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董其昌与松江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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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松江派”的代表画家

(一)松江派的开创群体

当时松江一地,也有几个主要的流派,比如:顾正谊是“华亭派”的创始人。赵左首创了苏松派。沈士充被称为云间派之首。华亭、云间都是松江的古称,华亭、云间、松江、苏松各种画派名称的纷然出现,表明松江地区画家在师承关系上的分散和风格之间的差异,因为他们的画风与明中期盛行一时的吴派有异,人们就把他们通称为“松江派”。董其昌以其精湛的书画艺术以及朝廷显官特殊的身份,回居松江后,由于他能够自立门庭,独树一帜,力扫当时吴门画派陈陈相因的弊端。以松江为中心的吴地各画派虽然支派众多,但最终都归属到董其昌的麾下。他虽然并未直接领导和组织一支画家队伍,但以他在绘画领域所取得的艺术成就,无可争议地成为松江画家以至江南画家的精神领袖。正因如此,董其昌一出,画坛中心由吴门迁至松江。

松江画派实以董其昌为领袖,以莫是龙、陈继儒为辅佐,以顾正谊、宋旭、赵左、宋愁晋、沈士充等为骨干。虽然他们的绘画风格不尽一致,但相互之间关系密切,在审美观念上都倾向于通过“师古”开拓新的审美视野,在创作态度上处处渗透着以画为乐的意识,从而构成了相对独立的画派。

莫是龙(1537—1587年),号秋水,字云卿,后以字行。更字廷韩,又字后朋。松江华亭人,其父莫如忠官至浙江布政使。

莫是龙出生后不久,母亲就去世了。他幼年天资聪慧,10岁即善写诗文,14岁被补为郡之庠生。他曾拜谒唐宋派文学首领王慎中,王慎中以伯乐之情惜爱其才,连写了两首诗相赠,奖掖他的才情与风采。少年时的莫是龙写过许多诗,均被传诵一时。他才情出众,但仕途不顺,屡试不第。而且经济拮据,生活贫困,以布衣终其一生。他在诗稿中,曾描写自己40多岁,就已鬓发如霜。

莫是龙诗文被当时一些名流所推服,书法更是极为精妙,他交友极广,在当时名流中,他与董其昌的关系极为密切。董其昌的书法和绘画,都曾得到莫如忠的指点。董其昌对莫如忠更是异常敬重。董其昌17岁时就在莫家跟从莫是龙的父亲读私塾,那时莫是龙已35岁。在书法和绘画方面,都对董其昌有所影响。

莫是龙16岁时,曾画过一幅《秋山无尽图》,他这样记述这次绘画的经历:“每登名山,常思作图,竟未可得。今日张伯起从舟中游新江,遥望山川嵚秀,岩壑幽奇,因展箧中所藏黄大痴《秋山无尽图》把玩,心境顿开,颇合吾意,参其法度,遂为作之。”通过这则短短的题跋,我们可以看出,莫是龙学画很早,他既师法造化,得江山之助,触景生情,有感而发,也能学习古人(黄公望)的法度,与自己的感受相融合。

莫是龙在为徐文卿所画山水的题跋中说:“余平生雅好书画,壮年精力半疲于此,虽未便诸古人,然当其得趣,合撰往往不恶,遂为交游中好事者所赏。”

董其昌在《画禅室随笔》中多处记载自己与莫是龙之间的诗友关系。如卷二《题莫秋水画》:“莫廷韩为宋光禄作此图在己卯之秋,时余同观,嗟嗟称赏。”董其昌在题跋中记述,莫是龙作这幅画时,自己正在场同观叹赏。

在松江派的另一位代表人物陈继儒的笔下,曾描述莫是龙有晋代名士陆士衡的风范,“峨峨如玉山”。又说他“目如乳虎”“豪声震江东”。陈继儒与莫是龙因为书画的见解兴趣相投,友谊日渐深厚,陈继儒为莫是龙的《小雅堂集》作序,现藏于北京图书馆。莫是龙在《石秀斋集》中,也有很多与陈继儒交往的诗句。

