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中国微型小说百年经典(第10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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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半个故事和三个结尾/凌可新

这么的五七片雪花你根本没在乎,手里捏着蓝花瓷酒盅有一种暖暖的感觉。望着小酒馆里出出进进的人你笑了。尽管有一丝说不出的苦在里面,但你笑了。把盅里的酒咽进去后,你发现这家小小的酒馆其实十分暖和。你不对人忌讳你进城的目的,你是来领儿子的,你的儿子被关进监狱三年,你从未想到有一天会来领他回去,你曾对别人说你儿子死了,至少在你心里死了,但你无法绕过他。你丢下酒盅时已经醉了。你喝光了一瓶白酒。你蒙着的意念中有一点清晰如旧:你又得亲自教训那不肖之子了。其实你对儿子一直是十分严肃的。儿子十分怕你,三年来你总是后悔对他的教育太少了太轻了。要不,他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今天你来,就是为了弥补你的缺憾。你的手又痒了。你的手痒了三年了。付了钱,你晃出酒馆。大约今天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它们一落到街面上,很快就化没了,不见了。你的手插在衣兜里,攥住一团东西。

那东西冰一样冷,像一条死去的蛇。这三年,一想起儿子你就气得头疼。你争胜要强了半辈子得的好名声,没想到被儿子一下子给败坏光了。你恨不得一刀捅了他,这个念头纠缠了你好长的时间,今天你又可以收拾他了。想到这里你就笑,笑完了你又想哭。到现在你还是认为,只有棍棒才可以修理出一个有用的人来。街很长,你向路人打听监狱在什么地方,得到的尽是吃惊的目光。儿子被抓后你从没去看过他,你甚至不知道他被关在什么地方。你认为不需要了。确实,儿子已经在你心里死去了。你一边走一边想象着跟儿子见面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你想象不出来他会是个什么样子。远远地看见监狱了,你周身的热血开始沸腾起来。你吐了一口恶狠狠的浊气,抓攥着那团东西的手抖得厉害……

结尾一:

你红着眼走进接待室,一眼就看见了萎萎缩缩站在一边的儿子。忽然间你觉得儿子很可怜。他原本很明亮的一双眼睛已黯然无光。你似乎想扑过去紧紧抱住他,但马上你又改变了主意。你走过去,恶狠狠地给了他两个无比响亮的耳光。你看见他哭了,泪水和鼻血流满了一脸。你把衣兜里的那团东西取出来,是一根浸透了水的绳子,你拎着它在儿子身上死命地抽、抽、抽……结尾二:

你红着眼走进接待室。你没有看见你的儿子。你问一个穿警服的人。那人冷冰冰地看了你一眼,说:“你儿子本来是今天刑满释放的,可他怕见到你,他说以前你打起他来不要命,他怕回去后你饶不了他,今天早晨,他撞墙自杀了!”一时间你蒙了,握攥着那团东西的手松开了,你号啕大哭。但是晚了,一切都不可挽回了……结尾三:

你红着眼走进接待室。你没有看见你的儿子。你问一个穿警服的人。那人一听你是×××的父亲,立刻抓住你的手,表情激动地说:“你儿子真了不起!”你满面疑惑,不知道一个刑事犯怎么会了不起。那人继续说:“昨天半夜有个杀人犯越狱逃跑,你儿子见了,奋不顾身地扑上去,与他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他身负重伤倒下去,但他为我们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你放心,他正在医院抢救……”你握着那团东西的手慢慢地松开了。你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间痴了。外边的雪花还在飘飘逸逸地下着,直到现在你才真正感受到,这大概是一年中最后的一个雪天,分外的温暖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