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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去联合国当翻译(1)

仅仅3个多月后,音乐剧在杭州已经不是沽活家而是一种全球化。

这是8月29日的杭州大剧院。这里正在举行音乐剧《音乐之声》的经典歌曲和造型秀大赛。参赛者是孩子。

我开始追星,我相信这些五六岁、十来岁的孩子个个语出惊人。我问一个5岁女孩:你长大了想做什么?我期待着惊人之语。老师。她说。为什么想当老师?她妈妈插话:她说老师手里有糖。嗯?

不!她,决地。可不,人家已经长大了。

因为老师中午可以不睡觉!她说:老师让我们小班、中班、大班都睡,可是她自己不睡觉!

我大笑。原来我期盼的这位明星还是个幼儿园的5岁孩子。家属和老师们,在台下为自己的孩子举起各种牌子助威:好样的!你真棒!我们支持你!我们爱你!你是最棒的!那架势好像这夏超级女声的决赛。只不过那些牌子,很多做得像幼儿园孩子的手工,或者干脆就举起气球助威。

台上的参赛者一律讲英语。一个小仙女上场了。一袭白纱蓬裙,一口粉嫩奶声。她介绍自己6岁,介绍杭州是个多么美丽的城市,她爱杭州。她还没开唱,全场就鼓起掌来。她急急地冒出一句英语我听不清。而全场巳经爆笑。我问:那女孩讲了句什么?旁人笑:她说了句杭州话,她说:怎么就鼓掌了,我还要唱呢。

然后的一位表演者,一上台一摆造型就引得满堂彩。五六岁的精瘦女孩,白长裤外是一袭不规则的红裙,头上更用红巾在脑后扎住。整个儿派头像好莱坞片中的大明星。摆臀晃肩一回头一转身,走出满台戏!动作之快,想必她体内装了个马达,马达一开,动作自然来。临走一个飞吻,更让全场热昏。

我到后台,大明星正和三个十来岁的大女孩坐在一起。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蓝色的眼影增添一份神秘。女孩们嬉笑着,然而她不苟言笑,抱臂不语,君临天下唯我为大。我和那三个大女孩聊天,问及有谁演过《灰姑娘》,大女孩们都说没演过。我演过。大明星清晰地把声音传过来。

我回头看她,依然蓝眼微垂,并不屑看我,也不再多言。倒是那三个大女孩给我细说有一次怎么怎么的选拔赛,她胜出了。我打扮得最漂亮。大明星又开金口。后来知道她今天有点不高兴,她说她上场走秀的整个过程没有配上音乐。然而她身上太有戏了,观众们恐怕谁也没想到缺了音乐。

我们幼儿园一大明星又说。那口气,好像在说:我们皇家舞剧院。

杭城这一代孩子,自信、自强而不怯场。我想起杭州人常说的一句话:创业在杭州。

又一个女孩上场,穿着白底碎花的短裙,披肩直发上,别着一朵小花。上台用英语介绍自己,讲到5岁时,5个手指一张,十足一个洋娃娃。学英语的一个要诀,就是要敢于开口。或许,开口讲英语也使孩子们都早早地大气开放了。

这个洋娃娃的妈妈告诉我,她们家里经常来德国人,洋娃娃总是主动上前和他们讲英语。洋娃娃3岁开始在杭州的辅仁吉得堡学英语。杭州还有芝麻街电视系列讲座,是国内引进美国芝麻街英语的第二座城市,还有少儿剑桥等等,总有十几种幼儿到少儿的英语学校英语班。全球化从娃娃开始。

杭州爱乐天使合唱团的女孩说,她们在西湖边在超市里碰到外国人,都会上前招呼。见什么人都可能交流了!

她们这两年,去韩国、德国、香港、青岛、澳门演出。她们讲青岛的时候,那口气与讲德国、韩国没什么两样。全球化的孩子,眼界不一样,眼光不一样。

我问及大起来想做什么。一个说当旅行家。说家里已经给她攒了一大笔钱,那是她两年的压岁钱,有一万多元呢,她要先去美国旅游一次。又一人说喜欢当翻译。我说口头翻译还是笔头翻译?重要会议的翻译。国际会议?是的。

去联合国当翻译?好的。

那位拥有巨大压岁钱的未来旅行家插话,说她爸爸也聘了名翻译。利润还是蛮高的。我看她们个个身手不凡,不觉问:想不想再长几年,也参加超女比赛?

