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告诉你一个毕加索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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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蓝色时期

灵感的确存在,但是它必须在我们行动时才会出现。

——毕加索

(一)

从在巴黎举行的这次画展之后,毕加索收拢住了对这个新奇世界的热切目光,开始让自己慢慢沉静下来,也很少再去美术馆看别人的画展了。他将自己关在房子里,不愿再听别人说他的画作是出自某某的风格这样的评价。

有一天,毕加索和他的西班牙朋友们在一家名字叫做“勒若”的夜总会聚会,他们不能忍受所呆房间墙壁的肮脏不堪,于是就决定对其装饰一下。

这时,毕加索走过去,很快就在上面画了一些女人体。有个聪明的人看到了,猜出了他所画的东西,便大声地叫出来:

“圣安东尼奥的诱惑!”(塞尚的作品)

结果,毕加索立即停了下来,再也没有兴趣多画一笔了。

他还是无法摆脱别人的风格。

不过,巴黎的那次画展也为毕加索带来了一位朋友,他就是麦克斯·杰克卜。杰克卜是一位十分具有感染力、聪明而又一贫如洗的批评家、诗人和作家。他对毕加索的作品印象深刻,因此便想着法子结识毕加索。

有一次,他在毕加索的画廊中留下了一张字条,马纳奇得知后,就邀请他去拜访毕加索。

两人见面后,发现语言根本不通,于是只好握手、微笑,然后杰克卜便开始欣赏毕加索的那些作品。

此后,他们便常常见面,毕加索还会听一些杰克卜的诗,这也让毕加索郁闷的心情稍微得到了一些缓解。

不过,这时毕加索与马纳奇的关系开始变得不愉快起来。很少有人能够成功地将生意与友谊结合在一起,马纳奇也不例外。毕加索开始不喜欢那些成批涌来的朋友,因为他们几乎成了他家的掠夺者。

但马纳奇对毕加索的影响,比起卡萨吉姆斯自杀给毕加索带来的阴影根本不算什么。毕加索的住处距离卡萨吉姆斯自杀的小餐厅只有几步远。

毕加索对朋友的死感到深深的内疚。尽管他没有参加卡萨吉姆斯的葬礼,也没有看到他的遗体,但他在此期间创作的一系列油画和素描,都与卡萨吉姆斯有一定的关系。尤其是壮观晦涩的《卡萨吉姆斯的葬礼》,更是体现了他这一时期心理上的种种变化。

不管怎样,这幅画不仅标志着毕加索心情的转变,而且也标志着他在风格和题材上的转变。他抛弃了自由的点彩派笔法,以浓重的黑色绘出人物轮廓则,蓝色则越来越重,直至肤色都化为蓝色。

那年的冬天,萨巴泰也来到了巴黎,他是特意来找毕加索的。当毕加索将他带到自己的住所,给他看自己最近的画作时,萨巴泰十分惊讶。

完全不同了,这些似乎与他在巴塞罗那认识的毕加索完全没有关联。其中的一些猛烈而色彩鲜艳的图画,是毕加索自己的视野与梵·高的融合;一些人物,色彩斑斓得就像是扑克牌一样;还有一些悲观而孤独的人物画,好像完全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但重要的是,所有的这些作品,属于毕加索的整个世界,都被渗入了蓝色。

毕加索还给萨巴泰画了一幅画像。画像中的萨巴泰是一个40岁的中年人,毕加索的蓝色吞没了萨巴泰的青春,也吞没了巴黎给予画家的快乐。除了微微涂抹的蔚蓝色嘴唇上可以看到一些红色之外,其余的部分,都是蓝色的深渊。

(二)

马纳奇对毕加索更加失望了,因为毕加索的画风越来越难以捉摸。毕加索的那些从巴塞罗那带来的斗牛画,还有在克里奇大道头几个月的作品,都很令人欣赏,当时的毕加索似乎还是个可以指望的投资对象。

