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绝代佳人: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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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甜蜜陷阱

(一)厌倦旧宫

吴王对西施的宠爱与日俱增,日子久了,渐渐引起郑旦的不满。

每当吴王走进郑旦寝宫时,总是看她慵懒地躺在床上,见吴王进来,就翻身背对着他。开始几次,吴王还感念郑旦对他的一往情深,并未把懊恼表现出来,当然,也没有那么多温言软语。

但是,一个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尤其是夫差这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人,没那么多闲工夫跟她耗,特别是此时西施已经慢慢走进他的心。所以,当郑旦又一次对吴王摆出冷淡态度时,高傲的吴王彻底被激怒了。他对于郑旦的行为没做任何指责,只是,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进过郑旦的寝宫。

自古宫廷皆如此,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吴王称霸的大业也在顺利地进行着。一日,出使商丘的使节回到姑苏,周天子请使者转达对吴王的问候。天子年事已高,龙体常年欠安。天子对吴国扶弱济危安天下的功德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对诸侯会盟的事情就不亲自过问了。吴王十分满意周天子这样的回复,周天子完全授权,今后吴国便可挟天子之威,遍令天下诸侯。

这样的结果,是吴王夫差意料之中的。自从平王迁都商丘以来,天子面对势力雄厚的诸侯,就已经力不从心。从最初的齐桓公,到晋文公,到楚庄王,没人将天子放在眼里。诸侯会盟搞了很多次,天子出席会盟,不过是让霸主们更加觉得理直气壮而已。几次三番如此,周天子早已经烦不胜烦,干脆任凭霸主们折腾,自己只管颐养天年。

吴王即将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站在顶端,藐视一切。

反正朝中没有什么大事,诸侯会盟机会也是板上钉钉。吴王开始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西施身上,自西施打开心结之后,也开始渐渐不再抵触吴王的柔情蜜意,二人尽情把酒言欢,日日笙歌。

“西施,为我弹支曲子吧。”不知从何开始,吴王对西施只用“你我”称呼了。

“大王想听什么?”西施微笑着问。

“什么都好。”只要是你弹的。

西施轻轻落座在琴前。

手触琴身,竟似情人爱语般温柔。

活泼的旋律,清澈的泛音,堆出层峦叠翠,幽涧滴泉的奇境,不知不觉溪涧蜿蜒婉转,化冰成水、融雪为泥……

几根素弦揉得光影流转、生机盎然,仿佛水流无怠、山石自在。

吴王定定地看着西施,有如被施了法术一般,碰上佳人从琴中抬起的美眸,目光相撞,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浮上西施的嘴角。

玉手轻挑,曲子突然变得声势浩大,气魄恢弘,好似身处涛声水幕倾泻之间,水气扑面,只得屏息以对……

心如流水,那一刻仿佛时间都停滞不前。

直到乐曲临近结束,音势已减,恰如奔腾的江水终于汇入大海,恰如秋雨骤停,梨花满树……

一切归于平静,归于自然……

吴王移不开自己的眼睛,他的眼和心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而动,她的阳光般的微笑,散发着七彩的光芒。

委婉的旋律深深地温暖了他的心,心中的千年冰峰“喀喀喀”地裂开了,化成了温柔的溪水,流淌在心间传遍了全身,潺潺的,舒缓的,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一曲终了,四目相对,眸光迷离……

吴王心安理得地沉溺与西施的缠绵,三五日不上朝听政已是家常便饭,尽管伍子胥忧心忡忡,可是也于事无补。伯嚭这种奸臣更是抓住了这个时机,凭借花言巧语,频繁跟吴王接触。吴王懒得上朝,但仍有国事需要处理,于是就特许伯嚭可以出入西施寝宫,以传达政令。

一时间,伯嚭成了吴王与众臣之间的沟通纽带,百官有事上奏,见不到吴王只得找伯嚭;伯嚭代吴王发布政令,大臣们只能不折不扣地去执行。伯嚭突然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云人物。在这种形势下,刚直的伍子胥曲高和寡,尽管还是相国,但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力,只是空有一个头衔而已。

高傲的吴王日复一日地面对西施寝宫单调的景色,他终于还是厌倦了。

太宰伯嚭一向善于察言观色,他了解到吴王的苦恼,于是开始为大王出谋划策。

“大王,臣这有一个小礼物献给大王。”伯嚭谄媚地说道。

“呈上来吧。”吴王慵懒地说。

礼物装在一只巨大木箱里,有几个侍从抬着木箱进了屋。吴王命人打开木箱,呈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座宫殿的微缩模型。模型的制作十分精巧细致,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都清晰可见。

“大王,这栋宫殿名叫馆娃宫,臣将它选址于东郊太湖之畔,这样一来,大王就可夜夜枕浪而眠,颇有情趣。”

“爱卿的想法听起来不错啊!”

