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石缝里的血
秃凹的石缝吮住一摊血
生命在烈日下蒸腾
残留乌黑的痛苦
……鹰最后的翱影……
……豹冷却的剽悍……
……鹿无望的跃动……
绿幽幽的青苔覆盖了它
草丛变得喧闹而葳蕤
花朵殷红欲滴
（当我的血从钢笔缝中
滴向贪婪无厌的稿纸
我惊诧地想起——）
那块墨绿青幽的巨石之缝
那摊不会说话的血
那朵奇艳的花……
1990
2雪晴
透明如无如空如读禅宗
一夜雪花之蝶翩翩飞舞
舞漫天庄周梦境——
天无肤
地无骨
沙无血
寒风从这个世界穿透
打扫一片洁净
净了这青天如玉
净了这大地如玉
净了这江河如玉
净了我之心如玉
蜷伏在脚下的灰色影子
是这冰雪世界
惟一的风景……
1990
3黄河桨
老船工死了
闭了眼还扬着一只手
儿子掮起这只手又走向
河滩……
多么令人惊悸的手啊
血枯筋萎只剩臂如巨椽
五指粘连为一面桨
手轻抚黄水，手扬手落
老船工的魂魄
在舷上吱呀吱呀地叮咛：
儿哟！……
1991
4命运
太阳在岸之崖擦过
一束青烟袅袅燃起
从贴着红窗花的窑洞
门槛一只小狗
耸起一对茸耳
一条船在河里穿梭……
穿梭于媳妇柔腕上的银镯
穿梭于爱子胸脯上的兜肚
穿梭于腌菜缸里渍卤的梦
一条船在河里穿梭……
月亮碰燃的黄昏灯
摇曳着轻轻唤归人
在目光熏暗的低窗下
有一只老家犬
朝着渡口张望
1991
5沐日
拭擦了多少遍
目光清扫东方
润浸一片潮红
踮起脚跟欲把视野
抬出这片逶迤峰峦
山影压在身上很沉……
只有心听见那个声音
阳光柔弱的喙
啄着鱼肚色的蛋壳
一缕鹅黄的光羽
沐我那颗期待孵化的心
刹那间一片晴岚……
1991
6罟网
镀铜的赤裸的身躯
傲立于飞檐一样的船头
那么一挥
两臂间抛一轮椭圆的网
晨之骄傲的造型
不负这湖光山色
有鱼吗有虾吗有儿女的笑
有妻灯前桃红色的面颊吗
不知道哟
然而一切应如抛网之潇洒
阳光也是一张罟网
又是谁在那么一挥？
1991
7母性
木瓢磕碰缸沿溅水花儿响
那响声是母性的声音
纺车从月亮之绽抽捻岁月
那银发是母性的色彩
弓腰在灶门炭渣烘着红薯
那身影是母亲的姿态
啊，唢呐吹起出嫁的女儿
用笑为女儿充当背景
从眼角的笑纹
悄悄落进没抿上的嘴
那一滴不是泪
是母性的最后一滴乳汁
苦涩而咸的母性啊这滋味……
1991
8守夜
日之火卵沉入荒原之腹
熏热的风烘熟了秋
呼唤孩子的母亲长长的调门
吹熄山村最后一盏灯
刹那间黛色的天穹睁开
所有母亲那温存的眼
风确实带着乳香
草垛屏住呼吸
一声公狼得意的长嚎：呜哇
山沟流淌着黑雾
把这嚎声淹没
没有人唤我归去
我是一枚未成熟的秋果
挂在夜之枝头
1991
9致意大利歌唱家帕瓦罗蒂
雪山冰崩时你在哪里？
大海涨潮时你在哪里？
鹰隼如梭编织雷电时你在哪里？
雄狮奔突追赶羚羊时你在哪里？
玫瑰承接晨露时你在哪里？
乳雾轻缠桦林时你在哪里？
大漠驼铃摇弯炊烟时你在哪里？
流星曳火射过苍穹时你在哪里？
帕瓦罗蒂……帕瓦罗蒂！
当你在屏幕上歌唱
我也找不到自己——
啊，在谱成你歌唱的每个音符
都有一个多情男儿的我
我是你的歌，帕瓦罗蒂！
1991
10抗拒
麦田以它辉煌的金黄
抗拒太阳金黄的诱惑
我也是一片成熟的土地
抗拒着你眼中的太阳
一群惊飞的小鸟
从我的心巢
扑打着翅翼
躲避着你的柔情之矢
却在每一片羽毛上
镀满你金色的情感
啊，只因为
我已经成熟而不年轻
抗拒也是一种
爱的开始方式……
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