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安徒生童话精选(世界最美儿童文学第二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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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冰姑娘(3)

磨坊主很有钱,这使得芭芭特很难接近。但是,只要一个人愿意,没有什么东西是高不可攀的,并且只要他不怕跌倒,他就不会跌倒。这一点是鲁狄小时候学来的。

现在很凑巧,鲁狄要到巴克斯去做一笔生意。那里相当远,那时候铁路还没修好。沃尔斯山谷从罗恩冰川开始,沿着辛普龙山脚,一直延伸到许多大大小小的山峰中,旁边流淌的是宽阔的罗恩河,大水常常漫过堤坝,冲向田野和道路,给这一带居民带来灾害。山谷在西恩和圣莫里斯两个小城之间像肘一样转了个弯,到了圣莫里斯城,变得更窄了,只容得下河床和一条小路。这里是沃尔斯州的尽头,在边境处屹立着岗哨似的古塔。古塔和石桥那边的征税所遥遥相望。沃德州就从里开始,不远处是这个州的第一座城市巴克斯。处处都呈现出一派肥沃、丰裕的景象。鲁狄在一片胡桃树和栗树林中前进;而且这里遍地都是柏树和盛开着鲜花的石榴树;因为这儿气候温暖,就像在意大利南方一样。

鲁狄准时到达了巴克斯,很快就在那里办完了事情。然后,他在城里转了一圈,连一个磨坊主的孩子都没有看到,更不用提芭芭特了,这是他没有料到的。

夜晚来临了,空气中充满了野生百里香和盛开的椴树花的香气,绿色的群山披上了一层闪光的、淡蓝色的面纱,一切都笼罩在沉寂之中。这不是那种睡着了的或者死亡般的沉寂,而似乎是由于大自然屏住了呼吸,正等着它的面容被摄到蓝蓝的天空上。树丛中和绿色的草地上到处都竖立着电线杆,一直通向寂静的山谷,在其中一根电线杆上靠着一个物体,他一动不动,很容易被误认为是树干;那正是鲁狄,他像一个木桩站在那里,而且与周围的一切一样默不作声。他并没有睡着,也没有死去。世界上与个人紧密相关的重大的事件有时候从电线中通过,而电线却不会用细小的声音或微小的动作将它泄露出去。同样的,一个念头正在鲁狄心中通过,这个念头从产生起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因为这关系到他一生的幸福。

他的眼睛盯着一个亮点,那是树丛中磨坊主家芭芭特房间里的一盏亮着的灯。鲁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好像正在瞄准一只羚羊,羚羊有时也会像石雕的动物一样。站着不动,一旦有块石子滚过去,他就会突然间以最快的速度跳走。鲁狄也是这样:有一个想法在突然间闪进了他的脑海。

“不能退缩!”他叫道。“去一次磨坊吧!去对磨坊主说一声晚上好,也对芭芭特说句晚上好吧!只要一个人不怕跌倒,他就不会跌倒的,如果我要成为她的丈夫,那么芭芭特终究是要见我的。”

鲁狄笑了,他是有勇气的,他大步朝磨坊走去。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的是芭芭特。黄色的河水泛着泡沫一路流着,柳树和欧椴树悬在激流之上;鲁狄大踏步地在路上走。可是,正像儿歌中唱的那样:

没人在家迎接他,

只有猫咪在玩耍。

那只猫站在台阶上,叫了一声“喵”,便拱起了背;鲁狄对此并没有理会。他敲了敲门,没人答应,也没人来开门。“喵!”猫说。假如鲁狄还是小孩子,他就会明白猫的意思,知道她在说,“没人在家!”可是现在,他得走进磨坊,亲自打听一下,然后他才得知:磨坊主已经去了很远的因特拉肯,芭芭特也一起去了。那儿要举行一场盛大的射击比赛,赛事将于明天开始,持续一周,凡是住在讲德语的各州的瑞士人都可以参加。

可怜的鲁狄!可以说他选了一个不走运的日子来拜访巴克斯,现在他只好回家了。于是,他转过身,走过圣莫里斯和西恩,朝着山里的家走去。不过,他并没有泄气。第二天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好心情,因为他的心情从来就没有坏过。

“芭芭特现在住在因特拉肯,离这儿有好多天的行程,”他自言自语,“如果走宽广的大路,确实很远,但抄山上的那条小路,就近得多了。我的第一个家就在那边,我小时候住在那边的外祖父的家里。再说,那儿要举行射击比赛,我自然要参加,拿他个冠军;一旦熟识了芭芭特,我就要陪着她。”

鲁狄背着一个轻包,里面装着过节穿的最好的衣服,肩上扛着猎枪和猎物袋,开始翻山越岭,虽然是近路,可还是相当远的。不过,射击比赛那天才刚刚开始,要持续一周或许更长,而且他还听说磨坊主和芭芭特在整个比赛期间都住在因特拉肯的亲戚家里。鲁狄越过了格密峡谷,打算在格林德沃尔德下山。

