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民国女子:她们谋生亦谋爱
3156900000003

第3章 阮玲玉 便纵有千种风情

满世繁华纷飞寂雨夜,

比烟花落寞灯影如戏。

青屋弄堂尽纠葛爱恨,

夕阳落了绝笔你演绎。

在阮玲玉璀璨、短暂如烟花一般的生活里,一直在寻找一个真正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男人,但是,最终她找到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玩弄女性、薄情寡义的无赖。她是为感情而生的女子,所以,当爱情不在时她决意抛下世间浮华名利,以自己的方式诠释了红颜薄命的传奇。只为那个万千迷离的上海滩留下寂寥的八个字—“人言可畏,男人可恶”。一切前尘往事成云烟,所有爱恨情仇全都消散在了民国那些零星的时光里。

她是一个悲剧式的人物,短暂的一生如盛放在夜空的烟花,无比绚烂却又令人惋惜。

她美丽娇媚,是20世纪上海第一个有“骨感美人”之称的明星,瘦削修长的身材,袅娜多姿;细长飞挑的眼睛,不笑时流露出自然天成的忧郁感,有一种“烟视媚行”的风姿。是这样绝代风华的女子,却应了亦舒在《她比烟花寂寞》中的描述:“香肩窄窄,给人卿何薄命的感觉。”

她是至情至性,平凡而多情的女子,一直渴望一个安稳而牢固的家庭。

爱情至上是她致命的伤,这纤弱、敏感的红颜总是遇人不淑,张达民的无义,唐季珊的无情,蔡楚生的怯弱,最终让这个绝代名伶留下“人言可畏,男人可恶”的遗言,结束了她精彩而又无奈的一生。

从16岁与张达民相遇起,她的生命中似乎再没有离开和男人的纠葛。在那些男人眼里,她不过和钱有关,和面子有关。张达民说爱她,也不过是从她那里支取赌资;而唐季珊所做的也没有跳出商人的本质,知道何时爱何时不爱;蔡楚生似乎是她的希望,可是他和他们并没有两样,犹疑得可怕。

可以想象她那样的女子得到什么时候才会向一个男人求婚呢?那是她被伤到最深的时候,是最绝望的时候,因为已经连被拒绝都不再害怕了。可是,那个她认为可依赖的男子却没给她想要的幸福,当她渴念地说道:“带我去香港,结了婚再回来,只要你舍得乡下的老婆和同居的舞女。”他留给她的却是沉默和惨白的一张脸。是这样无望的人生,满目苍凉。她不怕张、唐将她扔在高高的被告席上,却是惧怕红尘将无爱。

于是,她决绝地用死给自己找到了一条回家的路。这以后,再没有了对爱无尽的期盼,也没有了爱的伤害。她变成了那个“最快乐的人”!

是爱得这样寂寞的女子。

始终一个人爱着,谁对她好,她就爱谁,爱得死心塌地,到后来却落得如此的胆战心惊。

夜凉了,梦醒了,孤独的身子带着那颗碎了的心,走了,就到此为止吧,她累了。

昙花一现

1935年3月7日深夜,一代影星阮玲玉在上海新闸路沁园村寓所服下预先准备的三瓶安眠药,平静地投入了死神的怀抱,从此与喧闹嘈杂的尘世告别。

电影皇后阮玲玉自杀的消息传开,整个上海为之惋惜。25岁的青春韶华,如昙花凄美一现,匆匆凋谢。人们为她的美丽而惊叹,为她的死而扼腕叹息。阮玲玉遗体出殡那天,上海各界20多万人走上街头,抬着她的巨幅照片为她送行,这是当时上海滩最盛大的群众聚会场面。

那时的旧上海是物欲横流的冒险家乐园。千奇百怪的欲望纠缠着世俗男女,拉帮结派、阴谋诡计、仇恨、暴行,与绯闻、婚变、谣传、殉情等,在演艺娱乐圈里屡见不鲜。从艾霞,到周璇、胡蝶……几乎都不能幸免。这是,她那个时代电影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命运。

她亦没能逃脱这个不可抗争的命运!

当流言飞语四溅,面对“一犬吠形,百犬吠声”的汹涌之势,她一个弱女子又将如何面对?

