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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科甲巷今昔

一、传奇的科甲巷

今天的科甲巷已非旧时的科甲巷,旧时的科甲巷紧靠繁华的春熙路,房舍破旧,多为木质结构的瓦房,虽与春熙路一街之隔,但街背巷窄,并不起眼。春熙路仿佛是一位贵妇,而科甲巷只能算是一位村姑。两条街紧邻,却仿佛隔世。科甲巷在改造之前就是这种格局。改造后的科甲巷犹如村姑化了妆,摇身一变成为了成都时尚的代名词。而且,历史上的科甲巷经历过多次火灾,木质瓦房哪里经得起大火的摧残,小小的巷子给人衰败的印象。一条小街烧了修,修了烧,自然不会留下兴旺庄重的景象。但就是这么一条仅有315米长的小街却在成都全城36条大街、72条小巷中声名显赫。

科甲巷的出名还得从明清时说起。科甲巷不大、不宽、不长,房屋破败,修修补补,就是这么一条瘦巷,却还可以细分成正科甲巷、大科甲巷和小科甲巷。它的得名源于当年的科举。这里曾有许多私人小花园和民房,尤其旅馆众多,当然是那种收费低廉的小旅馆,被戏称为城市鸡毛店。来自全省各地的考生齐聚成都,大多在此投宿,经年形成惯例,为图吉利,科甲巷和附近的联升巷由此得名。对于一座历史文化名城来说,最出名的街道不是那种商业街,而是文化街,譬如文庙前街(文翁在此办学)、状元街(杨升庵在此居住)、岳府街和天祥寺街等。科甲巷之所以出名除了因为参加科举的考生在此投宿而声名显赫之外,更重要的是当时四川总督衙门,即主管全省刑法的衙门(案察司)的监狱设在科甲巷内,其具体的位置就在今天成都市第一人民医院内。当然,这家医院现在也已搬迁,其地移做他用。当年在这座监狱内关押着一些重要犯人,最为重要的就是1863年6月25日被清军诱俘的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

关于成都的监狱,这里顺便提一下,科甲巷的监狱算是有记载的监狱中较早的一座。成都宁夏街、状元街、九如村等地也都曾经建过不同性质的监狱或看守所,包括科甲巷的这座监狱如今都已废弃或迁往别处。这些市内的监狱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小。这些带有临时性质的监狱都不是犯人长期关押之所,所以修得都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么结实坚固。这些小监狱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阴森恐怖。它们都建在僻静的小街小巷深处,砖墙很高,长满了青苔,像科甲巷的案察司监狱只能通行人力车,连马车走过也很吃力,两辆四轮马车并排通过都错不开。其实,科甲巷的监狱现在已无人见过,它早已被摩天大楼所取代,它的旧貌我们只能参照别的古代遗址进行想象,或通过一些文字记录加以复原。当年参加科举的考生住在大、小科甲巷的小旅店中苦读,在他们的近旁不时传来犯人被殴打时发出的惨叫。考生们可以真切地体会到封建社会统治阶级的残暴。这些考生中有人中举,有人落选,中举的人不断地被补充到统治者的机器中,落选之人只能发出被凶残统治压榨下的号叫,此情此景可以看做是一种预习或排练。人生中有许多偶然,仔细想来又都是一些必然,所谓偶然寓于必然之中。满怀着科举理想的热血青年在迎接人生第一次转折之前感受的是“夜半歌声”似的人生洗礼,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和打击。

科甲巷监狱虽然阴森恐怖,但并不牢固,成都也不是一座重兵把守、固若金汤之城,有人安心要劫狱或营救他们的领袖石达开并非一件难事,所以石达开被关押进科甲巷之后很快就被秘密处决,这正是因为清廷担心发生什么不测或变故。封建统治者的心是虚的,越是如此越要虚张声势,做出唬人的架势,可惜的是有许多人认识不到这一点而被其淫威所慑。

