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流浪的权杖:晋文公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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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交友三戒(1)

骊姬口头上回绝了晋献公易储之念,暗中却加紧了夺储的步伐。

枕头风果然厉害,骊姬一番谗言,晋献公竟然信了,设计要害申生。

重耳、孤毛,见介子推杀鸡,误认为是招待自己,谁知鸡炖好后,却端给了他的老娘。

骊姬受封,转眼两年有余,奚齐即将五岁了。

因骊姬的关系,晋献公对奚齐很是宠爱,无论是出行还是睡觉,总将他带在身边。这一日夜晚,晋献公正要就寝,忽然听说外失火,慌慌张张跑出寝宫,登上高楼,黑暗里,衣襟忽然被人牵住,左右摇晃。他低头一瞧,见是奚齐,低声问道:“有事么?”

奚齐稚声稚气道:“这楼上呆不得。”

晋献公道:“为什么呢?”

奚齐道:“昏夜起火,是天灾还是人祸,尚不可定。若是人祸,其意难测,您身为人主,不可暴露在火光之下。”

晋献公觉得奚齐言之有理,忙走下高楼。

一个不足五岁的娃娃,竟有这等见识!晋献公又惊又喜,遂有废申生而立奚齐之意。

某一日夜,晋献公与骊姬云雨之后,相拥而卧,骊姬趁机夸起了奚齐,说他如何聪明,如何懂事等等。

晋献公插言道:“像奚齐这么聪明的孩子,世上难寻。况且,卿已贵为夫人。有道是‘子以母贵’,寡人有心改立世子,卿意下如何?”

“这正是妾之所盼!”这话在骊姬舌根上打了好几个转儿又吞回肚去。

不行。申生被立为世子少说也有十年了,如今无缘无故地将他废掉,群臣定然不服,不服就要谏阻。而且,申生之上还有两个哥哥——重耳、夷吾,都有贤名,若说申生不行,还有重耳和夷吾,世子之位还轮不到奚齐头上。不行,不能操之过急,逮不住黄鼠狼反惹一身臊!

主意已决,她忽地跳下榻来,跪地言道:“申生之立,诸侯莫不闻之,且贤而无罪,君必以妾母子之故,欲行废立,妾宁愿去死!”

晋献公长叹一声:“世子者,储君也。望子成龙,世之情也。作母亲的哪一个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世子,夫人竟拒之不受,真贤人也。”此后,绝口不提世子废立之事。

骊姬口头上回绝了晋献公,暗中却加紧了夺储步伐。

夺储是件大事,单凭她一人之力是很难办到的。

得找几个帮手。

她首先想到了优施。

优施当然也希望由奚齐取代申生,积极为之出谋划策。

他道:“要想顺顺利利地废掉申生,必须得安他一个大罪名。就目前来看,安他一个罪名不大容易。最好先将他赶出国都,而后再慢慢暗算他。当然,重耳、夷吾也不能留在国都,免得他们互通信息。”

骊姬满面忧愁道:“世子是储君,赶出国都谈何容易,更何况一赶便是三个!”

优施笑道:“姐姐别急,弟已想好了赶他弟仨出都的主意。”

骊姬迫不及待道:“快讲。”

优施道:“说动主公,分遣他们弟仨去镇守曲沃、蒲、屈三地。”

骊姬道:“好,姐今夜就给主公说去。”

优施道:“您不能说。您这一说,没私也有私。”

骊姬道:“你说应当怎样?”

优施道:“遣申生他们去镇守曲沃等地,乃国之大事,弟是内臣,弟也不能说。”

骊姬道:“我不能说,你不能说,这事让谁说呢?”

优施道:“让外臣去说,最好让主公最信赖的外臣去说。”

骊姬道:“贤弟心中莫非已经有了人选?”

优施道:“正是。”

“谁?”

“二五。”

骊姬一脸担心道:“他俩会说吗?”

优施道:“他俩会说。不过,恐要破费姐姐几两银子了。”

骊姬道:“这个好办,得多少?”