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没有一个亲密的爱人,有的只是世人对她的不宽容、爱过男子的诽难。一时间,她和三个男子之间的纠葛爱恨成了上海滩市民的谈资。在当时的社会风气下,这无疑被视为她生活中最大的丑闻。是怎样的人言可畏啊!她不愿周遭的尘土玷污了她的一世清白,于是选择了静静地离开,抛下世间的浮华名利,不再留恋尘世,亦不带走一片云彩。

生如昙花般美丽,死如昙花一现般凄绝震撼。

有人说,在最美的时刻离去,总好过“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尽”吧!

阮家有女

清朝末年,列强入侵。世界列强在中国掀起了瓜分狂潮,而富饶的上海更像一颗珍珠诱惑着虎视眈眈的列强。上海人民,在洋人和政府官吏的双重压迫下过着地狱般的生活。

阮玲玉就出生在这个时候,父母均是社会最底层的工人。1901年4月26日,一个美丽的小生命诞生在上海祥安里一个阴暗、拥挤的小屋里。这家人姓阮,男主人阮用荣年近四十,在浦东亚细亚油栈当工人。女主人何氏25岁,由于生活的重压,显得憔悴而衰老。当这对一直想要个儿子的夫妻看着怀中漂亮的二女儿时,不知心中是喜是忧。望着她一双美丽的丹凤眼,父亲给她取了个有点儿男性化的名字—凤根。

父亲是她生命中第一个为她着迷的男人。以后,阮玲玉听到任何人对自己美丽眼睛的赞赏,都没有一个像父亲那样真挚、亲切,更不会有那种出自肺腑、满心的喜悦。

有一段日子,父亲所在的亚细亚油栈的外国老板发了善心,答应一些住得远的工人搬到油栈附近的工人住宅去住。

那段日子对于阮玲玉来说是最难忘的。她每天坐在自己家的门槛上,等父亲下班回来,让时光在等待中充满幸福。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长大的她,变得更加可爱、美丽,再加上大女儿的夭折,更使得父亲视她为掌上明珠。每天,父亲回来,顾不得洗一把脸,喝一口茶,就把长着一双美丽眼睛的女儿架在肩上,到空场上去兜圈子,向邻居们夸耀。

这样的日子仅仅过了一年,外国老板就要把工人住宅改为高尔夫球场,强令工人迁出。他们一家又被迫搬回了破房子。不过,令她最难受的不是住回破房子,而是和早出晚归的父亲在一起的时间更少了。但即便这样,她仍然会每天等父亲回家,而父亲对她也更加宠爱,自己省吃俭用,每天都带回些好吃好玩的东西逗女儿开心。

一天深夜,下班回家的父亲摔倒在屋前的积水中,手里紧握着一个被水浸湿的小纸包,里面是给她的礼物—用彩珠穿成的耳环。可是,父亲再也没有起来。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爱她的男子就这样远离了她的视线,让她日后的生活渐渐走向了孤寂。

彩珠穿成的耳环,是父亲送给女儿最后的礼物,并带着一个没有实现的承诺:有一天,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去电影院看场电影,永远地离开了她。

那一年,她刚6岁,懵懂无邪的年纪,被命运强加地接受着别离和伤痛。

或许,日后走向银幕的阮玲玉,就是为了帮父亲完成这个承诺,亦是为了报答这份深沉的父爱吧!

躲不过的孽缘

父亲去世后,家中的重担就全落在了体弱多病的母亲身上。为了生计,母亲开始到大户人家做帮佣,小小的她也跟随母亲当了大户人家的小丫头。只是,对于当时为维持生计的母亲来说,是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抉择会为阮玲玉埋下如此深重的孽根。

16岁的阮玲玉出落得亭亭玉立,光彩照人,她顾盼迷离的眼眸里,流露的全都是“烟视媚行”的美丽。

这一年,阮母带着她到张家帮佣。因此,她遇见了她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张达明。

这个在她短促一生中第一个占有她的男人,从她16岁到25岁近10年的光影里,她为他付出了青春和血汗换来的金钱,而他则愈来愈像个鬼魅似的追随在她身边,将她的人生笼罩着一层灰暗。