但现在,已经没有人愿意买毕加索的画了,因为他的画越来越冷,直到所有的暖色和梵·高似的笔触效果完全消失。他在愉快的夏天里所画的活泼的儿童和热闹的街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孤独、沉思的丑角和一些寂寞的酗酒女子。

在一幅自画像中,毕加索显出一副饥饿的样子,大衣遮住了下巴,眼睛直愣愣地朝前面看着,与他以前所画的幽默自画像比起来,这幅画中的他显得更加苍老、悲伤与深沉。

马纳奇实在想不通毕加索在想什么,深处花花世界一般的巴黎,却去画那些令人扫兴的东西,这些东西能有什么市场呢?没有人愿意买这种充满悲伤情调的作品。

毕加索也想离开马纳奇的画室,但离开了这里,他又无处可去。

在巴黎遭受的挫折,也让毕加索开始思念起家乡的父母。可是,这时他却连买一张火车票的钱都没有了。在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向父亲求助。

霍塞尽管对儿子很不满,但毕竟还是自己的儿子,他如期地给毕加索寄来了钱,毕加索将自己这一期间的画作转交给一位朋友保管,便急匆匆地踏上了回西班牙的列车。

1902年的春天,当萨巴泰再一次见到毕加索时,他已经在巴塞罗那的家中了,并在附近的一间楼顶的画室工作。这个画室里充满了地中海的阳光,与巴黎的寒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他的画作还是蓝色,甚至比以往的色调更蓝。

毕加索希望自己的思绪能够像大海一样深邃沉静,因此,他再次沉浸在蓝色时期的一些题材当中:呆头呆脑的妓女、赤贫而慈祥的母亲,以及那些垂头丧气落魄潦倒的人物。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去巴塞罗那的美术馆了,而是常常长途跋涉,在教堂里昏暗的灯光下长久地凝视着,那些质朴单纯,充满了悲怆、怜悯的画面深深地打动了他,将他带到了对人世沧桑深刻的体验和剖析之中,从那些悲苦的人们身上寻找人生的意义。

而与此同时,毕加索眼中的西班牙帝国也更加衰落了。社会上到处都是失业的人群,他们在街头流浪、徘徊,他们贫穷、忧郁、沮丧,一种无意义的、对人间和自己的全部苦难茫然不解的感受,笼罩在毕加索的心头。因此,这期间他也创作了一系列著名的画作,如《病孩》、《苦行的人》、《弹吉他的老人》、《老人与孩子》、《人生》等等。

同时,毕加索还在继续画他前一年在巴黎开始关注的孤独的妓女题材。妓女是19世纪末许多小说和戏剧中的女主角,在美术作品中也频繁出现。然而,却没有哪一位画家能够像毕加索那样,能够以如此冷静讽刺的笔调来描绘妓女。有人认为,这时毕加索的厌女情结可能源于他的朋友卡萨吉姆斯的自杀。

总之,毕加索在巴塞罗那这几个月的作品大部分都是沿袭了巴黎时期的路线,而且发展得也更为彻底:还是蓝色调,而且开始着重于单一的形象。物体有所简化,外面的轮廓加强,细节则被单一的色块所取代。

在巴塞罗那的这段时间,毕加索过得一点都不快乐。

(三)

在毕加索回巴塞罗那的这段时间内,马纳奇于又1902年在巴黎展出了毕加索前一年画成的大约30幅油画和色粉画。马纳奇不甘心于上次的失败,设法请到了批评家费里基昂·夫杰为画展写了一篇评论,赞扬这些画作“是我们感到先睹为快,领略到并使我们迷恋于那种在调子上时而粗犷奔放、时而细腻老练的卓越的绘画技巧。”

但是,结果还是让马纳奇大失所望。同上一次画展一样,这一次还是来参观的人很多,但没有一个人愿意买画。

马纳奇也更加怀疑自己对毕加索的判断,这可能也是他们之间以后彻底决裂的一个重要因素。

1902年10月,毕加索再次出发,准备第三次前往巴黎。尽管这时他与马纳奇之间已经终止了协议,但在他看来,巴塞罗那的那些朋友与巴黎的朋友相差太大,他们根本不仅能理解他的作品。因此,他还是想到巴黎一试高低。