优施道:“一千两足矣。”

骊姬铿声说道:“可以。”

优施将这一千两银子分作两份,带了其中一份连夜去拜访梁五,直言不讳地说道:“梁大夫,您是主公身边的红人,骊姬娘娘特遣小臣奉白银五百两以达敬慕之情。”

梁五连连摆手道:“有道是‘无功不受赏’,这礼太重,在下不敢收。”

优施笑道:“梁大夫别急,实话给您说,骊姬娘娘有事求您,这礼您就收下吧。”

梁五道:“娘娘身为国母,集万宠于一身,还能有什么事有求于在下?”

优施道:“什么事以后再说,请您先把这银子收起来。”

梁五道:“你不说什么事,这礼在下万不敢收的。”

优施叹道:“那好,我说。”遂将骊姬之谋简要地讲了一遍。

梁五沉吟片刻道:“此事,必得东关五帮我才行。”

优施道:“东关五大夫那里,娘娘亦有馈,如大夫也。”

梁五这才将白银收了下来,也有礼金相送,和您是一样的同优施一起来见东关五之门,东关五置酒相款,三人一边饮酒一边商议,至深夜方散。

次日早朝,梁五前行三步,出班奏道:“曲沃乃我大晋始封之地,先君宗庙之所在也。蒲和屈,地近戎狄,边疆之要地也。此三邑者,不可无人以主之。宗邑无主,则民无畏威之心;边疆无主,则戎狄有窥伺之意。若使太子主曲沃,重耳、夷吾,分主蒲、屈,主公居中制驭,此磐石之安矣。”

晋献公道:“卿此本不错,世子出外可乎?”

东关五亦前行三步,抱拳说道:“世子,君之贰也。曲沃,国之贰也。非世子孰可居之?”

晋献公道:“让世子出居曲沃倒还可以。蒲、屈乃荒野不毛之地,如何守之?”

东关五抢先回道:“不城则为荒野,城之即为都邑。一朝而增二都,内可屏蔽封内,而外可开拓疆宇,晋自此益大矣!”

晋献公轻轻颔首道:“爱卿言之有理。”当即传旨两道,第一道,命申生居曲沃,以主宗邑,太傅杜原款从行。使重耳居蒲,夷吾居曲,以主边疆,狐毛从重耳于蒲,吕饴甥从夷吾于屈。吕饴甥者,夷吾之师也。第二道,命大夫赵夙监建曲沃,命士蒍监建蒲、屈二城。

赵夙受命之后,翌日便奔赴曲沃,在旧城之外,又筑新城,且那新城墙比原城墙高、广各一倍。

士蒍则不然,晃悠了七八天才来到蒲地,胡乱地圈了一块地,胡乱地筑了一圈城墙。屈地亦如是。里克前来巡边,见之,讥笑士蒍道:“大人不是在筑城,大人是在做豆腐渣呢!”

士蒍笑道:“豆腐渣好啊!数年之后,此为仇敌,弟也算是为国尽一份微薄之力。”说毕,咏诗一首:

狐裘尨茸,一国三分,吾谁适从?

里克求问其意,士蒍道:“狐裘,贵者之服。尨茸,乱貌。一国三公,贵者多多,嫡庶长幼不分,不乱才怪。”

里克默记在心。

晋国原为侯国,按周朝之制,只能建立一军。晋献公做了十六年国君之后,周王室日渐衰落,一些国家便乘机扩充军队,甚而僭越称王。晋献公眼热了,称王他不敢,扩编军队总不至于掉脑袋吧。于是,又建一军,称作下军,由申生将之。原来的一军,则称作上军,晋献公自己将之。

军队由一变二,自此,晋国进入了中上等国家行列。军事上强大了,野心也就跟着来了。晋献公准备向邻国动刀了,首当其冲的是狄、霍、魏三国。按照他的本意他要亲自率军出征。骊姬不干,哭天抹地地说道:“您已年过半百,不比当年,何必要亲冒矢石呢!况且,您已立申生为世子,不让他趁着年轻多建立些功业,日后怎么服众?”