那一年,张达民22岁,从外表看还是风度翩翩的,白净的面容,浓密的黑发,抹着比较时髦的斯坦康发蜡。平时的他是不常穿西装的,更多的时候他着长及脚面的长袍,加上他总爱戴一副黑边眼镜,倒也透着股儒雅的味道。这让没有正式交过男朋友的阮玲玉动了情。只是,年纪尚轻的阮玲玉,还不能看透和识别什么样的男人才是自己应该交付一生的人。

这个出生在富有家庭的张达民,也不过是个游手好闲、吃喝玩乐的“二世祖”。优越浮华的生活环境,使他在大部分的时间里追逐吃喝玩乐的享受。他爱慕虚荣、胆小怕事、懒惰、无赖的性格,便也是这“二世祖”的身份所造成的。

这样的性格注定了他不会有明确的人生目标,也注定了他与自幼穷苦出身的阮玲玉最终会以悲剧收场。

相信开始的时候张达明是爱她的,可那是一种泡沫式的爱情,寄托了更多的好奇和懵懂。

是他给了她最美妙的初恋,也是他将她推入地狱。

不知道,16岁时的阮玲玉有没有想过这个张达民注定是她命里的一个劫数,一个躲不过也逃不掉的劫数。当她最后吞毒而去时,那对俗世凡尘的最后一眼中,那凝重和怨恨的眼神,怕是对这个男人锥心的爱与恨。不过,人世两分,孽缘也随风飘散。

劫数难逃

一时的甜蜜可以成就一段姻缘,但是却成就不了一世的幸福。

1925年,当阮玲玉和张达明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中时,张达民的母亲知道了他们的恋情,也很快知道她的小儿子想娶阮玲玉为妻。这让她非常气恼,主仆尊卑的传统观念在那个年代的女主人身上体现得是如此的淋漓尽致。她坚决反对他们的交往,并恶劣地把正在她家帮佣的阮母赶出了家门。

此时的张达民觉得自己既然爱了,就要爱到底,便赶来安慰她们母女,并把无家可归的她们安排在北四川路鸿庆坊的一个宅子里。这个房子曾是他父亲“金屋藏娇”的地方,这也不可不信命运的安排了。悲剧原来都是注定的,住在鸿庆坊的宅子里的阮玲玉充其量也只是张达民“金屋藏娇”的一个女子罢了。尽管,这个聪慧善良的女子,曾那般地深爱过,但对于玩弄女性的张达民来说,他只看中了她的漂亮,却从未真正瞧得起她,在他心中她也就是个姨太太,高兴时叫她服侍服侍,解解闷儿……他曾如此冷酷残忍地说过,在公众甚至阮玲玉的影迷面前。

其实,最初他们的同居生活,还是比较甜蜜的。张达民保持着恋爱时所体现出的绅士风度,温柔体贴,放弃一切歌舞升平的生活恶习,虽不工作却也用父母给的零花钱悉心地照料着她们母女的生活。

只是,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久后便渐渐露出了本性,开始过起夜夜笙歌、花天酒地的奢靡生活。正在这时,心灰意冷的阮玲玉,看到了上海明星影片公司导演卜万苍登的一则寻找《挂名的夫妻》女主角的广告。她是一直向往银幕生活的,那时张达民的哥哥张慧冲在演艺圈已有些名气,看过她的表演,知她有表演的天赋,于是极力劝说她去,还鼓励她说考不上也没关系,试试也好。想想整日游手好闲的丈夫,能有份收入也好。

于是,在1926年的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她在张慧冲和母亲的陪同下,参加了《挂名的夫妻》女主角的应试。她清新脱俗的书卷气赢得了导演的喜爱,加上与生俱来的表演天赋使她最终得到了演出的机会。影片公映后受到好评。后为了适应日渐低迷的市场,1927年她加入刚合并成立的联华影业公司,从此真正走向了她思想上、艺术上的新路程,向默片表演艺术的顶峰不断攀登。

