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七杀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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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品茗

陈太傅笑道:“犬儿士诚,如今年已弱冠,虽说自幼饱读诗书,却天资鲁钝,无甚才学,凭其自身本事恐怕是难有出头之日了。老朽年迈,已不能帮他做什么了,而刘大人身为朝堂之重臣,身居要职,如能对他稍加提拔,关照一二,让他跻身仕途,那他日后必定前途无量,官运亨通了。此为其二,实在让刘大人见笑了。士诚啊,快给叔父看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瑾闻言,不禁发出一阵难以自抑的尖利的狂笑。和之前的笑不同,这才是他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悦的表达。

刘瑾虽身居高位,却还有些自知之明。他深知他的官位虽然显赫,却只是靠巴结皇帝得来的。朝堂之上那些饱读诗书的士大夫们,表面上虽然对他十分恭顺,实则在骨子里是看不起他的。不少以正人君子自居的官员,宁可落得丢官罢爵,回家躬耕陇亩,也不屑与他为伍。而面前退隐的陈太傅,正是这些士大夫们的楷模。今天听到陈太傅都被自己的权势折服,在他面前毕恭毕敬,他当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陈士诚上前,在他面前的茶盏里倒上了茶,然后又给陈太傅斟上了满满一杯茶。

陈太傅双手举杯,道:“刘大人请!”说着自己先啜了口茶。

刘瑾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仍然满眼的笑意。就在他把茶盏凑到嘴边,正要喝的时候,他身后的唐彪忽然压低声音急急地叫了一声:“公公且慢!”

刘瑾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举杯的双手也僵在半空。他盯住茶盏,两眼眯成一条缝,再也不肯把茶盏移近身前半寸。

陈太傅见他迟迟不肯喝,又催促道:“刘大人,请用茶。”

刘瑾双目骨碌碌直转,半晌才道:“哎呀陈大人,你这茶是哪里得来的,真是馨香无比,沁人心脾,可谓茶中妙品。可否告知啊?”

陈太傅道:“哦,这乃是岭南的“湘妃”名茶,产于湖南新化奉家蒙洱冲,是前年一位老友游历归来给我带的礼品。此茶的制作过程十分考究,煮这茶烧的水是天山矿泉,产自塞外,清冽甘甜无比;用的炉子是 ‘红泥火炉’;就连烧火用的柴都必须是‘岭南杏木’,须得如此,才能饮得这凡间极品。若非有贵客登门,老夫平时都是舍不得喝的。还望刘大人看在老夫一片赤诚之意,尽饮此盏。”

刘瑾连连点头,口中不住的称赞,但他并不急于品茶,又道:“敢问首辅大人,此茶色带微红,却是有何妙处呀?”

陈太傅不禁略略一怔,然后呵呵笑道:“刘大人不愧是国之栋梁,真是明察秋毫。适才老朽也说过,近日因身体不适,请京城名医诊治之后,其言虽无大碍,但仍需调理,便开出一味草药名曰‘慎独’,叮嘱家人将其熬成汁水,加入茶水之中,每日饮用,利于祛病强身,常人饮之,亦有益气强身之效。”

“哦,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刘瑾再次放声大笑,但笑声中早已没有了刚才的狂妄恣肆。这时,一旁的唐彪道:“禀刘公公,卑职也有一味药,亦能益气健脾,特斗胆请公公一试。”

刘瑾好奇地道:“哦?是么,哈哈,那就快拿出来吧!”

唐彪从他随身的鹿皮袋中取出一个小纸包,展开之后,里面是些晶莹的药粉。他小心地抖动纸包,把部分药粉撒入刘瑾面前的茶盏之内。如果此时到近前细看,就能看到,药粉撒入茶盏之后,茶杯中的红色颗粒纷纷聚在一起沉入杯底。片刻之后,原先色泽微红的茶水变得清澈透明。而在刘瑾茶杯的杯底,沉积了薄薄一层紫红色的花粉。然后,他对刘瑾说:“大人,请慢用!”

唐彪久历江湖,一眼便觑出了茶水中的异样,于是及时对刘瑾出声示警。他以暗器行走江湖,对毒物自然不会陌生,身边自然少不了解毒的药剂。看出茶水中存有异物后,他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能净水解毒的药粉,及时为刘瑾解了围。

刘瑾抬头望着他的双眼,唐彪嘴角带着微笑,轻轻对他点了点头。刘瑾知道茶水中的玄机已被唐彪化解,这才大为放心。他举杯对陈太傅笑道:“陈大人,请!”然后将茶水一饮而尽。喝完之后,轻轻咂嘴道:“好茶好茶,今日能到陈大人府里饮上如此一杯妙品,真是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哈哈哈哈。”他私底下悄悄地用袖口粘上了些许杯中的红色颗粒。