“大王,这座宫殿还有更出奇的特点,就是这座宫殿中设有响渫廊。”

“何为响渫廊?”

“大王,这响渫廊是由薄木地板覆盖数十只陶缸而成,若是西施娘娘脚踩木屐在长廊上起舞,木屐轻叩地板,声音在木板下的陶缸里辗转传出,就会成为美妙动人的音乐。”

“好!爱卿有心了!孤王这就令你全权负责这馆娃宫的建造工程。”

“微臣遵旨。”

伯嚭得到吴王授权的那天起,吴国国库就向伯嚭敞开了大门。他肆意地提取钱币,打着建馆娃宫的名号,不知有多少老百姓的血汗钱都流进了他太宰府。

(二)巨木计划

馆娃宫的建造工程,在吴王一声令下中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一时间,全国各地的能工巧匠都汇聚在姑苏东郊的太湖之畔,石料沙土源源不断地运来。

在东山,伯嚭特意开凿出一巨大的火窑,窑火日夜照天烧,就地赶制红泥砖瓦。所有赶工的工匠,每餐必食太湖之鱼,以至于在工程结束之时,太湖湖畔已经再难见到鱼儿的踪影。

馆娃宫的建造工程十分浩大,工程需要大批巨木。伯嚭发动全国的樵夫,重金收购所有百年以上的参天大木。可是,所购巨木,木质疏松,韧性不足,根本不能作为栋梁之用。眼看工期紧逼,伯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完全没有头绪。

吴国要大兴土木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越国。越国大夫范蠡,再一次敏锐地捕捉到了反击吴国的机会。

“大王,微臣认为,吴国大兴土木必然会掏空国库,势必国力大损。现在的吴国表面上无限风光,但实际上,吴国这些年在南征北战中,已经元气大伤。夫差那厮为了谋求霸主地位,四方树敌,遗患无穷。此番大兴土木,更是自取灭亡。我越国不如助他一臂之力,给他提供上等良木,使其建造工程顺利进行。”范蠡沉稳地分析道。

越王勾践闻言,点头称赞道:“爱卿,这是个好办法。我越国西南山区,良木众多。文种,你负责组织人马,进山采伐。”

“大王,微臣觉得此事还有不妥之处。范大人的主意虽然不错,但是实施起来难度颇大。给吴国提供良木,的确可以有损吴国国力,但是采伐大批良木需要大量的人力,而且由越入吴,路途遥远,计算下来也是一笔庞大的开支。到时只怕吴国国力未损,我越国国力先受损了。”文种忧心忡忡地说道。

范蠡听了文种的话,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噙上嘴角,淡定稳重地说:“文种大人不用担心。负责此次工程的是吴国太宰伯嚭,这个人与我越国关系非同一般,何况他现在正为良木紧缺的难题所困扰,咱们提供良木为其解决问题,除去良木本身的价钱,和采伐运输的费用,适当的抬高木材的价格,相信他定会答应。这样一来,微臣预计,我国的国库库银可因此翻上一番。”

勾践显然有些喜出望外:“范大人,这可真是妙计啊!跟伯嚭交涉这件事,还是要你费心去办妥啊。”

“微臣遵旨。”

范蠡领旨后,迫不及待地起程,马车又一次经过那片李子果园,满眼的郁郁葱葱,一阵阵果香扑鼻而来。仿佛又看见那抹清丽的身影在林中起舞,再一转眼,又只剩下一片幽深的李林。