然而,这明星的光环并没让她逃离命定的悲剧,她的生活陷入到前所未有的噩梦之中。夫妻之实却无名分的尴尬,整日游手好闲的张达民……种种这些,让罩着耀眼光环的阮玲玉苦不堪言。张达民早已不是那个16岁初识的男子,温柔体贴成了奢望。可是,他是她爱过的男子,她对他好言相劝,得到的却是他恶语伤人、拳打脚踢。

阮玲玉对张达民渐渐地不抱任何幻想了。她把所有的伤痛都付诸到那些银幕形象之中,用无语述说着她的无望。

后来,越赌越输的张达民,竟然丧心病狂地威逼阮玲玉去还他逍遥时欠下的赌债。为了明星的名气和颜面,她替他还了一次,没想到恶果自种,助长了张达民的变本加厉,后来简直到了索取无厌的地步。

终于,忍无可忍的阮玲玉跟他提出了分手。

离婚对张达民来说无所谓,他要达到的目的只是想分得她的财产!于是,他像个十足的无赖没休止地纠缠着她。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她只得将他们的分居案诉诸于法律。经过一番痛苦的斗争,张达民终于答应以“每个月贴他一百元,贴足两年”为代价,与她分手。

不过,她的劫难并没有因和他的分开而结束。后来的后来,这个厚颜无耻的人像一剂狗皮膏药粘着她,要她的钱,要她的人。又如水蛭,要将她吸干都不罢休,卑劣地与当时横行的黄色小报狼狈为奸,一再编造她的情色故事,亦恶意中伤地将她告上法庭,冷冷地观望她的难堪。

这一场劫数难逃的孽缘呀!

贪一点依赖,贪一点爱

阮玲玉的悲剧并没有因为张达民的离开而改变。当张达民的影子渐渐淡去,新的暗影又慢慢遮蔽了她的心。阮玲玉冷冷地坐在爱情的彼岸,看对面的灯火,换了一个姿势,却换不了风景。

本来,经济自由的阮玲玉完全可以摆脱那条张爱玲指出过的女人惯性套路—再往前,遇上的也无非是男人。但,贪一点依赖,贪一点爱的阮玲玉还是从狼窝不知深浅地跃入虎穴。

当时上海竞争十分激烈,就算是联华这种大公司,如果没有强大的资金支持也很难立于不败之地。联华为了增强竞争力,就选择了让大茶商唐季珊入股。

1932年年底的联华聚会上,他们在林楚楚的介绍下正式认识。

唐季珊不仅是茶行巨富,更是一个情场高手。当初,他能追到红极一时的影后张织云,就足以证明他在讨好女人方面是很有一套的。

和很多见过阮玲玉的人一样,唐季珊很快就被阮玲玉的美丽吸引了。他以自己受张织云的骗为幌子,以温柔多情为掩护,使阮玲玉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依恋,再加上他风度翩翩,她的朋友们也纷纷说“他当然比张达民好”。就这样唐季珊很快就赢得了单纯善良的阮玲玉的芳心。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他为她在新闸路上的沁园村里买下了一栋三层别墅。他的这个举动正好实现了阮玲玉一直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的梦想,于是,阮玲玉对这份迟到的“幸福”颇感欣慰,沉浸在了被爱的幸福之中,准备以身相许。

1933年8月,阮玲玉和唐季珊结婚。

然而,厄运从此刻注定。像唐季珊这样的情场高手,最会的和最常见的就是得到后就抛弃。他本就是一只流连在花丛中的蝴蝶,在她之前,就和很多女星保持过同居关系。当一切新鲜感消失后,他便开始继续在烟花舞场中散尽风流。

他深谙情场的游戏规则,只是,她却认了真。

不是没有忠告,那日,正在家弹钢琴的她接到张织云的电话,听她在电话里幽幽地说,她跟了唐季珊两年,也被他玩弄了两年。他喜欢玩弄女性,而且喜新厌旧。她为唐季珊付出了自己的黄金时代,到头来终究断送了自己。她还告诉她有一日他亦会找一个比她更年轻漂亮的人。最后,张织云动情地说:“玲玉,你我不熟悉,可我们是同行,希望你别再走我的老路。你戏演得好,比我有成就,更要珍惜自己,千万要珍惜啊!”一声呜咽后,电话断了。

