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突兀的响起,柯尼卡有些晃神,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母亲的病情并不稳定,公司也常常有突发事件,她已经养成了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习惯。
她看了看号码,心猛的往下沉,是疗养院的。现在还早,天蒙蒙亮,疗养院打电话来…
这三年来,她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过。疗养院躺着的那个人,是她唯一的亲人。
哪怕她不能说话,哪怕她不能看她一眼,哪怕她不能陪伴她。那个人,依然是她记忆里慈爱且严厉的母亲。
只要母亲还活着,她的每一天就都是有希望。
这些年她所经历的,她都想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说着体己话。母亲能揉着她的发,或者揪揪她的耳朵,哪怕,只说一句话。
一天,一个月,半年。一年.两年,三年。
她就这样胆颤心惊的过着。每次去看见母亲又似衰老了些,她的心就像被铁丝扯起来了一般。有时候就真的是在强撑着,更多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是个行尸走肉。她爱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母亲,她却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一次一次的失望,却从未绝望。
柯尼卡定了定心神,迅速的把自己收拾妥当,匆匆下楼,打了车就赶往疗养院。医生的让她赶紧去疗养院一下,母亲的情况好像恶化了。
每次她去疗养院,医生的话都是千篇一律:没有起色。
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她坐在出租车里,一会儿觉得司机开的太慢,一会儿又觉得司机开的太快。她无心去看车外的风景,只是死死的盯着前方的路。双手交握在一起,仍止不住颤抖的感觉。
杨初一坐在餐桌前,他的对面是一个极美丽的女人,无论外貌、身材、气质,都是他喜欢的类型。他能感受得到她不时投在他身上那暧昧的目光,可是,此刻的他却无心将这份暧昧进行到底。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再次见到柯尼卡的心情。
第一次见她时,她的眼神迷离,近乎痴迷的盯着他的眼睛,眼泪毫无预兆的滚落,她说:我喜欢你。不是没有被陌生女人表白过,只是,他看得出她的醉态,趁人之危不是他的作风。
他也记不清她跟别的女人有什么不同,但是,有些东西很奇怪,他就是一直记得当时她的模样。帆布鞋、牛仔裤,在那样的场所显得格格不入。他试图阻止她,她不知哪里来的大力,抓着他不放,整个人几乎贴到他的身上。
柳下惠同样不是他的作风。
再次见到她,时隔六年,她已经是一身干净利落的职业女性装扮。他居然一眼认出她,应该说,认出她看他时痴迷的眼神。
他暗笑,这个女人表达感情的方式真是直白,喜欢就直说,像六年前一样主动热情才对。何必现在才惺惺作态,一副保持距离的样子?
六年而已,她曾经那般热情似火,他才不信,她真的会转性。
她要玩什么,他坐等就是。
可是渐渐的,他看不懂了。
她是真的在与他之间明明白白的划了一道界限。明明,她眼里的迷恋那般不加掩饰,明明,她是喜欢他的。
就像此刻,他没有想到,吃一顿晚饭而已,他与她就这般有缘?
柯尼卡就坐在大厅靠窗的位置上,今天的她穿的很是素净,白色的衬衫,米色的铅笔裤。显出淡淡的优雅和成熟。
她对面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面上泛着油光,正兴致勃勃的说着什么。
杨初一注意到她,她的脸色有些灰白,虽坐的安稳,秀眉却微微蹙起,眼神不知飘向何方。她工作时一向极度认真,即便是应酬,态度也是极为较真。这样心不在焉的听客户说话,倒还是第一次见。
散席的时候柯尼卡觉得有些飘忽,明明,今天并没有喝酒,她却觉得胃中翻江倒海,时不时的抽搐感牵扯着她的神经,几乎要吐出来。她站在站台上等公车的时候,手紧紧的捂住腹部,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像是被一根筋撕扯着。脑子里却一直闪着早上看见母亲的时候,那张蜡黄的几乎失去生气的脸孔。
医生说,母亲的病情本就没有多大起色,近来还产生了药物排斥,生理机能越发下降。柯小姐,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说不准什么时候…
她要准备什么?她只想哭,眼睛涩涩的,却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杨初一站到她面前时,她甚至没有一丝意外。其实在餐厅的时候她就看见他了,她并不知道他会来找她,或者,什么时候来找她。
只是一种本能的直觉,她觉得他会来找自己。而他,也的确是她此刻最想见,又最不想见的那个人。
他把她拉向自己,他的力气太大,速度太快。以至于,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左手已经牢牢箍住她的腰,右手却死死的扣住她的下巴。
他们的身体抵在一起,他很用力,仿佛要把她整个人从中间折断。
她被迫盯着他的双眸,不留余地。
他的个子很高,即便她穿着高跟鞋,这样被他扼住下巴被迫仰头的姿势,依旧让她觉得很累。
她只觉得很疼,被他扼住的下巴疼,心里疼,五脏肺腑都往外汩汩的涌出酸涩,疼的连何呼吸都要忘记。
她张着嘴巴,大口大口的汲取氧气,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杨初一微微松了松手里的力道,他说:“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我不想继续跟你玩哑谜的游戏。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她觉得好受了些,艰难的点点头,盯着他的黑眸,说话的时候,眼泪倏地掉下来。
这些年,但凡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就想哭,她毕竟只是一个女人,即便是旁人眼中的工作狂,她还是一个女人。
可是她的泪腺只在梦中发挥作用,只有面对杨初一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包含着太多内容,她的鼻子就忍不住发酸。
她的表现已经超出了他对一般女人的耐心,他本想给她点儿厉害瞧瞧,告诉她,不是什么人,她都能招惹得起。
可现在她一哭,他立刻觉得五脏六腑仿佛被人架在柴火上烤着,脑子里纷纷沓沓,闪过千万种念头,却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来。
“你说,绝对不会放弃,现在还算数吗?”她盯着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他愣了愣,忍不住勾起一抹淡笑,声音里带着蛊惑:“当然。”
柯尼卡像是松了一口气,嘴角洋溢起一抹笑,灰白的脸色上显出一抹不健康的红晕,软软的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