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风光果然很好,凉风素月,拂过人抑郁的心田。极目望去,屋宇起伏,点点灯火就似在脚下流窜,一直连绵到天尽头。
步惊艳象他一般坐下来,抬目定定看着远处,不说话。
凤九解下身上的大裘披在她身上,系好,一股他独有的气息将她紧紧包围,令她忍不住吸了又吸,如上了毒瘾般。
凤九将树叶放在手上慢慢转,嘴角兀自漾起一抹哀怨的笑意,“阿步,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我忽然很想听你唱歌,你能不能唱给我听?”
听歌?他还有心情听歌?
步惊艳侧目看他,往日,他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后,总是会在她面前要么撒娇,要么生气,要么讨好,不管怎么样都要大大地折腾一番。今晚,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算是奇耻大辱,他却反常地什么表情也没有,只当做没发生任何事般绝口不提。
本来还指望又是他胡闹的一个小把戏,结果他的不在意已经泄露了他的本意。而以前的种种,所谓的吃醋,不过都是他一种演戏的手段罢了。
只能怪他演技太好,将她这个配角也带入了戏里,幸好还没等到结局,她就已经醒悟,不然,这样的戏,她会一直配合着这个有着精湛演技的主角演下去,到时候,曲终人散,她的结局就成了一出可悲的闹剧。
她轻轻地笑,“我唱得不好,有可能,想要给你唱歌的人很多,赶明日让别人给你唱吧。”
凤九眨眼,“我喜欢你,所以就爱听你唱。”
“喜欢我?你会喜欢我?”步惊艳哑然失笑。
凤九忽然伸手勾住她尖俏的下巴,言辞恳切地保证,“真的喜欢你,绝对不掺一点假。”
她不出声,看了他很久,浓黑的眉,乌黑明澈专勾人魂魄的桃花眼,即便是在说谎,也能一眨不眨地展现他的无辜,纯真无邪得如同化生童子,莫不让人打心底想去亲近喜欢他。
凤九见她只是看他,转过头去,微微有些窘迫,“看什么?难道不认识?”
步惊艳扯动了下嘴角,虽然到目前为止只是因为一件事在怀疑他,且还不是一件很确定的事,但是如果是真的被他瞒骗了这么久,她是不是就应该要回敬点什么?
她干干一笑,戏谑地伸手捏他吹弹可破的脸颊,“你这张脸太妖孽,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会出神。”
凤九眼睛一亮,里面溢满了流光溢彩,“阿步说的可是真话?”
步惊艳收回手,“假话。”
凤九眼神微黯。
“不是要听歌么?我今天破例用我优美的嗓音为你唱一首。”步惊艳淡淡一笑,不再看他,提起轻雅稍沉的嗓音开始轻哼:“莫听竹林穿叶声,何妨徐行且沉吟,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来时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她的歌声虽然不高亢,但有一种说不出的旷达从容,天高云淡的韵味。
“好一个回首来时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凤九似已沉醉在她歌声里,俊颜上一派专注的虔诚和悠然向往之色,“如果每个人都能将所经过的人和事都以淡然的心态看待,就像风雨过后的天空般一再有任何痴嗔意念,超然物外,世间便再无愁怨之事。”
步惊艳轻笑,有些话忍了忍,还是没有问出口。
两人沉默了一会,凤九故意挪了挪屁股,紧紧挨近她,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轻声呢喃道:“阿步,你知道吗?长这么大,我都不记得有人像你那样毫无顾忌的主动亲我,也不记得有人带着满满的歉意为我熬药炖汤。”
“我有主动亲你吗?我有带着歉意为你熬药炖汤吗?”步惊艳故意装糊涂。
凤九抬起头,本能的扬起笑脸低头定定看着她,桃花眼里第一次流露出迷惑的神采,暗得无边无际,“那天你强行把我包进被子里,然后像一只色猫一般狠狠地咬住我的嘴唇,把我惊诧得差点晕过去,难道你想假装忘记?”
提到这件初次相见时的糗事,还真让步惊艳脸红,如果她当时不用那个法子,估计早被卢太妃拖去狠狠地揍了一顿。
“还有你在厨房里每天都亲自为我熬药的事情,难道你也能忘记?”
步惊艳移开眼睛,不敢看他灼灼其华的眸瞳,那里的光彩,会让每一个女人都怦然心动。
凤九失望地轻声一叹,拉起她的手,与她的五指交叉相握,重新靠在她肩上,“自小到大,我从不曾听人给我唱过如此动听的歌,不知道为什么,只听一次,我好像就上了瘾,你以后天天都唱给我听吧。”
步惊艳咬着嘴唇,他今天为什么要说这些感性的话?想感动她吗?半晌,她才闷声道:“不是有太妃娘娘吗?难道她以前都不给你哼歌?”童年最难忘的就是摇篮曲,而最动听的,就是听母亲唱童谣。
凤九没有回答她,只是睁着一双黯然的眸子静望夜空,静静道:“小的时候,看到别人都有娘亲在床前哄着睡觉,我好羡慕。有一次实在忍不住怕意,又禁不住那温柔的声音的吸引,就跑到扶荔殿听淑妃为妹妹哼睡眠曲,那天妹妹一点都不听话,贵妃哼了一首又一首,直到她睡着……”
他极轻笑了笑,又慢慢道:“那个时候,我好想妹妹永远都不要睡,那样我就可以听好长好长时间,不用担心一个人睡在冷冰冰毫无生气的宫殿里。可是妹妹还是睡了,淑妃也出来了,她冷着脸说我是哪来的野狗,叫奴才们把我打了出去……”
“那一夜,我被抛到雪地里一整晚,哭破了喉咙,结果,都没一个人来理我……”
他有着孤寂痛苦的童年,而每每想起十岁那年那个漆黑的夜晚所发生的事,至今都还心有余悸,以至于常常都不敢去面对一个人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