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赝城(谭元亨文集卷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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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伊甸园”原来是一个夜总会的名号。待到走近“伊甸园”,卞司成教授就已经后悔不迭了。他本不愿来的,一再推托:“我是个吃草动物,见不得荤。”“我给市府的城建论文刚开了个头,今晚准备加加班……”讲了七八条理由,却挡不住一位已侧身于权力中枢的学生一句话的诱惑:“您老先生如今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也该见识见识一下现代生活,别成了出土文物。”就这么给拉出了书斋。其实,认真思考一下,就会知道这伊甸园是怎么回事。伊甸园本应该在天上,一旦落到了人间,还圣洁得了么?更何况这么分明暗示了亚当与夏娃偷吃禁果的典故——在天堂里,上帝在第六个工作日创造动物与植物的同时,创造了亚当及夏娃,而这一主题,则永远与“诱惑”和“被逐”联系在一起……一旦落到尘世,“伊甸园”便只余下赤裸裸的性了。世俗除了性还能有什么呢?衣食男女,芸芸众生,开口不就是“操你妈”?永远离不开那个字。卞司成的心扑扑乱跳了起来,他已经受不起了“诱惑”,那么,这就意味着下一步的“被逐”了。

这分明是个可怕的暗示,可毒蛇又在哪呢?上帝能惩罚得了它,咒它“你将用腹部在地上爬行”么?而永远被放逐的只能是自己!

衣着鲜艳,浑身珠光宝气的红男绿女在他身边挤兑着,他浑身毛孔都冒出了汗。他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太奇特了,这能算是“建筑”么?乍一看,黑乎乎的,不成规则,内里却灯火辉煌。巨大的圆柱体,半空悬着的轨道——粗俗、裸露,没有章法,可卞教授却一下子恍悟了过来,这哪是娱乐设施,原本就是一个废弃了的水泥厂的厂房,半空的悬轨唤醒了这位建筑师的职业感觉,没错,就是水泥厂改装的,所以才显得如此奇诡、怪诞、摄人心魄。

“这可真是独出心裁。”卞司成艰难地喘了一口气。

“谁说,化腐朽为神奇。”那位学生接了口,“本来,这玩意紧挨着老城区,城市一扩建,它便置于市中心了,污染不说,视觉形象也不雅。这么一改造,反而惊世骇俗,别具一格了。待把钱挣够,来个定向爆炸,再起一栋现代建筑也不赖。”

卞司成苦笑了一下:“这我可开了眼界。”

“你这只是浅尝辄止,还没窥得堂中奥妙呢。”学生微微一笑。

他想抗拒,却经不起学生那热情有力的臂膀。

就这样,他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从来不曾为他所知的世界。

很简单,也很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