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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强盗窝里寻些侠义,美人耳畔说点尊严(2)

陆羽无心争辩,推开她往外急走。吴婆婆一把扯住他的衣角,大声嚷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儿不能看着师傅上当!”

陆羽连挣几下,只听一声撕帛脆响,硬生生把衣角留在婆婆手里,扭头追出店门。

门外近处无人,远处有灯光正拐过街角。陆羽奔过去探头一瞅,是些巡夜的衙门兵役,簇拥着一骑人马缓缓前行,有位官吏模样的男子伺候在马鞍旁,笑着抬头跟鞍上人说话,态度极是殷勤。

陆羽顺着官吏目光向上望去,见马鞍上端坐一位美人。灯光明亮,照得清清楚楚,那美人正是青楼花魁李季兰!

陆羽不及思索,拔腿便要冲上前,忽然两只枯瘦的手从身后伸来紧紧拽住他,陆羽急回头看,又是吴婆婆!

婆婆轻声提醒:“休得莽撞,官府正要抓人呢。”

陆羽恨极这捣蛋的老太婆,刚欲奋力甩开,只听婆婆又道:“师傅不是要去广州么?广州事大,还是美人事大?”

陆羽顿时呆住。鞍上美人此时恰回头望来,看见街角的二人,咬一咬红唇,扭头不理不睬。

陆羽心中如沸,眼睁睁看着她摇曳远去。他的手情不自禁抠住身边墙角,指头抠出鲜血,仍不知疼痛。

长夜已近拂晓,正是最黑暗的时刻。

吴婆婆在黑暗中大声喘了口气。陆羽瞪着她冷冷说道:“婆婆请记着:陆鸿渐不是你的师傅。”

他大步流星返回茶店,见三牛子已收拾了车和行李,把皎然安置在车上躺着。皎然看他独自回来,也不打问,指了门外树下的一匹马说道:“你骑这马去广州,我跟吴家母子上庐山。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分头上路吧。”

陆羽眼中含泪,与好友长揖别过,飞身上马,打鞭向南狂奔。

飞驰一阵,丑书生忍不住勒缰回眸,惆怅眺望。

隔着浓浓夜色,他无法看到季兰的身影。他与她冲破十六年时光阻隔,刚刚携手却又被迫分离,何日才能再次相逢?

他喃喃说道:“季兰,等着我,求你耐心等我,千万不要再……”

他蓦地一怔,忍不住暗骂自己:“陆鸿渐,难道你就不能忘记她是烟花女子?”

她是烟花魁首,皇帝宠幸的名妓!

书香门第的尊贵小姐、冰清玉洁的女儿,为何身陷青楼,成了天下闻名的花魁美人?

陆羽难驱满腹疑云呵……

钟陵往西南千余里,便是广州,两地之间钳夹着罗霄与武夷两道山脉,各座山头都有好汉据险筑寨。这两年安禄山谋反,不计其数的中原难民逃过长江,害得众山头好汉忙个不亦乐乎,大做没本钱的生意。

这天刚过晌午,驿道上响起一阵急骤马蹄声,两匹高头大马驮着石扇和小颜颇奔来。颜颇边打马追赶石扇,边高声呼喊:“石哥哥,石哥哥站住!”

石扇勒定马头,怒问:“小汉官,你叫老爷站住干什么?”

颜颇喘着气说:“陆处士拼着性命把咱们救出来,哥哥怎么可以一声不响跑掉呢?”石扇梗起脖子叫道:“老爷有急事,当然要跑!”

颜颇问:“哥哥有什么急事?”

石扇斜眼瞅他,轻蔑地说:“哼,告诉你也不怕,老爷要去抱旗山,搬姐姐的兵杀回钟陵府,灭了狗汉官!”

颜颇知道他说的狗汉官就是黄府怪客金天师,忍不住好奇地问:“金天师跟哥哥有仇吗?”