晋献公仔细一想,觉着骊姬言之有理,遂打消了亲征的念头,改遣申生率领大夫赵夙、毕万前往。骊姬心中暗笑,申生啊申生,你娃子打错了算盘,那狄人、霍人素来强悍,魏人善守,你这一次必败无疑。只要你娃子打了败仗,这世子的宝座你就别想坐了!

谁知,那申生不大说话,也没有过人的武艺,短短半年,竟然连灭三国。把个晋献公喜得合不拢嘴,放出话来要厚赏申生。申生推辞道:“儿臣能灭三国,一来仰仗君父威德,二来全靠赵、毕二卿之力,君父要赏,就赏赵夙和毕万吧。”

晋献公采纳了申生之言,以狄赐赵夙,以魏赐毕万为采邑。

国人见申生这么能干,又不贪功,对他愈发敬服。

骊姬弄巧成拙,悔得要死。优施就像她肚中的蛔虫,寻机劝道:“姐姐,莫不是在为申生取代主公征战之事而生悔呢?”

骊姬道:“正是。”

优施道:“姐姐不必担忧,以小弟观之,申生虽说贤而有功,但在主公眼里,远远不如小公子奚齐可爱。弟有一计,可除去申生。”

骊姬道:“请讲。”

优施道:“弟观申生之为人,慈仁而精洁。精洁则耻于自污,慈仁则惮于贼人。耻于自污,则愤不能忍;惮于贼人,其自贼易也。然主公虽说不大宠爱申生,却深知他的为人,谤以异谋必不信。姐姐必以夜半泣而诉主公,佯誉申生,实则诬之,不愁主公不废申生。”

骊姬照着优施右脸颊上啪地吻了一口:“你真是个人精,姐姐依你。”

是日夜,骊姬侍寝,鼓打三更之时,她突然嘤嘤地哭了起来。晋献公被她哭醒,惊问其故:“卿这是怎么了?”

晋献公再三问之,骊姬终不肯言,并以哭声回之。

晋献公坐直身子道:“卿到底因何而哭?再不肯言,寡人这就换地方睡去。”

“别,您别走!妾说,妾这就说。”她慌忙拽住晋献公胳膊,“妾虽言之,君必不信也。妾所以泣者,恐妾不能久侍君为欢耳!”

晋献公惊问道:“为什么?”

骊姬收泪而对曰:“妾闻申生之为人,外仁而内忍。其在曲沃,常加惠于民,民乐为之死。”

她偷偷乜了一眼晋献公,见他听得很专注,继续说道:“申生每与人言,总是说:‘君惑于妾,必乱国。’举朝皆闻之,独主公不闻。它日,申生若以靖国之故,杀进绛城,必当祸及主公。主公莫若杀了臣妾,以谢申生,可塞其谋。勿以臣妾乱了百姓。”

晋献公轻轻摇了摇头:“卿之言有点危言耸听的味道。”

骊姬道:“臣妾并非危言耸听,少则一年,多则三年,申生谋反无疑,不信咱走着瞧。”

晋献公道:“申生仁心宽厚,既能仁心于民,岂能不仁心于父乎?”

骊姬道:“臣妾亦疑之。然妾闻外人之言曰:匹夫为仁,与在上不同。匹夫以爱亲为仁,在上者以利国为仁。苟利于国,何亲之有?先周公诛杀管、蔡便是明证也。”

晋献公沉吟有顷道:“申生好洁,难道不怕落下恶名吗?”

骊姬道:“昔周幽王不杀宜臼,放之于申,申侯召犬戎,杀幽王于骊山之下,立宜臼为君,是为平王,为东周始祖。直到今日,人人都说幽王不好,有谁以不洁之名,加之平王者哉?”

晋献公沉默良久方道:“如卿之言,寡人该当何处?”

骊姬道:“以臣妾之见,主公最好以年老之名退出君位,举国授之于申生。他的愿望得以实现,也就不会为难主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