她是这样为感情,为爱而生的女子。为了那一点的温暖,那一点的爱恋,就这样不管不顾起来。她只记住他的好,在她最失意时,是他陪在她身边,用数不尽的浪漫和痴情。

她不是奔着他的钱去的,她有足够的钱养活自己,可他还是抛弃了她。几乎在她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又爱上了别人。她学会了哭,学会了闹,唯独没有学会自我解脱,只是忍让着等待浪子的回头。

可以说,唐季珊的变心,不亚于张达民的堕落。不,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是那般的残暴、无情,即便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他还在考虑是不是要救活她,明天的报纸头条会不会无一例外地对他指责,会不会从此以后名誉扫地。

而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执着地问他:“你还爱不爱我?”

殊不知,这一句看似已经没有意义的话,却是一个濒临绝望为爱而生的女子最后的寄托。

这般痴情的女子啊,不由得让后人感慨:问世间情为何物?

此恨绵绵无绝期

阮玲玉终难逃遇人不淑的命运,张达民堕落无赖,唐季姗无情残忍,而她生命中的第三个男人亦好不过前两个。从某种情况下可以说,他的“退避三舍”是对要爱情不要生命的阮玲玉最致命的一击。

阮玲玉和蔡楚生之间的关系,始于两次“拒绝”:蔡楚生在拍《南国之春》和《粉红色的梦》时,就向阮玲玉发出了邀请。可是,出于对自己事业发展的角度,阮玲玉两次都拒绝了这个从广东乡下出来,没接受过任何专业影剧培训的导演。然而,不久之后,蔡楚生导演的《都会的早晨》和《渔光曲》所获得的巨大成功使阮玲玉对他刮目相看,这才有了他们第一次的合作,即在《新女性》中出任女主角。

《新女性》是以女演员艾霞自杀经历为原型,抨击了当时社会的黑暗丑陋和小报记者对演员的造谣中伤。只是,谁都没想到这部影片会导致一代名伶的含恨去世。

在影片拍摄的过程中,蔡、阮两人惺惺相惜,碰撞出许多艺术的火花,同时也萌发了没有言传的暗暗情愫,虽然无声无息,却令人怦然心动。在拍最后一个镜头的那一晚,他们表现出难舍难分的依恋之情。有人回忆说,当夜已经深时,阮玲玉还在片场流连徘徊,不忍离去。

那晚,他们有了一次真挚而深入的交谈。那时的阮玲玉正处在被张达民诬陷敲诈,唐季珊变心另结新欢的彷徨境地。她第一次向一个,也是唯一的人倾诉了自己的不幸和悲哀。就这样,两个身世各自飘零的人儿,在皎洁月凉如水的夜晚,四目交错,柔情万千,呢呢喃喃地任那温情潺潺如小溪般流淌……然而,这爱情的萌芽却面临着巨大的考验。

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阮玲玉,把蔡楚生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时,蔡楚生却用沉默拒绝了她。

记得,后来在关锦鹏的《阮玲玉》中有这样的场景:身穿着灰暗旗袍的阮玲玉(张曼玉饰)在临死前去见蔡楚生,她对他说道:“带我去香港,结了婚再回来,只要你舍得乡下的老婆和同居的舞女。”然后。在彩色胶片上,我们看到蔡楚生的脸上是一阵苍白,阮玲玉只好拿上自己的手提包,头也不回地走出餐厅。

对于阮和蔡最后的缘尽,我们也只可从这后人演绎的影像里揣测,我们没法透过历史的痕迹,看清那个在绝望中欲抓住一根救命草的女子是怎样的彷徨和无助。

只知道。

1960年,蔡楚生为阮玲玉的汉白玉墓碑题词“一代艺人阮玲玉之墓”。

终是爱过的吧,只是,这所谓蓝颜知己,所谓可以说话、慰藉精神的人,在要承担责任的时候临阵脱逃了而已。空留下遗恨,徒留下伤悲。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人言可畏