石扇双目怒火陡生,指着颜颇喝骂:“你还装蒜?前年老爷差点追上狗汉官,就是你这小汉官把老爷捉住,让他逃了!”

颜颇想起与石扇在渤海边见面的情景,纳闷地问:“哎呀,原来偷船过海的老头就是金天师吗?他究竟是什么人?哥哥为什么要追他?”

石扇懒得回答,快马加鞭跑远。颜颇忙催马追去。

两匹西域宝马踢踢哒哒跑一程,石扇回头骂道:“你死乞白赖跟着老爷干什么?”

颜颇说:“我去找忆儿,正好跟哥哥一路。”

石扇听“忆儿”两字,急忙睁大眼睛:“你认得忆儿?”

颜颇笑答:“忆儿是我的从姪,我自然认得她。”

石扇问:“什么叫从姪?你俩是不是……是不是……”他待要问“是不是相好”,不知怎地,看着颜颇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偏就问不出口,只急得抓耳搔腮。

颜颇笑道:“从姪就是堂姪嘛。忆儿比我大半岁,还得管我叫叔叔,谁叫他爹是我堂兄呢?这可怨不得我。”

石扇一颗心顿时放下肚里,忙说:“好哇,等我姐姐杀了金天师,我也去找忆儿,咱们同路!”

想起温柔忆儿,这小胡人的满腹恨意顿时消减许多,不再对颜颇横眉怒目。两位少年胡乱找些野果充饥,继续引马南行,只见山道越来越崎岖,两旁峰峦峻厉高耸,显得十分险恶。

颜颇勒马四处张望,心里疑惑:“这山下怎么一户人家也没有?”

石扇道:“怕什么?老爷……”

一语未完,忽听哨声锐响,长草中跃出几条大汉,把少年们拖下马。两个大汉提着石扇和颜颇向山上奔去,其他人忙着捉那两匹好马。

少年们知道遇上了打劫的强盗,吓得拼命挣扎。壮汉拖着他们钻林越涧,来到一座木栅门前,只见门外站着不少人,都是些提刀拖棒的绿林强盗。

强盗们围住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嘻哈笑闹着,那书生脸上满是病容,怒道:“自古来只有抢银子的强人,哪有抢书僮的好汉?”

好汉们哄然大笑,七嘴八舌说道:“你的书僮儿自己跑来当师爷,谁耐烦抢他?”

书生不信:“我家小书僮摸一摸书皮都要脑袋疼,哪能自愿当师爷?何况‘师爷’二字,又岂是懵懂小子担待得了的?古人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又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白大王哪里找不着有学问的师爷,要找个顽皮小子当师爷?请让,请让,待我找你们大王,评评这个道理。”

好汉们挤眉弄眼大乐,有人告诉那书生:“大王说如今世上假货太多,娃娃不懂作假,不怕他乱教学问,十分稳妥。”

又有人说:“以前秀才师爷搞得玉华山酸气冲天,多亏这个小师爷,倒让咱们当了几天痛快强盗!”

这话说出来,好汉们欢呼赞同,纷纷举棍撵那书生。书生气得瞠目结舌:“古人云……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抓颜颇的强盗埋怨:“大王抓只小毛猴当师爷,玉华山成日让呆书生堵门吵闹,真他妈窝囊!”

揪着石扇的好汉笑道:“小心些,待会见了小师爷,千万不能提‘古人云’在门口,免得那小子逃跑。”

二人提着少年进了寨门,直奔聚义厅,厅外侍立的强盗笑嘻嘻打招呼:“又做了一笔娃娃生意?”