刘瑾将茶盏放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盯住陈太傅。

陈太傅一生正直,行事光明磊落,之前从来没有暗算过别人。在刘瑾目光的逼视下,他的心跳骤然加快,端着茶盏的手不禁有些颤抖,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神情也变得不自然起来,竟一时无言以对。

到这时,刘瑾已几乎可以断定陈太傅请他赴宴的目的所在,绝不是为他儿子向自己讨个前程,而是意在对他不利。但他的脸上依然笑容可掬,表情依然波澜不惊,和之前比较并无甚变化。

陈太傅看到刘瑾已经对自己起疑,在茶水中不知做了什么手脚,明白徐一山的计策可能已经落空。为了补救,他忙道:“此刻已近晌午,老夫已备下酒宴,还望刘大人赏脸吃个便饭再走吧。”

刘瑾知道陈太傅的府第对他而言已是龙潭虎穴。他害怕夜长梦多,赶紧起身道:“谢陈大人盛情,不过今日刘某还有要事缠身,不便再行打扰,还是先行告辞吧。”

陈太傅微微沉下脸色道:“刘大人不会是嫌弃寒舍简陋,没有山珍海味招待贵客吧?”

一旁的唐彪忙说:“禀太傅大人,刘公公确有要事在身,今日午后还要进宫面圣。如果是其它人的宴请,刘公公必定推脱,但太傅大人威望重于朝野,接到您的请帖,刘公公却认为不得不奉,这才在百忙中抽身前来。还请太傅大人见谅。”

“这……”

听到这话,陈太傅一时为之语塞,无言以对。

送至门外,刘瑾对陈太傅拱手道:“陈大人留步。今日之事,刘某记下了,自当悉心办理。刘瑾告辞了,太傅大人保重。”说罢转身上了马车,在众高手的簇拥下,扬尘而去。

陈太傅在门前望着远去的刘瑾车队矗立良久,半晌沉默无语。陈士诚为其披上一件斗篷,关切地道:“父亲快回府吧,莫要着凉了。”陈太傅这才轻叹一声,转过身望着他,目光中尽是慈爱。陈士诚从未被父亲如此注视过,有些尴尬地道:“我看那刘瑾对父亲执礼甚恭,并不像陆大侠他们说的那样坏,父亲何苦非要置他于死地呢?”

刘瑾回到府中,尚未落座,丫鬟前来敬茶。他抓起茶杯,猛地摔在地上,把丫鬟吓得跪地不起。唐彪一摆手,示意丫鬟离开,然后凑到近前道:“禀刘公公,适才柳先生已验过尚书府茶盏中的红色颗粒,查明那正是西域的‘大食红花’花粉。此花粉如遇‘西域幽兰’之花粉,便会产生剧毒,致人死命。而刘公公家中恰巧侍养了一株‘西域幽兰’。知道这事的人并不多,故此卑职断定,那老儿必定是得高人指点,意欲加害刘公公。”

“依你所言,那老儿是受别人指使?”

“即便不是,也必是他与人合谋。”

刘瑾端坐在太师椅上,沉吟片刻,对唐、孟二人道:“今晚你们二位辛苦一趟,去那老儿府中一探究竟,务要查出幕后元凶。”

“那老儿如何处置?”

刘瑾眼中凶光闪动,“杀!”

已是掌灯时分。

太傅府中,陈太傅、陆敬之、曾文峰、徐一山、吕氏夫妇、程寨主等人在方桌前对坐无言。

过了许久,徐一山打破沉默道:“想不到刘瑾竟如此机诈,手下的爪牙如此厉害。此计不成,非但使他更加警觉,也怕是要牵累到陈太傅大人了。”

陈太傅摆手道:“老夫的安危不足虑,量那刘瑾无凭无据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诸位还是另谋良策吧,用得上老夫之处,尽管讲便是。”

在座众人纷纷站起,对陈太傅置个人安危荣辱于不顾的慷慨大义深表钦佩。

陈太傅在其子搀扶下,去内室休息了。其余人等则继续围在一起讨论接下来的如何继续锄奸行动。

聊了许久,大家都苦无良策。为避免进一步牵累陈太傅,众义士决定及早离开。曾文峰代众义士前去拜别陈太傅。他先是找到陈士诚,问道:“伯父大人睡下了么?”陈士诚摇头道:“父亲平时睡眠很少,每日必定手不释卷直到子时,方才睡下。”

曾文峰道:“如此甚好,你带我去向伯父辞行吧。”

二人来到陈太傅的书房外面,见屋内依然亮着灯光。陈士诚轻声道:“父亲大人,文峰代众豪杰前来辞行了。”连唤几声后,均不闻回应。两人面面相觑,曾文峰来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仍不见有动静,脸色微微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