那些往事,全部从内心深处翻涌起来,感觉发生微妙的变化,像是时光突然倒流,一切逆转着回归原始。那个久远的夏天,那片茂盛的李园,那些曾经以为早被遗忘的事情,在这一刻又全部从记忆里被拉扯出来。像是一幅放旧了的画卷,映出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

轻风拂过,纷飞零落的树叶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沧桑与悲凉。

范蠡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到姑苏太宰府。

范蠡大致地表达了来意,伯嚭得知范蠡雪中送炭,不由得心花怒放。交易商榷很快得到双方一致认可,伯嚭根本也搞不清楚,一根巨木由越入吴的真实价钱,况且花的是国库的银两,结果价格定的比范蠡想的还要高。

范蠡当然没有放过这个拉拢伯嚭的机会,日后必定有用他的时候,于是范蠡把货款的一部分返赠给伯嚭,伯嚭坦然接受,心里早就笑开了花。

办好公事,范蠡又在吴国盘桓数日,暗中与潜在吴国的探子联络,打听西施现状如何。可是,事情并未如他所愿,自从西施得宠以来,吴王仿佛把她藏了起来,越国的探子竟一点西施的消息都打探不到。最后,那探子不确定地告诉范蠡,似乎建造新宫殿与西施姑娘有关。

一只鸟突然飞过头顶,尖锐的鸣叫声在空气里硬生生扯出一道透明的口子来。

血从心底溢出来,蔓延到全身。大风从黑暗里阴阴地吹过来,一瞬间像是卷走了所有的温度。

西施,你果然做到了。

等着我,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

范蠡风尘仆仆地赶回越国。文种开始组织人马,进驻越国西南山林。大批百年的楠梓,被扛出深山,编成木排丢进溪流顺流而下。走完溪水进入浙水,出浙水沿岸北上,然后逆苏州河缓慢进入太湖地区,最后在工地的一处码头上岸。

所有木材晾干后,就由伯嚭从各处搜罗来的能工巧匠们加工成雕栏画栋。

这个漫长的夏季,越国的巨木络绎不绝地沿着那条曲折的水路,进入吴国馆娃宫工地。而吴国国库里的钱币也被源源不断地运到越国会稽,充盈着越国国库。

(三)馆娃宫中

三个月之后,经过成千上万个工匠日夜不息的奋力工作,气势恢弘的馆娃宫终于正式落成。

楼阁玲珑,金碧辉煌。

馆娃宫的楼阁殿宇堪比整个吴宫,设计最为独特之处是其与周围的环境搭配和谐,整个宫殿与太湖之畔的自然风情浑然一体,仿若天成。宫殿方圆十里,其间有山有池,有林有径。

馆娃宫中的香山和夕山,东西遥遥相对,相映成趣。

夕山伫立在整个宫殿的西边,背着太湖而面向姑苏城,是将馆娃宫与世俗世界隔开的一道天然屏障。夕山上建有一座气势恢弘的楼台,站在台上眺望,便是繁华喧闹的姑苏城,吴王将此楼台命名为“望姑苏台”,即是后人口中大名鼎鼎的“姑苏台”。

姑苏台是馆娃宫的东门,也是吴王召见文武百官的地方。此时,诸侯会盟已经结束,吴王夫差就是在这里接受各国诸侯朝贺,如吴王所愿,他终于成为春秋时代的又一位霸主。

之前也有些诸侯对吴王称霸并不服气,可是,当他们看到规模浩大气势宏伟的馆娃宫时,却不得不心服口服。如此恢弘的建筑只用了三个月就完成,足以看出吴国国力的雄厚。

只是,当大家都惊叹于吴国的强大时,有一个人却看到了这浮华背后的巨大隐患。这就是齐国君主,齐简公。

当年,齐国是春秋时代的第一个霸主,齐国称霸的时候,吴国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齐桓公之后,齐国的君主们大兴土木,好大喜功,导致国力受损,最终失去了霸主地位。

所以当齐简公游览馆娃宫时,他看到了吴国衰亡的征兆,他不由得想到去年吴兵大军压境的情景,被迫臣服的屈辱。

与夕山遥遥相对的香山,是整个馆娃宫中最具风情之地。香山背姑苏面向太湖,夕阳西下时,霞光万顷,将整个太湖的水面映成红色,苍翠的群山倒映在水中,粼粼的波光反射入眼,那是一种道不清的柔和灿烂。