翼王石达开(1830-1863),是太平天国最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之一。他16岁便出山,19岁时已经统率千军万马,20岁封王,遇害时年仅33岁。许多早年成名有所成就之人往往英年早逝或落魄,这似乎成了一种惯例。譬如神童方仲永成人后反而“泯然众人矣”,又譬如三国时的周瑜,居然经不住诸葛亮的“三气”。很早出道的翼王石达开注定是一个悲剧式的人物,他的悲剧仿佛与他的少年得志有脱不开的联系。在南京的石达开本来与远在深山之中川西平原上的成都风马牛不相及,但成都居然成了他人生的终点。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身为翼王的石达开,连同他的小儿子在被关押地科甲巷臬台监狱内被处以极刑——凌迟。凌迟是古代最为惨烈的酷刑,被剥光的犯人被捆在木桩上,先将双眼皮割下盖住眼睛,再一刀刀活剐。中国古代的酷刑有五马分尸、宫刑、点天灯等,其中凌迟无疑是最惨无人道的。清王朝用如此残酷的手段来对付石达开,可见其对他的恐惧和仇恨。四川总督骆秉璋本想“献俘阙下”邀功,可清廷却怕押解途中被劫生变,关在科甲巷大牢之内,又怕劫牢,去法场行刑,更怕有人打劫法场,算来算去都不可靠,只好在监狱内就地正法。由此可见石达开到了如此境地还令清廷头痛万分。其实石达开并非被抓,而是在四川大渡河紫打地(今石棉县安顺场)被清军包围,为了保存十万太平军将士(里面有很多家眷,包括妇女和儿童)石达开便毅然牵着他的小儿子独自到清营议和罢战。清军一方面答应了石达开的条件,骗其缴械,另一方面却失信地将其部下全部戮杀。历史上无数反动统治者都是采取这种手段镇压起义将士。对于石达开来说,他率众背水一战历史或可改写,起码不会落得如此窝囊而显得更加悲壮,从这一点来说,石达开对清朝统治者所抱的幻想未免显得天真。正是在这一悲剧中石达开所表现出来的才能和品格使他在太平天国人物中成为最博得人们尊敬和同情的英雄。在石达开被行刑多年后老百姓仍不相信他的遇害,而相信被处死的是他的替身,是石达开的义女婿马文书,两人相貌相似,此人又知书达理,遂冒名顶替石达开前往清营议和。马文书被清兵当成翼王逮捕,装进囚笼,押解到成都科甲巷,而真正的石达开却金蝉脱壳,混在乱军之中远走高飞。当然,这只是翼王众多传说中的一种,是人们的美好愿望,在后来许多的戏剧中演绎了各种大渡河悲剧的版本,这更使成都科甲巷蒙上了神秘的色彩。

关于翼王石达开的遇难还得从太平天国说起。石达开是太平天国的开国元勋,辅佐天王洪秀全,立下汗马功劳,但这种功臣往往会遭到统治者本人的猜忌。清朝咸丰六年,天京(南京)之变,天朝内部发生了血腥的屠杀,石达开也遭到洪秀全和洪氏集团的怀疑挟制。石达开被迫于1857年离京出走,带走了十几万精锐之师。石达开的离开可以说是一种逃离和避乱,并没有明确的方向和目的地,更缺少战略考虑和战术思想,东躲西藏,最终西征四川,准备发展天国势力。但江南之师对千万里之外的四川西部荒天野地缺少了解,加上清廷用高价买通了石达开的全部向导,把他和他的部队引向偏远的大渡河边,以致全军陷入绝境。滔滔的大渡河挡住了大军的去路,没有舟船可以渡河脱险,包围大军的清兵断绝了粮草,部队中又出现了恐慌的情绪,石达开只得组织木筏抢渡,大渡河水汹涌翻滚,无法渡过大军。石达开认为大势已去,只要能保全将士的生命他甘愿受死,于是,父子二人手牵着手走向了清营,这是1863年5月的一天。1863年6月25日石达开被处死,时年33岁。