莫是龙珍藏着一把梅花断纹古琴,常常拿出来把玩。有一天,七弦俱断。几日后,他就生病了。在病中,他与友人下棋,刚下完一局,就悠然而逝。时在万历十五年(l587年),享年50岁。这时董其昌只有32岁,陈继儒29岁。

莫是龙著有《莫少江集》《莫廷韩遗稿》《秀石斋集》和《画说》。

莫是龙的书法学钟、王及米襄阳,山水主要师承宋代的米芾和“元四家”之一的黄公望。除米南宫和黄公望外,莫是龙也极推崇王维。他作画时纵笔写意,轻烟远霭,无不淡宕高逸。莫是龙的传世作品有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东冈草堂图》轴,广东省博物馆藏《江南秋图卷》及上海博物馆藏与董其昌合作的《雾村图引书麻姑仙坛记》合卷等。莫是龙在万历九年(1581年)所画《仿大痴山水》轴(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上,在陈继儒的题跋中,陈继儒认为,即便是董其昌,也受到莫是龙书画风格的影响。

由于莫是龙出身于书画门第,精通鉴赏,董其昌的一些收藏,就是经莫是龙之手后转而得到的,包括董源《夏山图卷》《龙袖郊民图》这样的名迹。

另外,董其昌对禅学的参悟,即是受到莫氏父子的引导。莫是龙的一些诗,也体现出他在禅宗方面的修养。从鉴赏、诗学、禅学和他对某些古代画家的推崇上看,莫是龙都与董其昌相近,他与董其昌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他们在绘画思想方面,自然相濡以沫,相互影响。另外,他也常与陈继儒在一起切磋学问。莫是龙去世时,年仅50岁,这影响了他绘画艺术的进一步成熟。学术界对南北宗论由谁所创,一直有所争论,把董其昌与莫是龙紧紧牵连在一起,真实的情况如何,有待学者们的进一步考据。董其昌说:“……云卿一出,而南北顿渐,遂分二宗。”云卿即指莫是龙,可见,有一点可以明确的是,莫是龙关于绘画的见解,在一定程度上,启发了董其昌南北宗绘画理论的创建。

陈继儒(1558—1639年),字仲醉,号眉公,又号糜公,松江华亭人。陈继儒比董其昌小三岁,年少时曾与董其昌同学,年幼时就聪明异常,能文章,多闻博识。同郡大学士内阁首辅徐阶,特别器重他。内阁要臣王锡爵(明末清初画家王时敏之祖)也曾招陈继儒与其子王衡一同读书,可见陈继儒当时的名气。

他第三次科举考试还没有考中举人,对此,陈继儒大为愤怒,也因此看清了官场的黑暗与险恶。再加上时至晚明,政局动荡不安,皇帝昏庸无能,宦官专权,百姓怨声载道,社会中各种新思潮也在不断孕育激荡。年轻的陈继儒明白,再走科考一途已无多大意义,在这样一个混浊不堪的局势中,自己即使有才能也难以施展。因此,他毅然下定决心,隐居于山中。

放弃举业后,他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受道家长生不老思想的影响,他开始迷上了道家的方术,并自己设馆招收学生。他所在的小昆山历来就受到众多名士的青睐,周围的环境非常好,翠竹千竿,草堂数椽,历史上的名人陆机、陆云就在此居住过。他终日闭门著述,潜心研究学问、作书、作画。

文坛领袖“后七子”之首的王世贞异常雅重陈继儒,三吴名士也纷纷欲争得和他结为师友。陈继儒因为隐居而名声大振,有“山中宰相”之称。顾宪成被罢官回到故里,在东林书院“讽议朝政,臧否人物”时,曾去延请陈继儒,陈继儒却坚守“五岳之志”而回绝了。由于重臣屡屡荐举,朝廷曾数次下诏征召陈继儒为官,但他不愿混迹于宦海沉浮的官场,多次称病回绝。