他轻松愉快地走着,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身后的山谷越来越深,面前的视野越来越开阔,这儿出现了一座雪山,那儿又出现了一座,现在,整个闪光发亮的阿尔卑斯山脉呈现在面前。鲁狄认识这儿的每一个山峰,他径直朝恐怖峰走去,它正朝着蓝天伸出它那搽着白粉般的手指。

他最终越过了山脊。绿油油的草地伸向他老家所在的山谷,那里空气清新,这让他心情愉快。山上和山谷中开满了鲜花,清香宜人。他的心中充满青春的朝气,似乎他永不会老,也永远不死。无论是生活、征服还是享受,他都像小鸟一样自由快乐。燕子从身边飞过,唱着他童年时代听到的歌,“我们和你们!你们和我们!”一切都显得轻松快乐。

山下是一片碧绿的草地,上面点缀着棕色的木屋,拉特奇恩河水低吟着从中间流过,他看到了冰川绿盈盈的边缘和盖了一层灰尘的积雪;他向下看到了深处的冰隙以及下游的冰川。教堂的钟声响了,似乎在欢迎他回到山谷中的家。他的心跳得厉害,心情非常激动,脑海中充满了回忆,一时间他竟把芭芭特给忘了。

他继续往前走,走上了小时候和其他孩子一起卖木雕房子的那座山。外祖父的房子就在那边的松树林中;现在里面住着陌生人。孩子们沿着大路朝他跑来,兜售自己的货物,其中一个给了他一支阿尔卑斯玫瑰,鲁狄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他想起了芭芭特。不一会儿,他就穿过了桥,拉特奇恩河的两条支流在那里交汇,树林变得更加浓密了,胡桃树洒下一片浓荫,他看到了飘扬的旗帜,红底上镶着白色的十字——那是瑞士和丹麦共有的国旗。因特拉肯出现在眼前。

在鲁狄看来,这是一座美得无与伦比的城市,一座披上了节日盛装的小巧的瑞士城市。它不像其它城市那样,大片大片的房子都是用石头砌成的,看起来冰冷而孤傲;这儿的房子似乎是从山上一路跑下来,在欢快奔流着的清澈的河水旁边排成一排,尽管有些参差不齐,还是形成了街道。最漂亮的要数从鲁狄小时候起就逐渐形成的那条街了。鲁狄觉得它是由外祖父雕刻的小巧玲珑的木房子形成的,那些木房子过去常常藏在那个老屋的柜子里。它们似乎被移到了这里,像栗树一样,已经长大,变得粗壮了。这些房子被称作“旅馆”,窗上、门上都雕着花,屋顶向外突出,显得美丽又别致,每一栋前面都有花园,将房子与宽阔的石子路隔开。这些房子都建在大路的同一边,这样,就不会彼此挡住对面碧绿的草地,那里奶牛在吃草,脖子上都挂着阿尔卑斯草原上特有的一种铃铛。四周高山环绕,只在中间留下一个缺口,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白雪覆盖的、闪光的少女峰,那是瑞士最美的一座山峰。

这里有多少从外国来的衣着华丽的绅士、淑女啊!又有多少从附近各州来的乡下人啊!每个射手都在自己帽子上的花环中插上号数。这儿也有音乐,歌声、手风琴声、喇叭声、喧闹声混成一片。房屋和桥梁都装饰着诗和各种图案;旗帜在飘扬着,不时有枪声传来;在鲁狄的耳中,枪声才是最动听的音乐;喧闹中他几乎忘了芭芭特,而他来的目的正是为了她。

现在,射手们都聚在一起开始打靶。鲁狄很快就加入其中,并且证明了自己是最熟练、最幸运的一个,因为他每次都打中耙心。

“那个陌生人是谁——那个年轻的射手?”旁边的观众问。“他讲法语,那是沃尔斯州的法语。”“他也会讲德语,能清楚地表达他的意思。”另外的人说。

“据说他小时候在格林德沃尔德住过。”有个射手说道。

这个年轻人真是朝气蓬勃。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且充满自信,胳膊稳重有力,这使他百发百中。好运往往带来勇气,鲁狄现在勇气倍增。他很快就获得了一群朋友,大家向他祝贺和致敬,一时间他几乎把芭芭特给忘了。突然有一只大手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上,一个深沉的声音用法语问他:

“你是从沃尔斯州来的吗?”