吴王乔迁至馆娃宫的当天,就迫不及待地带西施来到香山。

山中有玩花池、赏月台,立在池台之上,眼前郁郁葱葱,碧波万顷,一片生机盎然。

山峰并不很高,只是缓缓的坡度,潺潺的流水欢快地奔涌而去,见不到边际。山涧湖水清澈,印着蓝天白云,恍若远离尘嚣。

青山绿水,鸟鸣风清,一群群鸣禽此起彼伏,吵闹着整片山川。

西施抬起头,看到的是吴王那精致的笑脸,精致美好得如同幻景。他像是一个蕴着光的神明,霸气凛然,美轮美奂。

感觉到身后的目光,吴王回头望向西施,眼神深邃而明朗,直抵人的魂魄。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吴王指着眼前的风景对西施说。低低的嗓音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与蛊惑。

西施不由得低下头去,微微地红了脸。

那一句短短的“谢谢你”没有出口,却在内心里反复地诵读,像是山谷里往返的回声。

被吴王灼热的目光注视着,西施突然有些心慌,那双深邃的眼睛好似能看穿灵魂,融入身体。

“大王,为了感谢您的礼物,西施为您演奏一曲吧。”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西施淡淡地说着。

“好,我这就命人把琴送来。”声音充满了宠溺。

“大王不用麻烦,西施可以用这山中之物为您演奏。”

说着,西施款款地走向一棵柳树,伸手摘下片叶子,衔在嘴中,曲调悠扬流泻而出,一段婉转轻快的旋律悠悠地飘荡在香山上空,温柔地安抚着世俗的烦躁。

雪白的绸衫在暖风中飘动,柔顺的青丝自由地垂着,随风轻轻摇摆、微微晃动,如瀑布轻泻,如海浪微涌。

柔和的霞光,把那倾倒众生的绝色容颜映衬得更加动人心魄……

对不起,谢谢你。这句话被西施深深地藏在心底。

只是骄傲的吴王并不知,这段感情从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要消亡。

在夕山与香山之间,便是依山而建的馆娃宫,这座宫殿并不追求高大宽阔,而是重视精巧含蓄。馆娃宫有寝房上千,无一重复。房间的大小、形状、室内陈设布置,更是无一相同,千姿百态。

在这座宫殿中,连接上千寝房的是百余条游廊,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那条响渫廊。

为了给西施更多的惊喜,吴王并未告诉她这条游廊的奥秘,只是让她踩着制作精美的木屐,在响渫廊上跳一支舞。

木屐或重或轻地叩击脚下的木板,由于木板下的陶缸深浅大小不一,所以回声各异。西施十分聪颖,很快就领略到响渫廊的妙处,于是,舞步流转,衣袂翻飞,腰似杨柳,媚眼如丝。或高昂或低沉的音符被轻快地连点成线,舞姿与音乐浑然一体,音乐就好似无形的舞姿,舞姿则是有形的音乐。

西施踏着节拍,在晚风中不停地旋转,旋转……

吴王沉浸在眼前似真似幻的美景中,感受着自己心里那股甜蜜温暖的感觉。

湖边一朵朵盛开的荷花,散发着醉人心脾的清香,丹霞映目,照亮了谁迷醉的眼,荷香轻飘,撩起了谁痴恋的心……

太湖美景,霸王美人。

从迈进馆娃宫起,吴王夫差就忘记了吴宫,忘记了吴国。

各路大臣有事就找伯嚭,伯嚭为了不打扰吴王,常常自作主张发号施令。只有在诸侯国前来进贡,这种能烘托吴王威仪的事情发生时,伯嚭才会前往姑苏台,献媚邀功。

相国伍子胥心明眼亮,他深知吴王这种行为的后果会不堪设想,只是孤掌难鸣,无人理会他的意见,只能终日幽愤不已地蛰居在相国府。

吴王彻底沦陷在这个巨大的甜蜜陷阱里。他不知道,横在自己前面的,是一条大峡谷,深不见底。

一切平静都是龙卷风袭来前的假象。地上的草屑纹丝不动,树木静止如同石像。那些平静的海水下面,是汹涌的暗流,推波助澜地翻涌着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