味性。

严宥然向她贡献小道消息:“这老师大名鼎鼎,是今年的十大营销人,一个方案就能让美达营养液卖过红太阳。人家一小时的咨询费用美金计算的,还能这么认真给我们这些白丁讲课,只有你这种没出息的才会迟到。”

说得蓝宁连忙点头哈腰,称己不是。

这时时维看了一下腕表,已经快要下课了,他转身擦干净板书,然后对大家笑道:“我知道你们对我也是战略上重视战术上轻视,如果你们不调整,我就要调整我的态度了。”

有同学问:“调到哪个频道?”

他说:“学习麦记的严谨流程。”

严宥然起哄叫了一声:“这是威胁!”

他笑着说:“对,不然我当老师会时时发生公关危机。”

大家都笑起来。

课后,严宥然兴趣很大,拉住她说:“我想参加经管系的社团,陪我去报名!”

蓝宁没响,过了一会才对严宥然说:“这男人坐在快餐店大半天感情是在做案例啊!晕了,耐心这么好,以后这门课还怎么混?”

严宥然说:“是啊是啊。他还住咱们对面呢!”

蓝宁“霍”地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到阶梯教室的边沿上。时维已经走了出去,她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依稀仿佛有点熟。

严宥然又说:“那天晚上大概还看见我们抽烟了。”

她没有忘记,所以一阵心慌,一脚踩空,摔到了地上。

蓝宁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头部失重,重重磕到了地板上。地板冰凉,受得痛也冰凉,刻到骨头上,一阵钻心痛。

有人把她抱起来,她一挣,被好好安放到床上,两侧一沉,身上的人定在那里不动了。她不安地扭扭身子。

蓝宁揉揉眼睛,问:“几点了?”

关止说她:“是人都不会像你睡相这么差。”

她又闭上眼睛答:“我做梦行不?”

“做什么梦?”

她蜷了蜷身体,想了一想,造了一个解释:“小时候考了双百,到我妈单位跳橡皮筋摔跤了,我妈骂我只配学习不配玩儿。”

“就你还考双百?我怎么记得你是老‘良好’?”

蓝宁“咻”地睁开眼睛,驳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老‘良好’了?”

“你邻居说的。”

“就知道你们是一伙儿的。”

关止俯下头,蓝宁直觉捂住嘴,隔着手掌讲:“不要,今天不是礼拜六。”

关止嗤笑:“干嘛非要礼拜六?”

他蛮横拉开她的手,就着这方位吻下来。他在她的唇间呢喃:“门槛精的小丫头。”

蓝宁闻言,伸手就拧他的脸,关止果然动手护面,但整个人还是压在她身上,讲:“不带毁容的。”

她骂他:“小白脸。”

他嘿嘿一笑:“换点新词行不行?听了十几二十年,耳朵都生了老茧。”

她又要扯他的面孔,关止就骂她:“你有多动症!”

关止一直说蓝宁有多动症,才会在六岁的时候手那么嫌,去摸了小男孩身上不该被摸的地方。

当时他的尖叫把楼组长阿婆都唤了过来,但是蓝宁反应更快,还恶人先告状:“小白脸耍流氓,洗澡不关卫生间。”

关止冲过去,两个人扭打成一团。后来被大人死死拉开,有个穿笔挺中山装的老爷爷训斥了蓝宁,蓝宁就不敢做声了,乖得好像猫。

关止聪明绝顶,把眼睛一转,走到老爷爷面前,鞠一躬,自己补充介绍:“爷爷你好,我叫关止,我住在对面的。”

老爷爷问:“你姓关?”

这天万爷爷代替孙女向关止道歉,亲自下厨包了荠菜大馄饨。

蓝宁给外公打下手,拌馅料调黄酒,还吆喝男孩子们帮忙。

关止拉了条凳子坐到公用阳台上头,晒着太阳,懒洋洋地瞅着其他孩子。

蓝宁就糗他:“小白脸,不干活,真没用。”

但是孩子一多,闹闹打打,公用厨房里十分热闹。煤气灶上放着水壶呼呼烧着开水,万爷爷才一个转身,这边的男孩就打闹起来,有人不小心推了蓝宁一把,蓝宁重心不稳,就要摔到水壶边上。

坐着晒太阳的关止不知何时就冲了过来,用手帮蓝宁一挡,手臂贴到了水壶上。

蓝宁被吓得呆了,万爷爷用凉水又用蓝油精,替关止包扎好了,塞给他许多包子,还要亲自送他回去,向他的家长致歉。

关止一只手捧着包子,说:“我奶奶很喜欢吃包子。”

之后关止再来玩的时候,万爷爷会给他准备好包子,蓝宁认为关止白吃白拿,又改了骂他的词儿,叫他:“小白脸,吃白食,老面皮。”

关止一手抓着包子,在口里咬了一口,卷起袖子,说她:“忘恩负义的小丫头。”

他有时候会和万爷爷下象棋,他才学棋,并不精通。万爷爷却夸他:“小小年纪,且守且战,不浪费一个棋子,真是精细。”

蓝宁听不懂,腻着外公撒娇:“外公要外孙,重男轻女!”

万则萱摸摸她的头,笑着说:“关止是客人。”

邻居小朋友们说:“万爷爷对关止像是亲爷爷哩!”

蓝宁只是很嫉妒,钻到外公怀里抱怨:“一定是因为我长得没小白脸漂亮。”

如今扭着他这张脸,她也不期然地想起这些往事,忽然回悲从中来,想起外公已经离开自己好多年了。她推了推关止,声音有点哑了,说:“透不过气了,别赖我这儿,回你房间去。”

关止打一个哈欠,竟然掀开她的被子就要钻进来,还问她:“过两天奶奶过生日,你说买什么好?”

蓝宁转个身,既然推不开他,就干脆不同他面对面。她答:“紫砂茶壶吧!她老人家不是好这口吗?”

关止讲:“外面买的都没她亲自制的好。”

蓝宁问:“那你说买什么?你们家什么都不缺。”

“你给亲自烧一顿菜吧!”

蓝宁闷在被子里没做声。

“就去奶奶那儿,我妈我姐都不去。”

关止抱着她的手紧了紧,让她不能犯上多动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