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一听,眉头蹙起来,却听见薛仪轻笑了一声。
她旋即微微变色。
连翘敏锐意识到了不对,小心翼翼再请示道:“小姐,可有什么不对?”
“哪有什么不对。”薛仪幽幽笑着走过去,伸手扯下一片叶子,“不过就是身体不太好的我,放着这盆花在屋里,隔一阵子,便会失眠、头昏,甚至咳嗽。”
连翘脸色一白,扑通跪到地上:“请小姐降罪!”
薛仪将那片叶子捏在手心,秋月走上前,刚把手放到花盆上,薛仪便按住她的手:“别扔。”
秋月诧异地抬眸,对上薛仪那双幽暗凉薄的眸子,忽然明白了点什么,沉默着又撤回手。
“晚上睡下后将这花扔出去就好。”薛仪冲着秋月,嫣然一笑,“祖母不是说我想吃什么就吃么?接下来就好好吃罢。”隔几日,管家忽然被吴氏叫到了跟前。
“夫人。”管家恭敬地请安。
吴氏放下手中的做的女红,接过崔嬷嬷递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口才道:“这几日府中进出账目变化挺大。”
管家早在来的路上便挨个将事情捋了一遍,此时发问便知晓吴氏问的是哪一桩事,遂答道:“近日大小姐补身子的药材和药膳用得极好,老夫人吩咐老奴对大小姐补身子的事儿不能吝啬了,该花就花。”
老夫人!
吴氏心里起了一丝涟漪,面上却平静地将茶杯放到桌上:“我知道了,你去罢。”
管家应声退下,走出门正好遇见薛静进门,便行了礼再离开。
薛静目不斜视地踏进屋,一脸面色不善:“方才走厨房过,那厨房正炖着枸杞鹌鹑,本想尝点,那个外面捡回来的邋遢子却拦着不让碰,真是晦气。”
这个外面捡回来的邋遢子说得正是秋月。
秋月和府中下人不一样,卖身契攥在薛仪手中,只听薛仪一个人的话,且性格又强势。
别说府中主子,便是下人也不想靠近她。
吴氏扫了她一眼,看着她一脸骄岑,忍不住想要叹气。
若非这个女儿差点把人家给弄死,老夫人也不至于心起不满,插这个手。
如今倒是在老夫人和她母女间硬生生插了一杠,原本她和老夫人一直粉饰太平,此际倒是给了老夫人名正言顺发威的理由。
“你明年便要及笄了,切莫再意气用事。”吴氏放柔声音缓缓说道。
“恩。”薛静含糊地应了声。
吴氏倒不担心薛仪那边,薛仪哪怕出嫁了,双胞胎也还要在府上呆好几年。
为了双胞胎,薛仪自是会避着锋芒。
可她没有对薛静说这些,说了以薛静的性子,指不定要惹什么事端。到底是宠坏了。
可——
“你大姐姐那边,你也别跟她过不去,年底及笄她也该说亲事了。”吴氏又道。
薛静冷笑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这日清晨,薛仪去向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刚起身不久,这几天薛仪是进补了好些东西,老夫人听说了却并无不悦,只是关切地拉过她的手问道:“最近身子可爽利些了?”
话音刚落,一股幽冷的香气扑鼻而来。
老夫人面色一僵,低头拂开薛仪的袖子,便看见手腕上一串玲珑的白花串成一环,毫无疑问,香味便发于此物。
她面上笑容迅速淡了下去,眼波一转,眸子隐隐淬出一股厉寒:“仪儿手上带的这是什么?”
薛仪佯装没看见她的表情,低头乖眉顺眼地答道:“回祖母,这是前些日子管家采买进府的花,绿釉瞧着好看,便向杨嬷嬷讨了来,放在窗台上。”顿了顿,她又微笑道,“祖母,这花香而不腻,仪儿十分喜欢,做成了手环。”
又朝秋月招手:“来,秋月,把那串做好的手环给祖母拿过来。”秋月上前,打开一块薄锦布,是一串和薛仪手腕上一模一样的手环。
薛仪拿过来,笑着对老夫人说道:“这花香味独特可人,所以仪儿也给祖母做了一串,祖母觉得如何?”
说完,邀功似的将手环拿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眸光闪了闪,拿过那串手环转手递给伺候在身边的邱嬷嬷,笑着颔首道:“确实不错。”
顿了顿,她又道,“仪儿,祖母看着这手环特别喜欢,不知仪儿愿不愿意割爱,将那盆花送给祖母啊?”
她似是商量的问道,薛仪诧异地看着她:“祖母说得是什么话,仪儿再喜欢花花草草,也是比不上祖母的。能讨得祖母欢心,这花也算有功劳了,仪儿自然愿意送来孝敬祖母。”
老夫人心里一震,目光越发复杂,似是怜惜又似是愤慨,只是拍着她的手背微笑着说:“好,好。”
“孙女自然是希望祖母每天开开心心的。”薛仪轻声说道。
老夫人心里五味陈杂,以前她也并非讨厌这个孙女,只是看着她,便想起曾经的林氏,心里便愧疚难安,还为此吃斋念佛,对这个孙女,自然就疏远了。
而薛仪之所以受到这种对待,最根本原因,也是做了薛泽的盾牌。
大家族里,打压庶子的情况并不少见,情况特殊的是,薛泽还是个名正言顺的嫡子。
她想着想着,又想到吴氏,不由得在心底冷冷发笑,平时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却是连个孩子都容忍不了!
原本吴氏夺了中馈,让老夫人很是恼了一阵,想到她身后的定远侯府,只得按捺下来。
可整个薛家子子孙孙对老夫人都极为重要。
老夫人在后宅这么多年,薛仪手上的花簇她看得清楚,正是——
夜香花!
听薛仪说这花放在她屋子的窗台上,老夫人心里就一阵一阵发寒。
这夜香花长时间放在屋内,会致使人头晕目眩,胸闷不适,时间长了还会使人呼吸困难,咳嗽、失眠。
薛仪年龄小,涉世不深,不明白这花的危害,巴巴做了手环送给她她不怪罪。
可送了这花给大伤初愈的薛仪,是何等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