这一次他是抱着较高的希望的,因为头两次来的时候虽然没有赚到什么钱,但却建立了很多关系。这对于一个年轻的画家来说,前景应该是比较美好的。

然而,毕加索这次到巴黎后,情况比前两次更糟糕。他先是在拉丁区的埃克斯旅馆落脚,跟他所有的朋友都相距甚远;然后他又搬到了一家更便宜,位于塞纳路的马洛克旅馆,与雕刻家阿加罗合住在一个小房子里。

狭窄的房间里,一张大床几乎占去了所有的空间,所以当其中的一个人要走动时,另一个人就只能躺在床上。一个小小的圆窗是他们所有工作的光源。不过,毕加索还是在这里画出了不少作品。

房租的租金十分便宜了,一周才5法郎,但他们还是有点付不起。后来,麦克斯·杰克卜注意到,毕加索和那位雕刻家都不常吃东西,便常常会带一些马铃薯给他们吃。

杰克卜当时是靠给一个小孩当家教挣些钱来维持生计,不过他的叔叔开了一家百货店,他便到店里打工赚些钱。后来,杰克卜就在附近租了一间第五层楼的小房子,房间里没有暖炉,也只有一张床,不过他还是马上邀请毕加索一起过来住。

毕加索一向都喜欢在灯光或烛光下工作,现在好了,他白天睡觉,杰克卜出去上班;而晚上杰克卜回来休息时,他就把床让出来,然后整晚地画画。

这位画家和这位诗人,除了精力充沛和想象力丰富之外,一无所有。他们在狭窄的阁楼里一起梦想着美好的未来,画家将诗人朋友描绘成一个文学巨星,进入法兰西学院。在这组滑稽的连环画的最后一幅中,毕加索将杰克卜画成穿着希腊宽衣袍,手里拿着一把雨伞,前去接受雅典娜亲自授予桂冠的成功者。

有一阵子,两个人过得还算比较舒服,有煎饼卷和豆子吃。不过,杰克卜的诗人性格令他不是很适应固定的职业,所以虽然与店主有亲缘关系,但他那容易激动的诗人性格还是令他失业了。

这样一来,毕加索和杰克卜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贫穷与共的还有萨巴泰。有一次,毕加索和杰克卜从兜底翻出最后的几个硬币交给萨巴泰,让他去买几个鸡蛋和别的食物来。

萨巴泰在商店里转了半天,最后捧着鸡蛋,还有一块面包和两根香肠,兴冲冲地往回跑。

也许是迫不及待地想赶回去填饱肚子,再加上视力不好,萨巴泰在上楼时不幸摔倒了,结果鸡蛋都摔破了,结果满楼板都是“印象派画作”。

萨巴泰顾不上自己这幅无意中的“创作”,而是手忙脚乱地抱着香肠、面包撞开门。毕加索听说等待已久的鸡蛋都给摔碎了,大发雷霆,对着萨巴泰吼道:

“我们把最后的几枚铜币都交给你了,可你却连个完整的鸡蛋也拿不回来。你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说完,毕加索气愤地抄起一把叉子,插进了其中的一根香肠。

“嘭!”香肠竟然爆炸了!

毕加索又试了另外一根香肠,也爆炸了。

萨巴泰的视力实在是太差了,他买了两根因时间太久而发酵的香肠,里边像气球似的充满了气体,叉尖刚一戳破外皮就爆开了。

毕加索和杰克卜哭笑不得,只好把面包分吃了。而萨巴泰则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饿着肚子低头认罪。

这件事但是在几个人看来,绝对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四)

由于没有人肯买毕加索的画作,毕加索在巴黎已经无法继续生活下去。终于有一天,毕加索把一幅《母子在海滩》的油画卖了200法郎,然后他将其他的作品都寄放在蒙马特尔的一个朋友那里,准备回巴塞罗那。

