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上的车,又是如何向老师请的假,迷迷糊糊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才到家。车还未停稳,我就急忙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母亲的床前。
晚了,一切都晚了。此时的母亲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已经不能说话。我抱着母亲的头哭个不停。在一旁的嫂子流着泪安慰我说: “妹妹,你知道吗?咱娘能坚持到现在,完全是为了等你。”我看到母亲流下最后一滴眼泪,扔下我撒手尘寰……
我哭得死去活来,那年我18岁。
母亲的病是由血压高引起的半身不遂,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偏瘫。母亲第一次发病是在我高考前夕。自从我进入高中阶段,母亲就再也没让我洗过一件衣服。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带着一大包脏衣服回家,刚一进门,嫂子就冲我抹眼泪。我疑惑不解,急忙问咋回事?嫂子说: “你快去看看咱娘吧,都一个星期了,她老人家不让告诉你,怕耽误你学习。”
我来到母亲的房间,看到母亲面部扭曲,两眼茫然,坐在床上,用左手托着右手。娘看见我不但没有流泪,反而不自然地笑着安慰我说: “没事,我这不是还能坐嘛,放心准备考试吧。”我当时没说一句话,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搂着母亲的脖子默默流泪。我在家陪了母亲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擦干眼泪又回到了学校。我不想让病中的母亲失望。十年寒窗,在此一举,我只能无奈地将悲伤藏在心里。
经过两个多月的精心治疗,母亲的病情得到好转,已能拄着拐棍慢慢走动。我不久也接到了高考录取通知书。母亲高兴地对全家人说:“这是双喜临门,值得庆贺。”于是,特意让哥哥去买了二斤只有过年才能吃上的猪肉,包了顿水饺,全家人在笑声中度过了一个特殊的日子。我是9月15日开的学。9月30日傍晚,班主任老师突然通知全体同学在一小时之内离开学校。原因是学校教学楼东侧出现塌陷,情况紧急。一夜之间,整个学校空无一人。我与同学们在车站待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踏上了回家的汽车,父亲看我这个时候回家,不禁一怔。父亲问我: “你不是刚走半个月吗?怎么这时候回家了?你是不是知道家里的事情了?”这时候又轮到我迷惑不解了。迫不及待地问父亲:“咋了?家里出什么事了?”父亲欲言又止,满脸痛苦。看我焦急的神态,父亲的眼睛红了。
他老人家尽量用平静轻松的口气对我说: “你开学的第二天,你哥用自行车带着你娘去县医院复查,你娘不小心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现在一动也不能动了。”我满眼噙着泪说:“那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父亲说:“你娘说什么也不让告诉你,还特意嘱咐全家人注意对你保密,免得你牵挂,耽误学业。”
说着,父亲接了盆水,又拿了毛巾,让我洗把脸再去见母亲。
在家伺候母亲将近一个月,待母亲病情略有好转时,我也接到返校通知,母亲催我快走,不要耽误上学。
母亲两次病重都不让我知道,自己默默承受着疾病的折磨。在母亲的心里,女儿的一切最重要。
我每次开学,临离家时母亲总是眼泪汪汪,对我千叮咛万嘱咐,惟恐自己的女儿在外受半点委屈。现在我自己有了女儿,做了母亲,更深切理解了“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内涵。
我现在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可母亲却没能跟着我享一天福。子欲孝而亲不在,这是做子女最大的悲哀。
感恩寄语
当父母还年轻的时候,当父母还健在的时候,我们总以为等他们老了,等我们长大了,甚至是等我们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好好的让他们享享清福!可是这只是我们的愿望而已。
然而,父母并不需要这些,他们真正需要的也许只是儿女一句温暖的问候,也许只是一份微薄的关心,他们渴求的并不是物质上的如何富足。甚至有可能,父母还没有等到我们所谓事业“飞黄腾达”的那一天,就离开了我们,那么我们还如何去尽那一份微薄的孝道呢?
趁父母还健在的时候,去尽自己的一份孝心吧,哪怕是父母累时端上一杯水,寒时送上一件衣,痛时的一句贴心话,也会让我们操劳一生的父母感受到欣慰和幸福。
父爱天空下,我是最幸福的那片云
文/舒婷
菜炒好了,父亲在我窗外逡巡,等我放下笔再叫吃饭。我惟一的家务是洗自己的衣服,连被子都是父亲戴上老花眼镜衔的。
我出生那天并无祥云瑞雾,女未大就已不中留,与受冷落的母亲被接到外公家将息,父亲终于畅所欲言,抱我在故宫路的深宅大院示威游行,口中念念有语:“女神,我的女神!”
