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人畜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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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异域的困惑(3)

同样,人类憎恨妖孽,又想看到真实的妖孽——泰国人正是抓住了人的这一心态,不仅非常富于创造性地把人变成“妖”,还把原本可爱或凶残的动物也变成“妖”,让其大做表演,以广招徕。

大象、鳄鱼和毒蛇,可以说是对人类极富剌激性和魅惑力的三种动物。泰国恰好盛产这三种动物,于是就在这三种动物身上大做文章……大象的表演场地比足球场略小一些,三面是看台,可容纳数千名看客。

随着讲解员一声令下,几十头大小不等,高矮不等的灰象,有的披红挂彩,有的赤身露体,踏着《斗牛士》的乐曲,像一股巨大的旋风从没有看台的那一面冲进场地,卷动着气流和尘土,眨眼就奔到看台近前。长鼻子如闪电一般插进人群,把看客手里拿的和怀里抱的香蕉、西瓜、一古脑儿全卷进自己的大嘴。纵然是坐在后排高处的看客,如果手里有水果,也难以躲避大象的长鼻子,那简直就是一个个灵巧无比、上下翻飞的长钩子,它想要的东西,没有人能躲闪得过。往往还没等你看清是怎么回事,自己手里的水果已经到它的嘴里了。必要时它的前腿会踏上看台,尽管它的体魄看上去是那样的巨大和笨重,却绝不会伤着人。

在看台的最前面有个卖香蕉的摊子,上面堆满了香蕉和其它水果,大象连看都不看一眼。还有一些泰国的小孩子,挎着水果篮子在场地四周来回走动,向观众兜售香蕉,大象也绝不去碰。它甩动着活像有魔法的鼻子,只在观众中搜寻自己需要的东西,看来它很精明,讲究内外有别,“兔子不吃窝边亨”。

有人给大象甩小费,倘是硬币,它就用鼻子吸起来递给背上的主人,如果是纸币,就用鼻子卷着送到卖水果的摊主跟前,买成香蕉填进嘴里。

它的灵活、狡猾、贪嘴、爱钱,激起了人们一阵阵会心的哄然大笑。人类看到动物具备了自己的品质,总是会兴奋不已的。精明的泰国人就是这样既逗得大家开心,又掏了游客的口袋。

工作人员在场地上铺了许多小毯子,显然是要表演大象从人身上迈过的节目了。领队小姐鼓动跟我同行的王先生躺到毯子上去,他未假思索就下了场子。

此君有过类似王洛宾一样的经历,后来攻读人类学,当过记者,为一些名牌企业进行过成功的策划,是个通才,同行的人都喜欢他。岂料那头雄壮的母象也对他情有独钟,当前腿从他身上迈过之后,忽然觉得不该就这么跟他失之交臂,又把前蹄收了回来,伸下长长的柔软的鼻子,在他的脸上身上嗅来嗅去,当嗅到他丹田以下的敏感三角区,母象立刻风情万种,那长鼻子变成了温柔的手,火烫的唇,就在王先生的命根子上长时间地抚摩、揉搓、挑逗。一只前蹄还悬在他身体上空,大概是供王先生兴奋起来之后也好有个抓摸搂抱的东西,以便发泄情欲。

看上去王先生似乎丝毫也没有要兴奋的样子,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他更担心的,是悬在额头上方的如磨盘一般大的象蹄子,不知它下一步还会干些什么?

那只悬着的大象蹄子,看来也不是供他兴奋起来的时候享用,而是防备他反抗或逃走。

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数千人的注视之下,一头大象对一个男人进行性騷扰。躺在场地上的当事人没有兴奋,看台上的人倒兴奋起来了,鼓掌欢呼,为大象叫好、加油。

大象堂而皇之地做着人类偷偷摸摸才敢做的事情,还受到了人类的鼓励,就越发得意地卖弄起来……等这边的骚扰结束以后,工作人员又在场地的另一边铺上毯子。有些年轻的女人叽叽喳喳地争相躺到毯子上去,她们的愿望很快就得到满足,另一头大象(估计是公象)用鼻子在她们的乳房和私处没完没了地按摩……看台上的人们却不大笑得出来了。

鳄鱼表演也差不多,这种丑陋、凶恶的食肉动物,张着血盆大口,把观众投下的钱全都吞进去,表演结束后再吐出来交给主人。只要你给钱,它就乖乖地跟你照相。

在曼谷国立蛇园里见到的就更加触目惊心了,蛇园的工作人员捉住一条眼镜王蛇,翻转过来,挤出毒蛇小小的带叉的生殖器,让男男女女每个游客上前去摸一摸。那粉色的,柔嫩的毒蛇鞭,在人们的手下颤栗。

看看,倘若不到泰国来,你怎么能摸得到毒蛇的生殖器!

只是不知道那条毒蛇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它被迫向人类展示自己的性器官,而人类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竟然都喜欢摸一摸它的那个小东西……世界动物保护协会,只知道保护动物不被杀害,毒蛇受到人类的性虐待,该不该受保护?大象被训练成流氓,鳄鱼被训练成财迷,从事于动物保护的专家们又作何感想?