这时是1903年1月,天气最寒冷的季节。启程前夕,毕加索十分难过。他记得在临走前的那天夜里,为了取暖,他烧毁了一大叠素描和水彩画。

第二天,毕加索就启程回了巴塞罗那。此时,他对世界、对生活的领会更加丰富了。这次巴黎之行也让他感受到了独辟蹊径的艰辛,这些人就像在漫漫长夜中不断跋涉一样,充满了孤寂与疑惧。他的蓝色时期的许多重要作品,都是在这次回乡之旅中完成的。

回到巴塞罗那后,毕加索依然摆脱不了卡萨吉姆斯的阴影。过去曾经与卡萨吉姆斯同住的那间画室,周围随处都可以看到往日的相识,甚至他们画在墙壁上的家具和仆人也都还在。

这时,毕加索开始画一些草图,酝酿着他生命当中在这一时期最为重要的作品——《生命》。对于这幅作品的含义虽然后来有多种解释,但一般都认为与卡萨吉姆斯有关。

这幅画虽然起草很早,但真正动笔却是在1904年初。为此,毕加索做了许多准备,把早期生活的线索一点一滴地收回到记忆当中。

不过,在1903年的时候,巴塞罗那的政治形势也对毕加索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这一年,学生运动此起彼伏,权利当局关闭了大学;工人在这一年中举行了73次大罢工,有些还伴随着暴动。

时局的动乱也造成失业者大增,穷困的工人、流浪汉、老人、瞎子、瘸子的命运变得更加凄惨。这些形象在毕加索的画中都一一反映出来。

1903年,毕加索的作品有《老犹太人》、《盲人的晚餐》、《老吉他手》等。毕加索深切地关注着这些贫穷、失明和孤独的人们。

后来,毕加索又在巴黎创作了一幅铜版画《便饭》,也是一幅有关盲人题材的作品。在这幅画中,盲人用他那又长又瘦的手亲昵地搂着他的女友,轻轻地用指尖摸索着她的衣袖,头扭向一边,似乎怕干扰了手的触摸。

有趣的是,在许多这类题材的作品中,脆弱无能的老盲人旁边总是有一个瘦小的少年在陪伴着他。有人认为,这个少年就是毕加索的化身,老盲人自然就是他的父亲霍塞,画作暗示着日渐衰老的父亲对自己的日渐依恋。

1904年起,毕加索开始创作《生命》这幅画作。它也是蓝色时期毕加索的最大幅的油画之一。整幅画面都给人一种深深的、长久的、不快乐的感觉。

许多看过这幅画的人都想理解其中的含义,尽管解释不同,但解释者似乎都比毕加索本身更清楚画作的含义。

但关于这幅画,毕加索日后说:

《生命》这个名字我取的,我根本无意去画一些象征;我只是将我眼前浮现出来的景象画下来而已,替它们找出隐藏的含义那是别人的事。据我所知,一幅画本身就足以解释它自己。一切都表达得明明白白,做一些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呢?一个画家是只运用一种语言的……

在毕加索看来,一件艺术品是出自内心深处,而不是视觉外观,所蕴含的也是人类的深情而非逗乐的细节。而深情就应该以一种单纯率真的手段来表达,不是靠矫揉造作的花样和技巧。

于是,蓝色时期的作品也就显得僵硬、枯燥但又往往是犀利而深厚的。毕加索用简洁而细致的线条,婉转流畅地勾勒出了画家衷心同情的主题,到处都徘徊着优美的曲线,配合着悲剧一般的构图。而蓝色也给这些线条的旋律增添了无限的忧伤和抑郁,形成一种优雅而又严肃的气氛,使得画面显得亲切而又悠远,既温暖又冷漠。这种没有变化的单一色调,以及或多或少显得平淡的背景,就像是一道防线一般,阻止了一切无足轻重的表面现象,拒绝了现实与浮华的侵入,让作品蕴含了更加深刻的主题和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