老哥是香火,小妹是尾仔,惟我掐头去尾,居中的孩子讨人嫌。父亲却最宠我。
带我上街,大马路不走,非在沟沿蹦蹦跳跳;进植物园,大门不入,非要爬墙翻栏杆;别人的女儿乖乖地在树下捡落果,我却骑着一颤一颤的枝桠攀龙眼;去海边玩沙子,略一分神,我便溜走,在礁牙上滑一跤,小臂被锋利的牡蛎壳划开半尺长的血口子。父亲用他的大芋帕扎紧,吓出一头汗水。
那千年父亲作为右派补遗,胸戴大红花,空着双手,在爆竹声中被匆匆塞上大卡车,说是劳动改造八个月,一去就是八年。
八年的时间,父亲从西装笔挺的银行家谪贬为忍气吞声的囚徒,赤膊在三明露天煤矿挖煤,熬过铁丝网、岗哨、臭虫、大跃进和三年自然灾害,挣扎生存下来。而我从一个惹祸不断的小淘气包长成桀骜不驯的少年。
考中学之前,我在家附近的巷口,遇见一个皮肤黧黑、皱纹像刀刻的男人,他把一手帕的鸡蛋使劲往我怀里塞,说:“功课紧张,补补身体。”我推开他,逃回家,气急败坏禀告外婆。外婆叹气道:“那是你爸爸,可怜你都不记得他了。”
印象中的父亲总是头发三七分,梳得油光水滑,雪白西装,白皮鞋,风度翩翩的呀。怎么会这样?衣服破旧也罢,头发枯槁也罢,偏偏内八字脚,还穿一双搽了白粉的力士鞋,白得刺眼而俗气,仿佛对往日好时光的谄媚和贿赂。
外婆家的洋楼处于厦门九条巷的八卦中心,我变换路线神出鬼没躲避我的亲生父亲,劳心劳力,竟然还能考上厦门一中。我永远不会忘记哥哥一手牵我一手拉妹妹,走向凤凰树夹阴的中山公园,远远先看见那双簌簌掉粉的白力土鞋,路标一样显眼,父亲在公园门口望眼欲穿。我们已经知道了这是父亲惟一允许自己的奢侈,平时干苦力,他趿拉着一双破军鞋。
父亲被改造掉的不仅有白西装、发蜡,还有家庭和公职。他期满回家之前,母亲经不起领导和社会压力,已和父亲协议离婚。带哥哥一起住在鼓浪屿祖母家的父亲,幸运地碰上个颇通情达理的居委会,不仅很快介绍了一份重体力劳动给他,一年后满街都是戴高帽的牛鬼蛇神,有政治污点的父亲每天如履薄冰,却侥幸逃过此劫。
渴望合家破镜重圆,忍受心中痛苦的父亲,拉起载货板车。从火车站到渡口约5公里,拉一趟挣8毛钱,每天两趟,四个来回,可以得一块六,不算少。上午和下午点心都是豆浆4分加馒头3分,渡轮1毛钱,午餐半斤米饭两毛钱菜,这已去掉5毛2,还要扣去刮风下雨的损失。最重要的是不能生病。点心和午饭都是最低限度的体力补充,须知他每天拉数百斤重物,步行20公里,又有多年胃病史。现在父亲的算盘拨来拨去虽然只有两位数,要在小数点后面节省零头,仍须发挥聪明才智哩。偶尔空车返回时,有人搬家求载个家具什么的,就有非法的额外收入。三五毛钱罢,虽然最多只有两块钱,已是天上掉下肉包子,父亲便大大破费买半斤红糖饼干,泡一杯茶末,怡然自得地给自己压惊。
一分钱看作磨盘大的父亲,在火车站看到一位中年教师,拎件半新的绒衣向路人求抵押9块钱,说丢了火车票,急于回老家探母病。父亲拍出十块钱,用清秀的隶书写下自己的姓名地址,说:“钱借你,方便时还我,这也是血汗钱。穿上衣服吧,天冷。”那人不久即把钱邮来,同时还有一包裹,是上品红菰和笋干。我身上那么一点江湖义气,可以说是父亲的遗传。
父亲经常载货的木材公司看中父亲一手好算盘,请他当仓管员,正式评了个二级工。重操财政旧业的父亲虽不必再马拉松竞走,但要清点原木和各种型号的模板,劳动仍然繁重。他说服我们姊妹俩暑假里到他工作的露天堆场去帮忙,拾捡遍地的碎木块。不一会儿,我们的手指扎了刺,头发上脸蛋上沾满汗水和锯木屑,我因为捉一只绿色大蚂蚱,袖子扯裂了,飘飘扬扬,翅膀一样。父亲脸上一直喜气洋洋。他犒赏我们6分钱一碗花生浆和8分钱的大肉包。父亲那样骄傲地介绍我们给他的工友;兴致勃勃带我们参观肮脏不堪的综合办公室,在他的糙木写字台上有我们的全家福。父亲看我们狼吞虎咽时不觉咂着嘴,是那样的满足。
我似乎没有从父亲的精心策划中得到什么社会实践教育,但很可能从这一天起,我们完全认同了父亲。