曾在《天妒红颜与丑女的优势》中看到过这样的句子:“美女的命运多舛,是因为那些将她们列为禁脔、牢牢攥在手心不放的男人往往够坏、够狠、够风流、够奸诈、够有名、够有钱、够有地位,却缺乏德行,缺乏智慧,缺乏怜香惜玉、悲天悯人的情怀。”

想她的人生就是葬送在这些坏男人手中的,她的悲剧就是由他们的涉入而成事实的。

在她短短的一生中,她依照众多明星的人生轨迹经历了三种感情:最先是单纯的初恋,她和张家那不学无术的少爷相恋,最后这个男人忘却爱恋,像个毒蛇无耻地把她缠绕了个结结实实,让她窒息;然后是那个她欲托付终身的男子,但他是不被粉饰的商人,久经情场知爱情的游戏规则,从未有过白头偕老的念头,能给的与不能给的从来都泾渭分明,赤裸得让她苦不堪言;最后的更可怕,他读透孔孟之书,也敢就手偷香,往往信誓旦旦,就是不能承担责任。事到临头,刀还远没有架到脖子上已经蔫了,事后却会说“容忍比自由更伟大”(原胡适语)。他于无形中把阮玲玉硬生生地隔离了他的现实生活。

就是这样的三个男人,在阮玲玉的生命里各自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独独把她晾在流言、舆论、绯闻的苦海里,且冷眼观望。

1935年年初,因拍摄《新女性》而使自己事业如日中天的阮玲玉,却也因剧本内容惹恼了当时的黑恶势力和小报记者。面对如此深刻的揭露,他们怎可善罢甘休?于是,那个龌龊的、无能的男人上场了,欲敲诈阮玲玉一笔,他带着她的“淫史”与那些小报记者极尽之能事地宣扬,并诬告她和唐季珊伤风败俗,通奸卷逃。“她额外地被画了一脸花,没法洗刷”(鲁迅)。旧时社会的法院连风化案也管,阮玲玉收到了法庭传票。

这让已不爱她另有新欢的唐季珊很不高兴,不但没有安慰,还冷冷地责怪着她。而当她在受到唐季珊的冷遇,满怀忐忑地去找蔡楚生时,看到的却是他一张惨白的脸。

阮玲玉本不怕出庭,但告她的是她的男人,如今不珍惜她的是她的另一个男人。那么多的流言、那么多的飞语,她累了,欲找一个港湾休憩,得来的却是沉默和逃避,让她情何以堪啊!

于是,她吞下了事先准备好的三瓶安眠药,留下“人言可畏,男人可恶”的字句,沉沉地睡去了。把那些挣不断的爱恨情仇都远远地抛在身后,滚滚红尘中只留下她身穿旗袍的身影在没有声音的胶片里隐约。

一代红颜就此远去,再没了对爱无尽的期盼,也没了爱的伤害,更不会有“人言可畏”对她的指责与追逐。

红颜无尽

1935年3月14日,阮玲玉的灵柩从万国殡仪馆移往闸北的联义山庄墓地。她生前好友差不多都到齐了,近300人。他们含泪将这个美丽的灵魂托举到天堂之上,空中的白云宛如天使的翅膀,远远地乘着春风来迎接她。

她从《挂名的夫妻》开始,9年间共拍了29部电影,饰演过不同角色,塑造了社会各个阶层的妇女形象。只是,这些人物都逃不过一个悲惨的结局,自杀、发疯、入狱、病死街头……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宿命。

她在悲情的一生中,低唱着一首多情而凄迷的歌,最终因承受不了流言飞语的重伤及无爱的生活,用一把药片解脱了自己。或许,这样的解脱,对她而言是一种幸运,她终于可以不用再泥里来泥里去搅浊一湾清流;她终于可以不再为红尘俗世而忧郁烦恼;她终于可以不被名利、事业所连累。抑或者,这样的结局,她期待了很久。

心似琉璃,破碎难收。

几多惆怅、几多幽怨、几处徘徊,所有的无奈,是否真应了“红颜薄命”的符咒?

如今,几十年过去,上海不再是那个物欲横流的夜上海,一切红尘过往都随风飘散。这个如烟花般寂寞又如水一样清澈的女子,只给后人寂寥地留下红颜无尽的悲叹,转身摇曳中演绎了一段上海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