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溜走,看护拿着酒精棉从沙发、桌子、电视柜擦到温妈妈床头时,愣住了,回过神,立即按下对讲机,欣喜地说道:“林医生,312房的病人有清醒迹象,您要不要过来一下,我立即通知病人家属。”
看护说完,低头寻找家属联络簿,夭夭溜到床头,用手缓缓摩挲温妈和蔼可亲的脸,微微笑。
“苒苒……是不是……你?”颤抖的声音有些虚弱,断断续续,带着让人心酸的期冀。
看护刚跟温爸通过电话,闻言一愕,随即伶俐道:“阿姨您醒了,请稍等,林医生马上赶过来。”
“苒苒……”骨瘦如柴的手轻轻伸出,温妈茫然的眼神慢慢聚焦,等看清眼前是个陌生看护,才慢慢缩回手,扯出一抹失望至极的笑容,“谢谢……”
哐啷—
门被撞开,一向沉稳的温爸跌跌撞撞跑进来,他的身后,林医生推着小车静静站着。
“所以,温妈妈完全康复了?”墨漓坐在树上,双手环胸,笑吟吟地问,“夭夭,剩下的大还丹呢?拿来。”
“哇,墨漓你没看到,温爸牵着温妈的手走出医院那幕好温情!好感动!我都哭了!”白夭夭作势从口袋掏出手帕擦脸,趁机将装有大还丹的瓷瓶往里塞了塞。
“树妖也有眼泪?真是稀奇。”墨漓斜睨着她,妖娆的丹凤眼往上轻挑,端就一副讽刺的模样。
“我现在是人哪,怎会没有眼泪!”白夭夭不服气,“总之,你这老鬼是嫉妒。”
“是,人妖,我嫉妒你可以到处乱跑。”墨漓弯起薄唇,轻笑。
“去,死鬼,谁让你不愿投胎也不肯修炼。”
白夭夭滑下树身,正欲溜走,一条透明的影子飘在半空,拦住她的去路,“小姑娘,大还丹留下,叔叔放你走。”
“老不休,还叔叔呢,你这年纪当我曾曾曾……曾爷爷都嫌大!”白夭夭抓着口袋,警惕地盯着墨漓。
这棵槐树很古怪,以它为中心的方圆两米,像是被施过某种保护禁咒,她的法术完全无用,更奇怪的是,这棵槐树普通人看不到,每次走过来,就像踏入另一个空间。
白夭夭眼中看到它在温家后院的空地上,可实际那是个装杂物的小平房。
墨漓这个万年老鬼果真有很多秘密!白夭夭感慨地想,回过神,就见半空中若隐若现的修长身影已飘落地上,微微低首,曲起右手食指一下两下敲着白夭夭的额头。
透明的指影掠过,带来森森寒意:“夭夭,这东西你留着没用,要是不小心被游荡的生魂发现,就会引来地下那位大人的注意。”
“那你想拿来干吗?”白夭夭后退一步,捂住额头问。
“修炼。”墨漓站直身子,淡淡地道,“夭夭,我想修炼了,大还丹除聚魂外,对鬼修十分有益,此外,这棵槐树周围曾被人施过灭神咒,我无法出去,但踏入此地的生物,无论是人、鬼、仙或者妖都会形神俱灭,所以丹药放我这里最安全。”
这么厉害?白夭夭很没出息地抖了抖身体,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正要发问,见墨漓盘膝坐在她对面,严肃地说:“是真的,不过,你例外。”
“为什么?难道我比神仙还强大?”白夭夭心花怒放地问。
阳光不知从哪里不屈不挠地钻进来,她微眯着漂亮的桃花眼,脸上有着漫不经心的清艳。墨漓微微失神,清冽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前方,良久,才轻笑道:“因为啊……你是人妖!”标榜自己是人的小妖。
“死鬼,又取笑我!”白夭夭从口袋里掏出装有大还丹的瓷瓶,放在地上,起身,装模作样地拍灰尘,“走喽,超级无敌青春俏姑娘出门玩耍,骨灰级美大叔你慢慢修炼啊!”
“等等。”墨漓盘着膝往前飘一步,“夭夭,大还丹旁边还有本蛟龙皮做的法术书,你拿回来没?”
“有吗?没看到。”白夭夭停下,想了半天,方肯定地摇摇头,“当时太混乱,我眼里只有你说的瓷瓶。啊,说到这儿,我想起件事……”
她霍地又坐下,摆起长谈的架势:“这次去取丹时,碰到个少年道士,不仅看出我隐身,还能操纵火焰攻击。墨漓,我记得你说过现在道术日渐式微,全是花架子,怎么有例外?”
墨漓咦了一声,问:“他操纵的火焰是什么颜色?”
