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脑中闪现模糊的一幕,很久远,久远得斑驳迷离,仅仅一刹那便消失。
紧接着,又有短暂的一幕幕接连闪现,一瞬即逝,我想捕捉,想看清楚一点,却寻不到了。
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了?”完颜亮疑惑道,轻拍我的肩,“不喜欢这里吗?”
“不是……”我猛地回神,连忙收起不该有的神色,“阿眸没见过这么华丽的宫殿,眼花缭乱,看呆了。”
“这么说,你喜欢这里?”他满目期待,希望得到我的赞许。
“喜欢。”我轻笑。
“好,往后你就住在这里。”他伸臂揽我,轻拥着我,“华凤殿,华凤,这殿名不好,改成蒹葭殿,可好?”
我轻轻颔首,脸红心跳,想挣脱,却又按捺住了,暗自思忖着,他让我住在这里,是否打算将我留在宫中,不让我走?
欲言又止,几次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因为我害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
完颜亮瞧出我面色有异,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怎么了?有话想说?”
我鼓起勇气,问道:“陛下让阿眸住在这么华丽的宫殿,只怕会招人话柄。阿眸不是金人,陛下不觉得阿眸来历不明吗?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住在宫中,不太妥当吧。”
他一笑,“原来是为了这事,朕已是皇帝,朕的后宫,谁敢置喙?谁敢说你来历不明?倘若真有人说三道四,朕不会轻饶!”
“可是,阿眸来历不明是事实,难道陛下不想知道阿眸的身世吗?不想知道先帝为什么囚禁阿眸吗?”
“先帝囚禁你、折磨你,朕的确不知缘由,朕也不想知道。阿眸,你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身世,无关紧要,在朕眼中,你不是金人,也不是宋人,是朕此生此世第一个全心喜欢的女子。”
完颜亮极其郑重地说,俊眸深深,笃定的眼神给人一种说一不二的感觉。
我惊骇,吓得说不出话。
想不通,他只是偶然见过我两次,并没有与我交谈过,就喜欢我了?
他侧揽着我,右手轻抬我的下颌,薄嘴几乎触到我的唇,“先帝那样对你,朕不会,你放心,朕只会宠你,不会伤害你。”
犹豫片刻,我终于道:“阿眸终究不是金人,阿眸也有家人……我出来这么久,家人会担心阿眸……”
“过阵子朕这个帝位坐稳了,朝堂也稳定了,朕就接你家人来上京。”完颜亮笑得眉宇弯弯,眼眸宛似星辰璀璨,“倘若你不愿家人来上京,你也可回去与家人团聚数日,那时候,朕让你风风光光地回去。”
“这样……也好。”我敷衍道。
如此看来,关于我的去留,他已有决定。
他喜欢我,要留我在宫中,要我成为他的女人。
假如,我对他说,我不愿被困深宫,不愿成为他的女人,他会有什么反应?会如何?
不敢想象。
羽哥、明哥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想有自己独处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逃跑了。
盘算了两日,仍然没有比较可行的法子在近日逃出金国皇宫,如此,逃出皇宫,逃出上京,逃出金国,必须从长计议。
一些模糊的画面总会在突然间涌现,一闪即逝,让我对所住的这座“蒹葭殿”产生一种微妙的亲切感。
为什么会有那些画面?是不是我幼时的记忆?
可是,自懂事起,我就与爹、哥哥住在江南,怎么会对金国皇宫有记忆?
假若爹真是金国宗室子弟,那倒是有可能。
那么,爹为什么离开金国,在江南隐居避世?
见我对这座殿宇有着特殊的感觉,羽哥和明哥向一些年老的宫人打听,终于打听到一些陈年往事。
据说,太宗朝,唐括皇后住在蒹葭殿,也就是以往的华凤殿,后来不知为何,华凤殿改为辛夷殿,过了几年,先帝废了“辛夷殿”之名,复称华凤殿,并且下令封殿,谁也不许进来。
太宗朝的人与事,我并不关心,这座华丽的殿宇,经历多年风风雨雨,也经历了诸多人事沧桑,一定发生过很多故事与传奇。只是,完颜亮为什么起用华凤殿,让我住在这里?
这夜,他终于驾临蒹葭殿。
“这几日忙于朝政,没有闲暇来看你,可怪朕?”他拉着我坐在床榻上,语笑沉沉。
“一国之君,理当以国事为重。”心一沉,我淡淡而笑,“阿眸很好,陛下不必时时记挂。”
“朕怎能不记挂你?”完颜亮揽过我,深深地俯视我,“朕想你。”
“陛下,外面天寒地冻的,喝点儿小酒可好?”我提议道。
“不必了,朕乏了。”他的掌心贴着我的腮,目光渐热。
这双亮如星辰、黑若深渊的眸子很俊,俊得迷人,近乎于妖孽,可为什么我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
或许是因为我知道,他是凶残成性的金人,他时而冷酷时而温柔,他为了夺位争权可以无视君臣纲常,杀兄弑君,杀人如麻,满手血腥。这样的男子,只会让人心生畏惧,我怎敢靠近?
或许还因为,我的心被另一个男子占据了吧。
大哥,你可知道,自从今年三月在汴京分别,我时常想起你,时常后悔,为什么不对你表明心迹;假若我对你表明心迹,也许就不会和你分开,就不会北上金国,就不会被囚在这里了吧。
完颜亮捧着我的下颌,目光灼热而痴迷,“正月初三册封你,贵妃,可满意?”
心神大震,心猛烈地跳起来。
不行!
我不能接受册封!不能成为他的贵妃!
“怎么了?”他皱眉道,“不满意?”
“阿眸是乡野村妇,只愿与心仪的夫君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从未想过高攀皇室贵胄。”我尽量以平稳的口吻说道。
“朕遇见了你,你注定不会是乡野村妇,而是高枝凤凰。”他面色微变,脸膛有些僵硬。
“陛下有如花似玉的嫔妃,佳丽环伺,阿眸却只愿与夫君做一对白首不相离的鸳鸯,没有别的女子与阿眸共享一个夫君,与阿眸争宠。”我推开他,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想不到你这般心高气傲。”完颜亮掀眉一笑,“你的坦诚,朕很欣喜。既然你这么说了,朕答应你,朕独宠椒房。”
他竟然轻易地应允了!
这下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