不想。因为,我们喜欢靠实力。

我想起8月26日超女决赛后,超女冠军李宇春的玉米(宇迷)杭城也有一大片。但是这几位已经具有超女潜质的女孩,却完全不为所动。

她们已经超越了超女。

台上最小的女演员,3岁。还是虚报的年龄,实足两岁。妈妈是杭州人,爸爸是美国人。父母决心要使女儿从小就会双语,所以把孩子从美国送回杭州,让她融人杭州。这是天生的全球化小孩。

大赛规定是5岁到16岁的男孩女孩。不过架不住纷纷要求参与的年龄越来越小的报名者。又有一位两岁女孩,叫刘远村,主办方让她上了初赛。就上了杭州电视台生活频道的我和你说栏目,继而又上了中央电视台的新闻频道。真是两岁小超女了。

和五个杭州女孩组成异国家庭

杭州大剧院的这场小超女赛,还要从保俶塔实验小学一个小学生的电话说起。这个学生叫周阳。他听说百老汇音乐剧《音乐之声》9月要来杭演出,就打电话给大剧院:我们能不能用一种很特殊的方式迎接美国孩子的到来,把西子湖畔小朋友的热情和友爱传递给他们?

杭州的城市口号是:精致和谐,大气开放。一个大气且和谐的城市,就有这样热情且友爱的孩子。杭州大剧院以杭式灵敏度,与少儿频道一起举办了这场大赛。优胜者将在音乐之声的新闻发布会上,用英语介绍杭州的风景、文化,陪伴美国小演员一起游西湖。

从杭州大剧院回到住地,看到当天的《每日商报》。有篇报道叫:英语沙龙人人都来。讲到迎接休博会的志愿英语普及行动,启动方是共青团杭州市委和杭州市志愿者工作指导中心。我很吃惊小红帽们(志愿者都戴小红帽)从护绿、从清洁杭城等等发展到外语普及了。报载一位退休老大妈很自豪地说:在我们社区,我的英语是第一名。她盼着成立休博会的翻译志愿者队伍。

我想起那位要到联合国国际会议上去当翻译的小超女。这一代,是杭州的明天了。

后来,《杭州日报》报道,2005年9月30日《音乐之声》主要演员见面会,杭州大剧院挑选的五个杭州小女孩给大家唱《哆来咪》和《雪绒花》。剧中玛丽亚的饰演者和特拉普上校的饰演者高兴地和这五个杭州女孩组成异国家庭。

然后是《音乐之声》的小演员们希望和中国小朋友交流音乐,学一首中国歌。于是近三百户杭州家庭打电话邀请这些来自美国的音乐孩子。

全世界有多少皇帝

新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1月1日早上?不,是从1日傍晚6点。这时候,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新年音乐会开始了。音乐响起来了。新年在进行曲、圆舞曲、波尔卡的旋律中走来了。新年吹着圆号、小号,吹着长笛、短笛,吹着单簧管、双簧管,边走边拉着提琴来了,来了。

来了,电话来了。谁这种时候来电话?!祖芬,我想你了!哦,我要听新年音乐会,回来再说,新年快乐!不管是多好多亲的人,可别在这个时候想我!我要和新年一起走进新的一年。

金色大厅夸大地说,一共只有三种颜色:金色的厅、绿色的叶和白色的花。如同一身高贵的女装,一般不超过三种颜色。新年,好像穿着金色盛装的姑娘,头上、身上缀满绿叶白花,在韦伯作曲、柏辽兹配器的《邀舞》的旋律中,邀请所有的人一起旋转,一起用舞步走进《皇帝圆舞曲》之后,是《农民波尔卡》。乐队的男士们,齐声欢唱啦啦啦啦,啦啦啦啦。这份欢乐是这样的强壮和这样的狂放。真不知道是皇帝更辉煌,还是农民更欢乐。又觉得能够这样欢乐的人就是皇帝,能够演奏施特劳斯音乐的人就是皇帝,能够听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人就是皇帝。

我真不知道,当1月1日金色大厅的音乐响起的时候,全世界变出多少皇帝!