动物为了繁殖后代,只对同类有性要求。让它们对人类有“性趣”,是人类培养出来的。不知这是文明的进步,还是文明的倒退?

现代人的意识里最发达的是“钱”和“性”。于是也用这两种意识训练动物,让人和兽进行“性接触”、“性表演”,真亏人想得出来!

到拉斯维加斯的第二天,我自觉有点像个赌徒了一早晨一睁开眼就生出一种恨不得立刻去赌的强烈欲望,匆匆洗漱了一下就下到大堂。赌客比昨天晚上少了许多,有些赌台空着,我心痒难捱,从来没有这么急切地想下场一搏——人们不是把赌博也叫做“博彩”吗?

可我原定准备就输200美元的指标,昨天已经完成了……指标指标,我突然意识到,倒霉可能就倒在指标订错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进赌场了,每次进赌场都提前订一个输多少钱的计划,输到那个数字就不再赌了。为什么每次我只想到输?

只想到输当然就只能输。

这就是穷酸文人的小家子气,只想体验一下赌的感觉,并非不想贏,只是不敢想自己会贏。其实,昨天下午有一段时间我已经羸到300多美元了,如果提前订的是赢300美元而不是输200美元的计划,在得手的时候收场,岂不妙哉!

天下赌客都是想赢钱才进赌场的。我算哪门子赌客?输钱的感觉已经体验得够多了,要体验一下真正赌徒赢钱的感觉,毕竟心里没底,不敢把指标订得太大,就订在羸300美元吧。把昨天输的赢回来就不玩儿啦。

我自信头脑清醒,前不久刚在美国名牌大学做过讲演,可见智商也没有太大的问题,此时又赌兴正旺,就坐到了21点的赌台前。乘兴很快就赢了200多美元,越发地意气昂扬,看来能够超额完成赢钱的指标。如果赢得多了就拿一半钱出来分给跟我同来的人,用另一半钱晚上请他们吃大餐!就在我想好事的时候,连输几把,那几张赌牌突然变成了魔鬼的账单,不仅把我刚羸的钱又输掉,还从自己口袋里又掏出200美元也搭进去了!那个管发牌的精明女人,嘴里一声声地说着“sorry”,同时也用一个小木耙子把我的钱搂到她的柜子里去了。

大概所有倒霉的赌徒,都是为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实实在在地把钱输光的。我虽然眼睛还没有输红,心却输冷了——这时候我面临两种选择,一种是豁出去了,把身上带的钱全拿出来赌一赌;还有一种就是先撤出来,冷静一下。我选择了后者,因为我对自己赌瘾来得这么快感到奇怪,在国内从来不买各种彩票,有些彩票还是政府发行的。中国是禁赌的,如果政府不同意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大街小巷地鼓动大人小孩买彩票。只有当街道老太太拿着彩票找到我家里,通知我不买不行的时候,我才被迫地赌一把——买彩票实际上也是赌!在国内不赌,为什么到国外就有了赌瘾?为什么要把钱白白地送给美国人?

连着问自己几个为什么,情绪果然冷静多了,我那点赌瘾来得快戒得也快。或许我还算不得是上了赌瘾,到吧台前买了一杯牛奶,掏钱夹的时候感到裤子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拿出来是一份《金城华报》。这是一份一个人办的报纸,办报人叫张纯青,是昨天晚上他请我吃饭的时候送给我的。我对这份一个人办的报纸充满好奇,由于当时只想到赌,没有来得及看。一个人怎么能办报呢?一个人办的报是一种什么面目呢?

在我的印象里,美国的报纸多得快成为一种灾难了,正如同美国的文化一样——膨胀得几近爆炸。竞争如此激烈,张先生居然还能一个人办一份报纸,他是社长兼总编辑兼撰稿人兼约稿编稿兼跑印刷厂兼拉广告兼搞发行……我打开报纸,看一个标题《开张头20天事事如意,百乐宫赌桌收人1亿2千万美元》。我心里一激灵,赌场赚钱竟会这么容易?简直就跟到赌徒口袋里掏钱一样方便。所不同的是赌徒们自愿把口袋翻开。

赌场的老板说:“你要想在赌场上赚钱,就自己盖一家赌场。”“在百乐宫开业头20天里,定房中心收到14万个定房电话,有100万人光顾了这座世界上最豪华的酒店。”这些人都是往这儿送钱来的,而且是争先恐后,万头攒动。“仅老虎机一项,就收人1270万美元”——难怪赌徒们把它称为“独臂贼”!这个比喻非常形象,老虎机上伸出一个像手臂一样的摇把,拉一下就把赌客送进去的钱吞到肚里,或者把赌客贏的钱吐出来。但它吞的时候多,吐的时候少。赌——真是人先天就有的特性。说到底并不是赌城诱惑了人,而是人诱惑了赌城。所以,拉斯维加斯成为世界上发展最快的城市。我见到有刚盖成4年的大酒店就炸掉重建,追求更高级更豪华。因为他们早就把本钱赚回来了。建成百乐宫大酒店,总投资不过16亿美元,以开张前20天的收入计算,不消一年就能绰绰有余地收回全部投资。除去拉斯维加斯,世界还有哪个地方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博彩”业的回报率,真的像中大彩一样。