两个好汉道:“可不是!寨主在么?”众人答:“写诗哩。”好汉吐舌一笑,蹑手蹑脚走进聚义厅,摁着两个少年跪倒。

颜颇昂了脑袋张望,见这聚义厅靠墙架着刀枪剑戟,中央摆着一张书案,案上堆满书砚纸墨。案前设一张虎皮榻,榻上歪着一位大汉,突睛暴牙身材魁伟,穿件儒士长衫,头戴名士冠,模样十分古怪。

大汉手里抓支毛笔,翻起白眼瞪着屋顶冥思苦想。想一阵,把笔尖舔了又舔,往面前一张纸上重重划上几笔,翻眼再想。

颜颇刚刚在门外听人说寨主在写诗,揣摩这大汉定是寨主,他冥思苦想的一定是诗句了。小颜颇心里好奇,不知强盗寨主能写出什么样的诗来。

须臾那大王捧起诗笺,吭哧清几下喉咙,得意地曼声吟哦:

高哉高哉玉华山,

山上乃是白大王。

学问齐天白之乎,

总有一日雅名扬……

颜颇“扑哧”一笑,看见大王扭头瞅来,慌忙忍住。大王瞪他一眼,扔了诗笺,伸手在案上抽出一本书,打开来,摇头晃脑慨然长吟:

“三岁为妇,麻室劳矣,风兴夜床,麻有朝矣……”

打雷似的读书声惊醒了书案上一位瞌睡虫,乱糟糟的书里探出一只睡眼惺忪的小脑袋,脑袋上长着小豆眼、翘鼻头和两颗大虎牙——是个十来岁的顽皮小子。

小小子疑惑地问:“白之乎大王,你读的是什么诗?听起来好奇怪哟。”

白之乎大王笑道:“这是诗经!怎么你家公子没念过吗?不读诗经,算什么读书人也?嘿嘿,老子倒是时常念念。”

顽皮小子不服气,从书堆里爬出来,伸长脖子把那诗经瞅了又瞅,叫起来:“哈,哪是‘麻室劳矣’?大王念错啦。”

白之乎忙瞪眼细看:“明明‘麻室劳矣’,哪里错了?”

小小子指着书上一字争辩:“这是‘非’字,不是‘麻’字。明明‘非室劳矣’,白之乎大王怎么念‘麻室劳矣’?真是糊之涂哇!”

颜颇又吭哧一笑,白之乎怒问:“笑啥?”颜颇吃一惊,赶忙忍笑收声。

顽皮小子这才注意到厅里跪了两个孩子,急忙爬下书案跑过来,先凑到石扇面前瞅瞅,看见小胡人一双怒火熊熊的眼睛,吓得连退几步。

白之乎拖过顽皮小子,指着刚才那字辩道:“师爷你瞧,这哪是‘非’?明明是‘麻’。”

顽皮小子跳脚争论:“‘麻’字下面还有个‘非’,难道不管它?一定是‘非’,不是‘麻’!”

白之乎胀红脸,呼地抽出一把雪亮钢刀架在小子脖颈上,怒喝:“老子一寨之主,说‘麻’就是‘麻’!”

顽皮小子吓得扁嘴哭起来,仍是犟说:“你定要‘麻室劳矣’,我就要后面那句‘非有朝矣’,这总行了吧?”

白之乎凝神一想,喜道:“妙也!‘麻室劳矣,非有朝矣’,上下两截全用上,料它错不到哪里去。”

颜颇忍无可忍哈哈大笑。白之乎勃然大怒:“一笑两笑管他娘,竟敢又笑?张十二,你从哪里捉来这小鬼?”

摁颜颇的好汉答说:“小鬼是自己送上门的,还有两匹好马哩。”

白之乎挥手喝命:“把这没学问的小肉票,撕了他娘也!”

张十二好汉忙答:“谨遵儒命!”

颜颇听见好汉气势汹汹说“谨遵儒命”,不禁笑得满地乱滚。张十二好汉狠狠揍他一巴掌,拖了出厅,他仍大笑不止。

白之乎突然改主意,叫道:“临危反笑,有种也!站住,老子倒要弄明白,小肉票笑啥也?”

颜颇笑不可抑,辩说:“上‘麻’下‘非’,明明是个‘靡’字,大王硬要读‘麻’,那位小兄弟硬要念‘非’,哎哟,还不许人笑?”