皇帝中的皇帝,是73岁的指挥尼可劳斯。哈农库特。他从来不用指挥棒。他当然用不着指挥棒。指挥棒只是一根棒。而哈农库特,用他的全部身体语言来阐释音乐。他的眼神,他的皱纹,他的汗滴,他的嘴唇,他的眉他的筋他的关节他的心灵,他肌肉的抖动,他白发的穿梭,他跺脚的铿锵有力,他双手的抑扬顿挫。他躺在五线谱的河流里飘呵飘,他站在音乐王国的峰巅把整个音乐拥抱。他的本身就是一曲《激情波尔卡》。不不,他岂止是激情,他是沉醉,他是迷狂!他张开双臂,闭上眼睛,融入音符飞舞如梦幻的殿堂。他双手一挥,头发立起,像一个加强音让整个世界激昂。与其说是他指挥乐队迎接新年,不如说是乐队在奏响他生命的乐章。

金色大厅响起加曲二《蓝色多瑙河》的旋律了,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幅幅维也纳的美景。真美,真美!但是我嫌长了,我心急了,因为我觉得这晚最美的风景是哈农库特,是指挥。他完全和音乐合而为一,他美得无懈可击!汗水把他的发黏成一绺绺,汗水把他的西服印湿一片片。演奏最后的加曲《拉德斯基进行曲》了,他掉过身来指挥观众鼓掌,他的背依然在指挥乐队。整个金色大厅晕进了新年音乐会。整个世界晕进了哈农库特的指挥。从此辞典里晕这个字可以有新解:听哈农库特指挥新年音乐会时的感觉。

世界在《拉德斯基进行曲》的节拍里,在整齐热烈的掌声里,走向欢乐祥和。

这时候,世界在哈农库特手下。这时候,可别有人想我。

百老汇音乐剧《国王与我》首次来中国演出。国王选择了中国的两个城市:深圳与杭州。在杭演出正好是动漫节期间。不少上海人驱车专程赶来,又四处订不到饭店。那也来了再说。百老汇音乐剧第一次来中国,是《音乐之声》,也选择了杭州。两个半小时国王和安娜的故事,实在觉得,能够享受这样的演出至少这两个半小时里,我是国王!

戏里的国王不允许别人比他高。我想,在动漫王国里驰骋的人,制作动漫的人,那心态,我就是国王。我高我高我高高高。

杭州今春被评为中国最佳旅游城市。今年参加动漫节博览会的有43万人。然而在博览会上没见过有人抽烟,也没丟失过任何东西。倒是丢失了八九十个小孩。

小孩们被动漫吸引着跑得太快。当然都被找了回来。

在博览会的秀场,孩子们不跑了。席地而坐,和围观站立的,总有一千多人。小孩好像比大人还乖地无人说话。演员一出场,小孩们哗地双手举起了数码相机,好像有人指挥的大乐队,又好像整齐划一的团体操。这种秩序的美和文明的张力!台上的表演可以排练,台下的团体操是城市的写真,是瞬间的永恒。

世界动漫协会秘书长多夫尼科维奇说:世界上最富有想象力的事业(动漫),在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杭州)。这样一座城市,上天也分外眷顾。4月28日晚是开幕式,天气预报肯定有雨,只能希望雨小一点,否则广场晚会怎么办?没有想到的是,老天爷为了照顾动漫节的开幕,决定取消下雨的计划。闭幕式那天,大家穿上雨披坐在露天。但是雨,被老天爷撤了,一滴没下。等主持人宣布闭幕式结束,刚说到结束两个字,雨点下来了,淅淅沥沥大起来了。大家噢噢地举起双手接雨欢呼起来。我的心里,响起了贝多芬的《欢乐颂》。

看着这些举起双手接雨的,我又想起在现场双手举起相机的,又想起《国王与我》那个舞台上的国王,常常双手高高举起。动漫节上的43万人,那是43万个国王。在最美丽的城市,做最有想象力最有创意的事,我高我高我高高高,我是我是我是国王。