上山下乡运动的铁扫帚把我们兄妹全赶到上杭山区。轮到父亲源源不断给寄包裹。有次父亲寄了个15五公斤重的木条箱,几个男孩拿扁挑翻山去公社扛回来。我照例把包裹往厨房大柜一扔,轮到谁烧饭,谁就伸手掏去。几天后接父亲信,说包裹里不但有三个梨还有月饼,方晓得不知不觉已过了中秋。赶快把包裹倒出来,梨流着黑水,月饼尚有希望,活学活用父亲当年烤蛋糕的经验,六个同伴围在大锅边煎月饼。月饼和鼻子都有点酸,每个人很仔细地把饼屑送进嘴里。
插队期间我开始写诗。写过一首《我想有个家》,只记得其中几句:“哥哥吹笛子/爸爸爱喝茶/葡萄棚下妈妈养鸡鸭。”多年以后父亲还念叨,说这是我最好的诗,可惜丢了,没有发表。我进了工厂当炉前工,高温,重体力,三班倒,十分辛苦。一边失眠发烧一边夜夜读书写作,人瘦得只有42公斤。我临街的八角房开始有文学青年来往,高谈阔论弄得路人皆知。父亲和我开诚布公,要我烧掉诗稿,说我写那样的诗非常危险。我年轻气盛,拧着脖子, “你就当没有我这女儿好了。不是还有哥哥妹妹吗?”父亲亲身体会过反右、四清、 “文革”历次运动,深知文字狱的厉害。他叹息着走开去, “你以为出了事,我和你哥哥妹妹还能安然无恙吗?”
劝阻无望,父亲只好接受,而且全力支持。为了加强营养,不惜把他和我的伙食分出来另过(妹妹工作在福州)。菜炒好了,父亲在我窗外逡巡,等我放下笔再叫吃饭。我惟一的家务是洗自己的衣服,连被子都是父亲戴上老花眼镜绗的。可以说当闺女时,我好像连厨房都很少进去。嫁人时我已是专业作家,公公婆婆丈夫儿子,现代都市里可算大家庭了。买菜做饭带孩子,还有自虐式又洗又涮的洁癖,每天蓬头垢脸心浮气躁,何来诗情画意?常有来友夸我而今做得一手好菜,有乃父之风。父亲心里难过,背地说我丈夫:“我养一个诗人女儿,你家得一管家媳妇。从前为了让她专心工作,连茶都要我替她沏好的。”
右派平反,父亲即办了退休手续,虽然未补发二十年工资,但他原先的工资级别就很高,随着厦门经济发展,他的退休金水涨船高,日子一天天滋润起来。“可惜你母亲不能起死回生!”父亲遗憾着。我也曾试着劝父亲寻个老伴,他都摇头。我们未成家时,他怕委屈我们;儿女们分巢而居,他又担心家里有了不相干的人,我们有陌生感不愿回娘家。
热爱生活(现有流行说法是重视生活质量)的父亲一旦手头宽绰,首先发扬光大的是他的美食天性。祖传的春卷、韭菜合、红焖猪蹄、蟹粥鱼糜风尾虾,一一真材实料精工细作起来;又“克隆”人家酒宴名肴,朋友饭桌偷艺,篡改旅行中见习的南北风味;甚至手持一部古龙的武侠小说,依样画葫芦仿真一品“翡翠鸡”。每个周末召集儿孙们回去品尝,在我们中间掀起烹饪比学赶帮超。
他以武侠小说为指南,独自访遍名山胜水。身上背照相机不断更新换代,拍扬眉吐气的自己,拍躲着镜头的孩子们,还主动拍亲戚朋友们,花钱冲洗后挨家挨户去分发。
父亲很以诗书传家为骄傲,几件书画精品,父亲临终交给我,说惟此留我纪念。现挂在我的客厅,朝夕相伴。父亲劝我焚稿时,他自己其实手痒,写了不少格律诗。晚年他自号箴斋老人,辑诗成册,题《箴斋诗笺》,为访客问友必备礼品之一。有段时间他忙于参加“中华诗词学会”,在海内外发表诗词,人选这里那里的选本。父亲自有一帮文朋诗友。我有时回娘家,见三四青年,团团围坐,听父亲引经据典传授诗词格律。
有次文章写一半,挂电话问父亲,“及笄之年”是几岁,父亲回答了。电话放下10分钟,父亲抱着大《辞海》来我家,再跟我说“弱冠”,说“而立”,顺便摇头说我“家学不足”。
我很是惭愧,父亲。
感恩寄语
父亲往往用他的生活经历告诉我们,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生。在父亲的世界里,没有坎坷是过不去的,每一个困难都是一份经历,而这些父亲都会毫不保留的统统传授给我们。无论生活是贫穷还是富裕,父亲都会将爱播撒在我们的心里。当我们取得成功的时候,父亲会把鼓励的眼神和告诫的话语一并送上,当我们生活不如意的时候,父亲会倾其所能帮助我们。在父爱的天空下,我们最最幸福的那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