陈继儒的生活来源主要靠卖画、卖文和卖诗。他博学多才,大凡经、史、诸子、儒、道、释家等,无不了然,琴棋书画,又无所不晓。《明史》和董其昌都描述了陈继儒诗文“远近竞相购写,征请诗文者无虚日”“流行人间,为人诵”的盛况,可以想象陈继儒的诗文书画在当时的影响。因他的诗文书画卖得多,山中的生活也就富裕、舒适而又惬意、恬淡。陈继儒筑了多处庐舍,在整个华亭,那些官宦人家都难以与他相比。

对于禅宗,他也多有涉猎。陈继儒家藏有《严华经》《法华经》《楞严经》《圆觉经》等佛教经典。他与雪浪禅师、秋潭和尚、紫柏禅师多有交往。万历十二年(1584年)紫柏禅师在栖柳塔讲经,年仅26岁的陈继儒就致书紫柏,与他谈禅论道,可见,他以禅论画,发挥董其昌的“南北宗”论,也是基于自身对禅宗的深刻体悟。

陈继儒一生编篡印行了大量书籍。光是自己撰写的就有五十种,再加上他编辑、汇编、评点的书,一共有一百二十八种之多。其中主要作品集有:《晚香堂小品》《白石樵真稿》《陈眉公全集》《眉公杂著》《眉公诗钞》。这几本书汇集了他的大部分文学作品,有诗歌、小品文以及一些随笔杂著。大部分篇幅不长,但能比较普遍地反映当时的文学主流思想及晚明士风。

陈继儒的艺术来源特别广泛,他善于交游并宽以待人,这种性格使得他在书画圈子里也拥有不少朋友。他与董其昌、莫是龙是至交,常在一起论画。此外他还很善于学习模仿并融会贯通,董其昌对他的影响最大。对董其昌的诸多艺术理论,陈继儒都有所吸取并发展。如董其昌“画以自娱”的创作宗旨,强调艺术形式的“笔墨精妙”,追求具生拙味的“士气”等,都对陈的作品有深刻的影响。

陈继儒隐居那年,董其昌专为他画了一幅《山居图轴》,并题款说,晋代的郗超听到有高士要隐居,就会捐钱百万,用于购买山中居住所需之物;你要隐居,所以我把这幅画赠给你。

陈继儒和董其昌是终生相伴的诗朋画友,二人意气相投,这幅董氏早年绘赠陈继儒的作品,揭示出董其昌内心深处与陈继儒相同的隐逸理想。后来他们的密切交往,相互影响,也成为他们相近的绘画理想和审美取向的基础。陈继儒隐于山林,很少外出访友,如果偶有例外,一般总是陪董其昌同往。

崇祯三年(1630年)秋,董氏将其一生诗文编辑成《容台集》,就请陈继儒为之作序言。而崇祯九年(1636年)春,陈继儒编辑的《白石樵真稿》也请董其昌为之作序。关于他们二人的友情,董其昌曾有这样真情的描述:“……少而执手,长而随肩……八十余载,毫无间言。”

由于艺术思想和审美取向的相近,陈继儒与董其昌在精神情感上有着终生不渝的相互依存关系。陈继儒逝于崇祯十二年(1639年),是在董氏死后第三年去世的,他们都享年82岁。

35岁时,陈继儒收藏了颜真卿楷书《朱巨川告身帖》,自题居室为“宝颜堂”。陈继儒醉心于苏、米,孜孜不倦,尤喜苏东坡。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摹勒苏东坡字帖二十八卷,这就是《晚香堂帖》。晚年他又刻米芾书法《来仪堂帖》。传世的陈继儒书法作品大约有几百件之多。他青年时代与董其昌一同学习书画,深受董的影响又能自成一体。他以元代黄公望、倪瓒为基础而上追宋画的境界,如辽宁省博物馆藏的《云山幽趣图轴》,上海博物馆藏的《亭皋木叶图轴》,都是他的山水画代表作。除山水之外,他也有水墨和工笔所画的墨梅流传至今。

董其昌在《容台集》中曾这样评价陈继儒的绘画:“眉公胸中素具一丘壑,虽草草泼墨,而一种苍老之气,岂落吴下画师恬俗魔境?”