“橘红色,就是平日里我们见到的那种,对我没有伤害。”白夭夭如实回答。
“那没事,此人可能本身拥有特殊能力。”墨漓猜测道,沉思半晌,不放心地交代,“夭夭你记得,如果看到银白色或者紫金的火焰,要远远避开,前者可能是道行颇高之人炼出的三昧真火,会让妖现出原形,而后者,则是头上某位大人的专属技能九天神火,能让元神灰飞烟灭。”
“晓得。”白夭夭清脆地应道,“九天神火哪……”她眼冒红心,神往地重复,“我知道,这是俊美无匹、酷到掉渣、倾城华丽的火王大人才会使的绝技,膜拜—”
墨漓:“……”
“啊,鬼,今天到这儿了,温妈妈出院,我得赶快回去准备庆祝。”白夭夭看看左手腕的卡通手表,喃喃地道,“要去买点鲜花,家里没面了,温妈过年时最喜欢吃饺子,温爸心情好会拉二胡……要干的事好多,老鬼再见。”
“再会,小妖。”墨漓愉悦地摆手,“新春吉祥!”
枝繁叶茂的槐树下,很快只剩一个虚影,墨漓盘膝飞到半空,望着远处渐渐消失的倩影,唇畔泛起模糊的忧虑。
那本《捉妖手札》没被人发现吧……
就算发现也没有人能看懂吧……
要不然……
修长的手臂轻轻一挥,瓷瓶中的大还丹飞出,悉数撒在槐树上,一幅奇异的淡金色图案忽然浮出树身,一闪即逝,之后,缕缕白烟从郁郁葱葱的叶子里冒出,团团围住半空中透明的墨绿身影。
白夭夭正弯腰扫雪,听到刹车声,一抬头,见温爸携温妈从车内钻出来,她疾步迎向前,笑着说:“伯母好了?真让人高兴。”
“这几天多亏夭夭。”温爸笑着对温妈说,“几乎每天都去医院照看你,特别是你刚出事那会儿,我六神无主,是这孩子忙上忙下排队挂号取药。”
“夭夭,真是麻烦了。”温妈微笑,消瘦的脸上漾起浅浅温柔,和蔼的眸中透露出深深的感激和客气,“伯母没事,待会儿让你伯伯去超市买点菜,我给你包饺子吃。”
不该是这样的,她不要他们的感激和客气,她只希望……
白夭夭将手紧紧握成拳,沉默几秒,才若无其事地笑道:“我买好喽!另外,伯父放在廊下的二胡也擦干净了,除了昨晚忘记贴对联,家里过年的东西都准备妥当,我早知道吉人自有天相,伯母这两日肯定能出院。”
“夭夭喜欢听二胡吗?”温爸的神色很奇怪,似感伤又像缅怀。
“老温。”温妈拖长了声音叫,长满鱼尾纹的眼角很快闪过一抹恍惚,随后,很快对愣住的白夭夭解释道,“我们家那福薄的闺女,从小就爱跟着二胡声咿呀乱唱,自从她走后,你伯伯就没碰过二胡,刚才听你提起,就想起苒苒。”
“对不起。”白夭夭低头道歉。
“没事的,夭夭。都十三年了,其实……是我一直走不出来。”低低的声音带着刻骨铭心的思念,“真快,我家苒苒离开十三年了。”温爸将脸微侧,停顿了一下,忽然说:“伯伯太久没拉过二胡了,手有点生,如不嫌弃,我给你拉曲《赛马》。”
“你行吗?不如听我弹琴。”温妈打趣道。
阴沉了几日的天气在中午豁然转晴,太阳穿破厚厚的云层跃然而上,淡金的光线照在白雪上,分外妖娆美丽。
白夭夭和温家二老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饺子时,肇事司机的代理律师突然到访。
这起车祸,用温爸的话说,擅闯红灯自家责任大些,不过,当时驾车的司机撞人后,下车甩张名片到昏迷在地的温妈身上,骂骂咧咧地道:“死老婆子,没长眼,故意撞上来讹钱!”接着扬长而去的举动很让人愤怒。
温爸的意思是不要任何赔偿,只希望驾车司机能过来为侮辱温妈的话语道歉,但—
“这个恐怕不大可能。”律师客气而轻蔑地道,“不瞒您说,撞伤尊夫人的是贝家七公子,七公子很忙,没有时间。”
贝家七公子叫贝天启,经常上财经杂志的娱乐版,是个名副其实的二世祖。
不过贝家有钱,祝家有权,S市的人都知道。
“道歉不需要占用他多长时间。”温爸坚持己见,寸步不让。
“你……”律师脸色极难看,“好,我会把这要求传达给七公子,至于结果,不能保证。”
……
又过几日,贝七那边未见动静,温爸也不急,每日陪着温妈到附近的公园散步。
白夭夭闲着无聊,去网上乱晃,惊见天涯上有个ID叫“路见不平被人踩”的家伙放上去一段视频,刚好是贝七甩名片骂骂咧咧离去的情景,下面回帖已把楼堆得老高,大都希望贝家出来道歉,还有个别愤世嫉俗者借机攻击政府、社会。
有点不妙!白夭夭心里刚泛起不祥的预感,预感就给她变成现实。
“夭夭,你能不能过来一下?你温伯母突然晕过去了,我在等救护车,过会儿还要去挂号检查……”温爸在电话那头语无伦次。
“在哪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