鲁狄转过身来,看到了一张红红的快乐的脸,这个人身材健壮,正是巴克斯富有的磨坊主,他宽大的身躯几乎把美丽苗条的芭芭特给遮住了,而她的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正在后面偷偷地观望。磨坊主感到很高兴,因为获得全场人尊敬的最好的射手和他来自同一个州。

鲁狄可以说是很幸运的,他专门来寻找、后来又忘掉的那个人,现在亲自来找他了。

两个同乡人在遥远的异地相遇,于是就攀谈起来,并很快结成了朋友。鲁狄凭着自己出色的表现成了射手中最受瞩目的人。正如磨坊主凭着自己的资财和好磨坊成了家乡巴克斯的名人。现在他们彼此握着手,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做。芭芭特也坦诚地向鲁狄伸出了手,鲁狄热切地握着并真诚地望着她,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磨坊主谈到了这段遥远的行程和沿途看到的许多大城市,他认为这次旅程实在够长的,一路过来要换乘火车,轮船和马车。

“我倒是走了一条最近的路,”鲁狄说,“我是走山路过来的。世上没有高得连人都过不了的山。”

“那也会折断你的脖子,”磨坊主说。“你也太胆大了,总有一天会折断脖子的。”

“不,只要不怕跌倒,他也就不会跌倒。”鲁狄说。

因为鲁狄和磨坊主是同乡,磨坊主在因特拉肯的亲戚(他和芭芭特所住的那一家)就邀请鲁狄过去作客。这对鲁狄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幸运之神正垂青于他,她总是光顾那些依靠自己的力量去获取的人,但必须牢记:“上帝给了我们坚果,但让我们自己去砸碎。”

鲁狄在磨坊主的亲戚们中间,就像这个家庭的一员。大家为这个最好的射手干杯祝福,芭芭特也和大家碰杯,当然鲁狄也回敬了他们。

到了傍晚,大家来到旅馆旁边的小路上,在胡桃树下散步。这儿人很多,显得特别拥挤,鲁狄只好让芭芭特挽着自己的胳膊。他说很高兴能结识沃德州的人,因为沃德州和沃尔斯州是好邻居。他真诚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悦之情,这使芭芭特情不自禁地握紧了他的手。他们就这样一起散步,像老朋友一样,她不停地说话;指出一些外国女士的服装和举止上的荒唐可笑之处,鲁狄认为她说得很好,她并不是要存心取笑她们,因为,她们也许是尊贵的好人,她自己的教母不就是一个有身份的英国妇女吗?十八年前,芭芭特受洗礼的时候,这位女士正住在巴克斯,她那时就给了芭芭特一枚很贵重的胸针,现在还戴在她的脖子上。后来,教母写过两次信;芭芭特希望今年能在恩特拉肯见到她和她的两个女儿。“两个女儿都是老小姐,快三十岁了。”芭芭特说。而她自己才只有十八岁。

她那张甜甜的小嘴说个不停,所说的一切鲁狄都觉得很重要。而他也说出了他最想说的话:他常常去巴克斯,对磨坊了解得很清楚,经常见到芭芭特,尽管她几乎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另外还有,他最近又去了一趟磨坊,怀着各种无法表达的情感;而她和她的父亲都不在家,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但这并不能阻止他越过隔断道路的高山。

他说的话远远不止这些。他告诉她自己很喜欢她,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完全是为了她,而不是来参加什么射击比赛。

芭芭特静静地听这一切,似乎他透露了心中太多的秘密,让她有些吃不消。

他们继续漫步,太阳落到大山后面去了。少女峰屹立在那里,被周围山上浓绿的树林环绕着,显得十分美丽。许多人都静静地站着,欣赏着那里的美景,鲁狄和芭芭特也不知不觉地陶醉其中。

“再也没有比这儿更美的地方了!”芭芭特说。

“是的,再也没有!”鲁狄感叹着,然后望着芭芭特。“明天我要回家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补充道。

“到巴克斯来看我们吧,”芭芭特低声说,“我父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在回家的路上

第二天,鲁狄翻过大山回家时,背上的东西可真不少!是啊!他有三个银杯,两支漂亮的枪和一个银咖啡壶,以后成家时咖啡壶就会派上用场的。他背的东西还远不止这些,因为他的心中有一个巨大而沉重的东西,或者说是这东西背着他翻过高山回到家乡的。天气阴沉沉的,还下着雨,云块垂得很低,像黑色的丧布一样裹在高山上,遮住了亮晶晶的山顶。

山谷树林中有斧头砍树的声音传来,可以看到粗壮的树干沿着斜坡向山下滚去,虽然从上面看像是细细的树枝,事实上却粗得足以做大船的桅杆。拉特奇恩河水唱着单调的歌曲,在那里流淌,耳边有风呼呼地刮着,云块在上空飘来飘去。

鲁狄的身旁忽然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姑娘,直到她靠近时他才注意到。她也要翻过这座山。她的眼睛里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使你忍不住想多看几眼,那是一双奇特的眼睛,清澈而深邃,简直没有底。

“你有恋人吗?”鲁狄问道,他的想法都集中在这个话题上。

“还没有,”姑娘大笑着回答。她似乎没有讲真话。“我们不要走弯路了吧,”她说。“朝左边走,会更近一些。”

“是啊,我们就会掉进冰缝中,”鲁狄说。“你想当向导,却不熟悉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