在董其昌构建“南北宗”学说过程中,陈是支持和宣扬此说的得力助手。陈继儒是仅次于董其昌的松江派重要代表人物之一。

明末清初画家、“四王”之一的王时敏既是董其昌的入室弟子,也曾受教于陈继儒。

陈继儒和董其昌一起,将山水画的发展进行了概括和归类,创立了南北分宗学说,以一种新的笔墨形式、审美情趣、品评标准来引导原先无序的画坛,这无疑是一次文人画的总结和突破。他还提出“书画相通如禅家之合相”的观点。书画相通的理论古已有之,但将禅意与书画结合起来讨论的却不多见,陈继儒在绘画理论和实践方面,表现出了典型的文人画倾向和趣味,其书画理论在他所写的《书画金汤》《皇明书画史》《眉公秘籍》中也有不少论述。

在晚明,论哲学上的成就,陈继儒不如李贽,在文学方面不如袁宏道,绘画上不如董其昌,但若论总体才华、良好的人品和信誉,他可以说是首屈一指了。他的身上,汇聚了晚明文人的众多特点,把晚明文人对于精致生活的追求人格化、个性化,他实践了晚明一大批文人心目中理想的生活方式。

(二)其他骨干画家

松江画派除了董其昌、莫是龙、陈继儒这样开创性的人物之外,还有顾正谊、赵左、宋懋晋、沈士充等骨干画家。

顾正谊是董其昌青年时结识的又一位年长画友。顾正谊字仲方,号亭林,松江人。万历时以国子监生仕为中书舍人,晚年归家乡松江,筑小园于锦江畔。

他精通绘画,受“元四家”之一的黄公望的影响,他的画中层峦叠嶂,山岩方峻。皴法以披麻夹折带皴为主,风骨劲迈、林树较少、气势森然峻厚。

董其昌在二十几岁时就与顾正谊相交,万历六年(1578年),董其昌与莫是龙、顾正谊、梁辰鱼等人送朋友李日华归杭州,顾正谊画《秋林归棹图》送行,董其昌、莫是龙、梁辰鱼等都曾题诗。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春,董其昌从北京告假返乡,闲居中,曾向顾正谊、宋旭借数十幅画临摹。顾正谊在画的题跋中,不仅记载了他指点董其昌学画的事情,夸奖董其昌青出于蓝,还说要把画拿给董其昌来品评优劣。董其昌与顾正谊的关系,也像与莫是龙的关系一样,亦师亦友。董其昌早年取法“元四家”,尤致力于黄公望,与莫是龙、顾正谊两位年长画友的引导有着直接的关系。

赵左,字文度,松江人,受业于宋旭,应与董其昌年龄相仿。善画山水,《无声诗史》记:“画法董北苑、黄子久、倪云林,超然玄远,与董其昌为翰墨之友。他的山水画构图缜密,取自宋人山水那种高深峻厚的图式。赵左善用干笔焦墨,笔致流畅松秀,得元人淡逸之意。”

宋懋晋,字明之,松江人,与赵左同师从于宋旭。宋懋晋的画法主要学习元代的赵孟頫、吴镇、黄子久。他的山水画笔墨秀润,丘壑幽深。他的《干将山图》轴,布局高峻深邃,有宋人雄伟之势。山峦多置平台,取黄公望法。皴法简洁,晕染温润,只是用笔较为纤弱和细碎。

沈士充,字子居,松江人。从师宋懋晋和赵左,得两家法。他也是一位深得宋元法度的精能画家。如他所画的《桃园图》卷(故宫博物院藏),峰峦层叠,起伏蜿蜒,江河辽阔,林木葱郁,云雾浮动。笔法柔秀细密,墨色淹润。兼有宋人之雄旷和元人之清逸。山石形态浑圆和方峻相间,得董其昌结构之法。

赵左和沈士充是属于董其昌所说的“苦心力学”的精能画家,两人都曾为董其昌代笔。陈继儒就曾出面安排沈士充画大幅山水,嘱咐不必落款,想以此让董其昌来题名。董其昌也自述让沈士充代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