拉斯维加斯的诞生和发展就像一个神话,在内华达州的大沙漠上,它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突兀矗立起一片争奇斗富的巨形高楼群。它是独一无二的由一个个大酒店组成的城市。一份介绍材料上说,当今世界上排名前19位的大酒店,有18家集中在拉斯维加斯。这些最豪华的大酒店,造型各异,色彩各异,规模壮阔,富丽堂皇。它是沙漠上的消金窝。也许正是有了它,才使内华达的沙漠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沙漠。

美国人把好莱坞叫做“梦幻工厂”,而拉斯维加斯就是“梦幻之都”。在这里美国人的梦幻成真了。

我不想掩饰对拉斯维加斯的好奇和好感,也许正基于此才上了赌瘾。这要感谢张纯青先生的《金城华报》,它让我惊醒。严格地说,我没有资格成为赌城的赌徒,我送来的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钱。

奇怪的是当我看着报纸,恢复了作家的感觉,原来难以遏止的赌瘾竟渐渐消失了,不想再下场,只想仔仔细细地了解一下手里的这份报纸……《金城华报》不是小报、野报、内部报(美国大概没有“内部报纸”这一说》,它是公开面向市场的四开大报——不面向市场它也无法生存。每期12版,办得相当严肃,信息量很大。我在这份报纸上看到了一些我在拉斯维加斯没有看到的东西,《金城华报》所告诉我的再加上我在赌城亲眼能看到的,才是完整和真实的拉斯维加斯。

在我准备写这篇短文的时候,接到张纯青先生的来信,现将其中一段话抄录于后:

“我的报纸在美国之所以能立足,就是认真。精心写作,求精彩、泼辣、独树一帜。不是自夸,美国华文报纸能像我这样的极少。我是有一点自得其乐的。过了年,我将更新设备,提高版面观感,真正摆出大报的架势,发展一下。”

张先生一个人办一张大报,也是一种赌。所幸,到目前为止,他是赌贏了。

经香港到泰国,便结识了这个人物。身材中等偏下,漆黑精痩,窄脸尖腮,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个烟鬼,或者说像个“管儿痨”。惟两眼有神,嘴唇飞薄,脖颈上戴着一条粗重的金项链,项链下方挂着三尊镶嵌在三角形佛龛里的金佛。左右两个无名指上各戴着一环硕大的浅蓝色宝石戒指。

请听他跟我们刚见面时的开场白:“欢迎大家来到泰国,我是李应财,今年48岁,有三个老婆。现在先教大家几句泰语,大哥、大姐叫‘屁’,小弟、小妹叫‘龙’。所以年纪比我大的叫我李龙,年纪比我小的叫我李屁,姓马的大哥叫‘马屁’,司机叫‘路屁’。问价格,这件东西多少钱?叫‘偷来’。面包叫‘干你娘’,厕所叫‘歌厅’,大便叫‘唱歌’,小便叫‘站起来’、‘起来’。恭维小姐长的漂亮、帅哥长得酷,叫‘老妈妈’。问候早晨好、晚安、道谢,叫‘萨瓦底卡’……”

这个“李屁”教给的泰语,谁敢对外讲呢?也许只有最后一个词还贴点谱儿。

紧接着,他出其不意地对着诸多年轻的女士讲了个粗俗的黄色故事。大轿车内一阵短暂的沉寂过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李屁”这一招儿很厉害,我猜测他不单是为了逗趣或宣泄自己的某种欲望才讲荤笑话的。他不知道自己将率领的这个旅游团里都有些什么样的人物,或者藏龙卧虎,什么样的角色都有,他无法就髙不就低,适应每一个人、每一种性格和不同的教养。这样先用脏话把每一个人都弄脏,把一个由五花八门的人组成的旅游团涂成一个德性,不管是真正经的,假正经的,全都正经不起来了。不管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衣服全叫他给扒下来了,大家赤裸裸地变成了自然人、异乡客,谁也无法再装腔作势拿架子。这样他领导起来就容易多了,可以自自然然,轻轻松松,随心所欲。

我私下里问“李屁”:“你是真的有三个老婆吗?还是开玩笑?”

他一下子变得非常严肃:“你看我像开玩笑的吗?我以前有六个老婆,嫌麻烦赶跑了三个。”

“泰国的国王可是只有一个王后啊!”“要是叫我当国王我也只娶一个老婆。”“你娶这么多老婆养得起吗?”“还凑合,我的家产有1400万铢。”我一惊,不得不承认在此之前小瞧他了。按时下的汇率折合成人民币,他差不多拥有330多万元的资产,在中国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富翁了!

我问他:“你有这么多钱为什么还要当导游?干嘛不集中精力去经营自己的产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