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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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郡主之死

入夜的草原很安静。

风捋得青草沙沙作响,远处传来苍狼的哀嚎,阿星坐在篝火边,看着阿格思的帐篷人来人往,各个面色凝重,脚步匆匆。

她听见有人说:“郡主没了。”

原本该是大红的喜帐,如今变成了凄惨的白色。所有的红幔和缎花都被撤下。帐前的灯柱上,寂寂点着两支白蜡烛,如同阴间的守卫,手执锁链分立阿格思的帐前。

王帐这几日是要办喜事的。他们大严国的太子,在南方打了胜仗,正凯旋而归。皇上和老王爷约定,太子归来之日,便是老王爷的两个女儿,阿格思和乌勒珠,同太子成亲之时。一双女儿同时出嫁,嫁的又是地位尊贵的太子,这样的双喜临门,恐怕是天下少有的。

太子听说这两日就到,为这事儿,王帐上下从月前就开始准备了。

可大婚将近,阿格思怎么就没了呢?

阿星坐在篝火旁,她已看不见漫天的繁星,也听不见草飞狼嚎,明明靠的篝火那么近,却根本感觉不到逼人的热气。她的脑海里只不断回响着那一句话:

郡主没了。

阿格思死了?

她为什么会死?

之前还好好的呢!

她看见阿格思要走,可阿格思不能走,她也不想让阿格思走,所以她拼命的拦住她。后来,阿格思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把她推得摔在地上,她的头撞在压帐篷的石头上,就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头上已经裹了药,白白的布条缠着伤口,好像远方大漠深处的人们埋葬的死人那样。

可阿星没有死,是阿格思死了。

她捧着头,只觉得头疼欲裂,似乎有些事情想不起来,然而她知道她什么也没忘,她只是昏迷了,所以错过了很多事。

旁边的侍女看她发着怔,很是担心,碰了碰她的胳膊道:“阿和,您伤心,哭一哭啊……”

侍女叫她“阿和”,意思是“尊贵的大小姐”。阿星的父亲是老王爷引荐给皇上的大祭司,位同宰相。

“哭?”阿星愣愣的抬起头看着侍女,“我为什么要哭?”

“您和郡主从小便是挚友,如今她没了,您可不该伤心么……伤心就要哭出来才好啊。闷在心里,要憋坏的。”

“……阿格思没了?她怎么会没了?我刚刚还看见她在帐外面呢,她想走,我不让她走,她就推我……你知道吗?”

阿星忽然拉住侍女的手臂,捏得那么紧,好像要把她的手臂捏断。

侍女叫起疼来:“啊呀……阿和,您要拧断奴婢的手了!”

“阿茶,你知道吗?阿格思的力气那么大呢!她以前连一只酒壶都提不起来,刚刚居然就一下子把我给推在地上了!我要好好问问她是哪里来的力气!”

“阿和……阿和您糊涂了么!刚刚帐里已经说了,郡主她死啦!”

阿茶说完这句话,好不容易挣开自家阿和的手,却发现她两个眼睛直直的,双唇嗫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阿星忽然簌一下站起来,吓了阿茶一大跳,只听她嘴里嚷着:“爹爹……爹爹!”

一边嚷着,一边就朝他父亲所在的营帐飞奔过去了。

阿茶只得在后面跟着喊:“阿和,阿和您等等奴婢呀!”

那声音传出去好远好远,最终消失在草原的尽头。

大祭司的大帐里,此刻聚集了很多人。

老王爷端坐上位,身边除了大祭司和王爷的贴身侍卫,还有跪了一地的老嬷嬷和侍女,她们都是阿格思帐中的人。

“这件事万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我大帐中许多人都人头不保,听见没有?”

底下的人一齐回答:“是,属下明白。”

老嬷嬷和侍女们却是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对外就说,阿格思病逝了,这还要请大祭司帮忙,圆它一圆。帐里人多嘴杂,难免有风声泄露出去,你千万想办法,总得要让皇上和太子相信此事。”

“臣下遵命,明日面见圣上,定会小心解释。”大祭司朝老王爷拱手道。

老王爷点点头:“有劳大祭司了。”

说罢又斜着眼瞟一眼地面,嘴里缓缓的:“至于,阿格思帐中这些人……”

地下的人赶紧都把脖子缩起来。

“一群废物!”老王爷忽的勃然大怒,像草原上咆哮的雄狮,“连阿格思那病弱之人都看管不住!一群废物!”

地上顿时一片哀求之声:“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啊!”

老王爷的盛怒只那么一瞬,便消失了,好像清晨阳光下那最后一缕雾。紧接着,老王爷露出了一个老人的疲态,无力的挥挥手道:“发落下去吧……阿格思郡主帐中一干奴仆,照顾不周,害郡主病重不治,罚,全部殉葬。”

侍卫们得令,将哀嚎的众人拖出营帐,就地勒死,连夜同郡主的遗体一块儿葬了。

阿星刚跑到父亲大帐前,便看见侍卫们押着阿格思帐中的一干奴仆出来,带到帐外西边的空地上,上了绞绳,一个个勒死了。她远远的听见那些人死前的惨叫与死时的呜咽,喉咙被绞碎的声音,如同一把被捏碎的干掉的草果。

“父亲!”阿星打起帘子跑进帐内,“父亲,阿格思她怎么了!您快去给她诊断诊断啊!”

“放肆!老王爷在这里,不得无礼!”大祭司喝住这个冒冒失失的女儿。

阿星见老王爷坐在帐中,吓了一跳,愣愣的跪下给老王爷磕头行礼。

老王爷的身影如同一座大山,伟岸而苍凉,失掉了平日里磅礴的气势,只剩下独自面对风雨的孤寂。

阿星见惯了老王爷马背上的雄姿英发,如今好像才忽然感觉到,这个年近七十的老人,是真的老了。

老王爷膝下有七个王子,却只得阿格思和乌勒珠两位郡主,都是他在五十岁往上得的,视若珍宝,常常亲自教她们骑射打猎。

未料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王爷扶起阿星,大而粗糙的手掌在她的手背上缓慢的抚了抚,眼里闪过一丝水光。他的嘴唇顿了一顿,终是一句话也没讲,起身离开了大帐。

阿星站起来,怔怔看着父亲。

大祭司将女儿搂在怀里,道:“阿格思的死,你不要再追问了,只当她是病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