阵亡将士纪念日

老战士团队在军乐声中,走向纪念碑为阵亡将士献花圈。拄着拐杖一样走得飒爽,女战士一样走得雄壮,胸前一样闪着勋章奖章。这种不可征服的美啊,再没有什么比为祖国建立功勋更加英雄悲壮。

这一天,好像伦敦好看的人都当了警察,男警察和女警察。不不,也许只是警察今天特别精神。他们笔挺的身子为全力以赴作着注释。当人全身心投入的时候,焕发着一种生动的光彩。不不,也许这天的警察就是长得好看,男警察和女警察都好看。警察散落在白厦街的前前后后。大约十天前唐宁街10号路边的一棵树中了炸弹,树身烧黑的部分,像黑黑的大眼睛,日夜惊恐不安地大睁着,告诉人们这个世界不太平。我是临时听说11月11日这天是英国一年一度的阵亡将士纪念日。临时赶到白厦街,整个一条街已经被人填满了。很远处阳台上,是英国女皇和其他皇室成员。当然那边还有梅杰,还有戴卓尔夫人。仪式虽然还早,但我挤不到那边去了。我顺序排在队伍里,走向临时在人行道上搭的安全门。任何人都可以经过这个安全门参加这个仪式,包括任何外国人,包括我。我奇怪那检查过于简单,只要打开包给警察看看就是了。我的包本来就是打开的,我懒得扣上,扣上不是还得打开吗。开着的包多快活。警察看一下我的包,笑着轻轻对我说:把包扣好。他那笑,那么善,那么投入,好像这一刹那他全力以赴的一件事就是要我把包扣好。

我扣上了包。

人行道上已经像千层饼似的挤着层层叠叠的人。平时在英国,人与人不慎碰着了身体,互相都要说,这次都是这么挤着,谁也不说了。因为,不分你我了。因为,都被同一种神圣的感觉净化了。是的,当街道中间站满了一队队大约七八十岁的二战过来的老战士的时候,你的心里还能有自己吗?

不过我还是想到自己的,我想为我这个后来者占据一个好一点的位置能看清这个纪念日。我终于站到第一排,跃上一根铁栏杆,鸟一样坐在那里。铁栏杆上已经有了长长一排鸟,我庆幸我当上了鸟之一。

一个个老战士团队,穿着不同的军服,戴着不同颜色的贝雷帽,同样地多了几根拐杖几把轮椅,少了几条胳膊几只眼睛。有的战士老弱得坐不住,像不到一岁的婴孩,只能歪放在那里,脑袋也竖不起来。然而那清癯的脸上满是刚毅和骄傲。一队七十多岁的女战士走来了,笔挺、尊严、年轻。她们一定又回到二战的情景里,踩着当年的步子,找回当年的感觉,周围几队老战士为她们鼓掌。满街的白发盖不住生命力,盖不住荣誉心。因为老,更有一种历经沧桑的力度;因为残,更有一种残缺的美感。年老体残,竟是这等动人心魄!想想,如果这些战士年轻而健康而红润,能有这等悲壮美吗?

没有谁要老战士一定来,老战士自己一定要来,只要还能拄拐杖,坐轮椅。他们的青春在二战的炮火中闪光,他们的同伴很多在刹那间燃尽自己的生命之光。英俊的小伙倒下去了,鲜血洒满土地,长起了大滴大滴血红的罂粟花。后来,一年一度的阵亡将士纪念日里,大家都佩上一朵罂粟花,比满胸的勋章更耀眼。因为,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有很多勋章,在战场上死去了的,只变成一朵罂粟花。

11点整,随着伦敦大笨钟的第一声敲响,整个世界静止不动了。不见首尾的密密麻麻的老战士和两旁人行道上的人们,没有了一丝声响。好像那大笨钟有一种定身法,把所有的人定在那儿了,成了一幅静止的画面。刚才还人声嘈杂色彩斑斓,现在如同一幅黑白照片,所有为阵亡将士默哀的人,都回到了那个没有色彩的战争年代。死去的人们永远躺在黑色的土地下,才有今天绿色的自由的草坪和蓝色的和平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