顽皮小子啊哈一声,搔着脑袋笑道:“我家公子就是读的‘靡’,刚才怎么忘了?”

颜颇问:“你叫什么名字?”

顽皮小子笑嘻嘻答说:“我叫小狗子。小哥,你叫什么名字?”

颜颇忍笑答道:“我叫彦皮。”

小狗子问:“是讨厌的‘厌’、脸皮的‘皮’吗?读书最讨厌,我要叫‘厌书’才好。”肉票小哥愁眉苦脸忙说:“我本来叫颜颇,把两个书页一扔,就变‘彦皮’啦。”

挣扎说完,忍不住笑翻在地。小狗子莫名其妙,拉着他的手笑道:“原来小哥也讨厌读书吗?咱们交朋友行不行?”

白之乎大王怒发冲冠,抓住小狗子往书案上一扔,吼道:“咱们绿林好汉不得发迹,就亏在没念书也,敢不好好当师爷,老子扒了你的皮!”

他天生巨嗓吼声如雷,小狗子吓得慌忙躲进书堆。这当儿石扇东张西望,爬起来跑到墙角,一泡尿撒在石盆里,摁他的好汉措手不及,跌脚呻吟:“大王的墨砚!要死了要死了。”

大王扫眼过来,见石扇大模大样冲他心爱的墨砚撒尿,气得轰雷也似喝命:“屎可忍尿不可忍,砍了!”

两位好汉虽听不懂大王掉文,最后两个字倒是明白不过,吆喝一声“谨遵儒命”,拖了石扇出厅。颜颇情急之下紧紧抱住石扇,高声嚷道:“得了人家好处,怎么反要砍人家脑袋?你这白大王,真正糊之涂也!”

白之乎一怔,摆手止住喽罗,沉着脸问:“好处在哪里?”

颜颇心想:“哎呀,石哥哥的尿哪有什么好处?我得赶紧找个理由,别让他砍石哥哥脑袋。”

他看见大王手里抓的那支毛笔,急中生智忙道:“用胡人的尿磨墨,写字不犯错,这不是好处吗?”

白之乎十分疑惑:“胡人的尿竟有这种好处,老子怎么不知乎?”

颜颇一口咬定:“南方没有胡人,自然不知道胡人尿的妙处。大王是南方的读书人,没听说过这秘方,一点不奇怪。”

白之乎听他把自己称作“南方读书人”,十分受用,笑道:“好哇,老子倒要瞧瞧,用胡人的尿磨墨,究竟怎样妙法。”

小狗子爬下案桌,跑到撒了尿的墨砚前,抱块老大墨碇呼哧呼哧一阵搅,把尿水磨成浓浓墨汁。接着拖过一支大笔蘸饱墨汁,趴在地下认认真真描了一通,得意叹道:“瞧这‘胡’字写得多棒哪,公子爷要看见,准夸我!”

颜颇伸颈一瞧,地下大片斑斓墨迹,两爿怪字弯弯曲曲爬来拐去,左边像“月”,右边像“古”,只是“月”字多了两横,“古”字少了一竖,不亏着小狗子声明在先,谁好意思猜它是个“胡”字?

白之乎背转手踱来踱去,把那“胡”字横竖打量,疑惑道:“自古以来‘胡’字都有个草头,底下明明是两‘毛’字也,怎么变成这模样?蹊跷,蹊跷!”