石达开死后连尸首也没有找到,在那个凄风苦雨的夜晚于成都一条名叫科甲巷的小巷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谁也无法判明。在石达开当年转战过的湖南、广西、云南等省也没有留下石达开及其大军的痕迹,毕竟时间已过去一百多年,在今天科甲巷中立有一石碑,有石达开的“入川题壁”诗一首:

大盗亦有道,诗书所不屑。黄金若粪土,肝胆硬如铁。策马渡悬崖,弯弓射胡月。

后人认为这首诗其实是后人伪托,并非出自石达开本人,但不管怎么说这亦是一首气势宏大的力作,也是对石达开这个人的一种评价。真正的领袖都是儒将,那种只会武功缺少文采的人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人。能够传世的英雄都是能文能武之人,人们记住某位历史人物首先记住的是他的某句名言或名句,譬如岳飞的“怒发冲冠”之类。石达开无疑正是这样一位英雄,像他这种英雄不可能只是草莽,后人哪怕伪托也要给他贴金,这种民间文人本来就怀才不遇,就有许多怨恨需要通过某个历史人物宣泄出来,石达开正好是这种悲剧英雄,可以给人以巨大的发挥空间。今天的成都很少有了解石达开这段历史的市民,对石达开的研究也仅限于学术机构。许多人知道科甲巷的这段历史也是通过这块立于锦华馆口的汉白玉石碑上刻的诗。在清末“残山剩水楼主人”所作的《石达开遗诗》中收录了据说是石达开本人亲作的一首五言律诗:挺身登峻岭,举目照遥空。临军称将勇,玩洞羡诗雄。剑气冲星斗,文光射日虹。这首被学术界公认的真作比起上面那首所谓伪托之作无论在艺术上和气势上都相差很远,可见伪托之作之所以能够传世并博得比真作更甚的诗名是有其原因的。

二、最古老的变成最时尚的

上面一节写到科甲巷曾是一条又窄又破的小街,但现在再去这条街早已鸟枪换炮,变成成都最时尚的一条街道。它已是春熙路的副街,是春熙路的B面或翻版。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科甲巷就是与草市街齐名的服装一条街,街上家家都是时装店,房屋虽破旧,但装修却很时尚,三百多米的小街上挤了四十多家品牌店,红男绿女在街上淘金,满街流淌着最时尚的色彩。街道越是窄小越是寸土寸金,越是掩映着万种风情。

在服装街之前科甲巷还曾是玩具一条街,什么变形金刚和遥控汽车吸引得大人带着孩子挤满了街巷。玩具卖不动了才卖服装,这一切都是沾春熙路的光。处于春熙路商圈的科甲巷想不繁荣都不可能,它处于市中心地带,连接着太平洋百货、王府井百货、伊藤洋华堂,自然就成为时髦的代名词,成为带有小资情调的少男少女们最爱涉足的时尚高地。

今天的科甲巷已经过拆除和彻底改造,连一些老建筑也装饰一新,与昔日科举考生们住店的那条小巷不能同日而语。街上的店铺高举着时髦女郎的大旗,成为美女之都的美眉们美食美饰的时尚地标。单看那些店名店招就可想象它的美艳和溢彩:花之友、香居坊、瑞蝶、恩曼琳、海盗船……成都女孩子大多是好吃嘴,连男人也可以在大街上大啃兔脑壳和鸭翅膀,科甲巷就是美食的集散地,什么果茶、奶茶、咖啡、肉饼、炒货、川菜和法国大餐,应有尽有,简直使人胃口大开,可以说从穿到吃通通在这条背街上会合。享受生活本来就是成都人的最大追求,他们在春熙路上饱够了眼福就来到科甲巷中驻足饱一饱口福,猛不丁就可以碰见某位大明星或文豪,趁机索要一个签名或留下一张合影。成都人本来又有爱显摆的脾性,有了这些签名和合影可以作为多年的谈资,这正是成都人热爱这条街道的理由,在这里成都人想象的空间可以发挥到极致,何况你站着的地方或许就是某位科举之人的住宿地,抑或正是石达开父子遇难的场所,最古老的变成了最时尚的,何人不为之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