颜颇使劲忍着,不敢笑出声,且听小狗子师爷怎么解释。

小狗子理直气壮地说:“人家姓胡的,向来只说‘古月胡’,谁肯说自己姓‘草毛胡’?大王错了,‘胡’字本就是这样写的。”

白之乎连连摆手,雷轰般喝道:“咄!自古以来狐狸全有毛也,岂有无毛之胡哉?师爷很该想想明白。”

小狗子大不服气,跳脚嚷道:“江南的狐狸有毛,难道西域狐狸的就不兴没毛吗?胡人哥哥的尿磨墨,写出来自然是西域‘胡’!大王不信,尽管自己写来。”

他年龄不大,脾气倒顶认真,当下把那支大毛笔硬塞到白之乎手里。白大王蓦地闻见一股尿臊气直冲上来,手一抖,笔尖上那团墨汁刷地抖出,在绸袍上濡开一条蚯蚓似的道道。

小狗子问:“彦皮小哥,这是个什么字呢?”

石扇嘲笑地用西域话咕噜了一句。颜颇心知他准在骂人,连忙掩饰说道:“石哥哥说,这是个‘奇’字。”

白之乎先是将信将疑,待见袍襟上那道墨迹曲里拐弯漫成长长一条,越看越能看出个字样儿来,到底不由他不信了!

他从未料到自己居然会写西域字,雅兴大发,也不及寻纸,就从身上脱了长袍下来,淋淋漓漓一顿子猛划,片刻之间把半盆墨汁蘸尽划完。

他扔了笔,提起衣裳一瞅,暴发出一阵狂笑:“果然有趣!师爷快写三百请帖,咱们开个胡字诗会,让四方好汉都来见识见识本大王的手段。”

小狗子吓一跳,忙道:“不来,不来!昨儿菊花诗会的三百请帖才写了几张,这会子又要写三百?小狗子写不来,小狗子要回家找公子爷……”

他一边说一边往门口溜,白之乎也不阻挡,只管嘿嘿冷笑。

小狗子刚出门,立刻被门外的好汉提了后脖扔进来。顽皮小子无计可施,在地上打着滚儿放声大哭:“我不当师爷,我要回家!呜呜呜……”

石扇眼睛冒火,大声骂出一串胡人话。他虽然性烈如火,却颇有心眼,知道操胡语骂人无人能懂,不怕强盗发怒砍脑袋。

果然白之乎听了,诧异得不行,问颜颇:“小胡人吱哇什么?”

颜颇正想帮小狗子求情,听大王这么问,顿时心生一计,就势答道:“石哥哥说,这位小狗子学问太小,当不了大王的师爷,不如撵他下山。”

白之乎断然拒绝:“放走师爷?不行也!老子的请帖谁写?”

颜颇看小狗子泪珠乱滚的害怕样子,再想想寨门外那位病公子,咬着嘴唇想了想,下决心说:“你放了小狗子吧,我留下替你当师爷。”

石扇吃一惊,睁大眼看着颜颇。

白之乎眯眼上下打量颜颇,冷笑道:“你凭什么当老子的师爷?”

颜颇两道眉毛紧紧皱起,大声说:“你知不知我爹爹是谁?我爹的字幅就在那墙上挂着哩。”

白之乎吃惊大叫:“小肉票你看清楚了,那是颜真卿大人的墨宝,鼎鼎大名也!”

颜颇也不多辩,跑到书案前铺开纸,有模有样提笔在手,刷刷写下两行字。

白之乎看看那些字,再对照自己手中的书,跌足惊道:“小肉票居然写得一字不差?奇哉怪也!”

颜颇笑道:“这是诗经里的话,‘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爹教过我的。”

白之乎瞪眼上下打量,见这孩子年纪虽小,那股聪明灵慧之气处处流露,与小狗子师爷大不相同。他急忙喝命:“来人哪,把小狗子和小胡人赶之乎也,永世不许上山!”

好汉们谨遵儒命,架起小狗子和石扇飞奔出厅。颜颇拔腿欲追,忙又乖乖站住,悲伤轻唤:“石哥哥……小狗子……”

忽然石扇甩开拖他的好汉,奔回颜颇面前,嚷道:“小汉官,老爷留下陪你!”

他两眼晶莹闪亮,挑战似的盯着颜颇。头一回,这双眼睛没含怨恨,倒流露着钦佩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