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凌丰集团后,倪小筑却没有办法乘坐专用电梯。凌丰集团的几部员工电梯是无法到达26楼的,26楼是董事长办公室,也是董事局开会专用会议室所在的楼层。专用电梯由工作人员开启,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穿着蓝色的工作制服,倪小筑说了半天他也不同意。
她看了看他的工作牌名字,叫杜云飞。然后走到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到总台,说是杜云飞的女朋友,他家出了急事。总台的人一听声音挺着急的,赶紧说帮忙转过去,倪小筑看着杜云飞跑过去接电话的时候,闪身按了电梯门。
她微微地喘了口气,只是坐一部电梯都如此困难,董事局的人又会怎样刁难她呢?凌丰大厦建造得非常奢华,而26楼的走廊都是琉璃石地面,中间是一个用玻璃全封的空中花园,竟然移植了许多东南亚的热带植物,棕树枥树……穿过花园、走廊见到有会议室标志的门,想来就是这里了。倪小筑深呼吸一口,大力推开门去,瞬间一屋子的人“哗”一下转过身来看住这个突然的闯入者,面面相觑。
倪小筑只觉得脚底发软,却也只能豁了出去。有秘书模样的人上来阻拦,“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倪小筑的声音略为紧张,她说:“我是倪宏志的女儿。”“正开会呢,有什么事你待会儿再说。”他挡在倪小筑面前。“让她说。”有个声音冷冷地传来。秘书微微退到一边。她反倒镇静下来,一字一句地说:“我爸不会为了私利和建材商勾结的!你们不能够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
“事实上他这样做了!”倪小筑听到声音,仔细看了他一眼,惊得几乎呼出声来,她见过这个男人,前些日子在酒吧,她误以为他喝了她的酒!没想到他竟然也是凌丰集团董事局的人,看起来目前是他在主持大局。
“你们……”倪小筑还想要说什么,但楚成浩已经不耐烦地摆手:“出去!”秘书干脆上来拽着倪小筑的手臂往外拖,低声地说:“赶紧走!你这样是没用的!”倪小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大力地推了出去,直接押送到专用电梯门口。
“我要和他们谈谈。”倪小筑抵住电梯的门不愿意进去。“没有人会听的。”他明确地告诉她事实。倪小筑沮丧地哭起来,她不能看着父亲判刑坐牢,自己却无能为力。“楚成浩……”秘书迟疑地说,“现在他是代理董事长,有决策权,他的车是一辆恩佐。”“谢谢。”倪小筑感激地望着他。“你父亲……对我有知遇之恩……但这一次他真的做错了。”
他轻轻地说。
“他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她急切地说。她的父亲,从来都是慈祥和蔼,他对自己的事业有着崇高感,他的一生里设计建造了无数多的建筑,很多都是城市标志性建筑,他为凌丰集团工作了大半辈子,他对它有感情,怎么可能去伤害呢?
倪小筑告诉自己一定要见到楚成浩,不管用怎样的方法。她依稀记得她见过楚成浩,在凌丰集团的庆典上,她被父亲带去出席,她十岁。楚成浩穿着黑色小礼服,眼神冷厉神情淡漠,身边是他的妹妹,一袭象牙色公主裙,领口和裙摆缀满了小水钻,侧分界的头发上斜斜戴着小皇冠。已经记不得她的名字了,却清楚记得那条裙子,因为那天晚上倪小筑不小心把奶油蹭到她的裙摆上,她抬手就推了她一把。而她哥只是冷冷地看着。倪小筑不喜欢他们兄妹,从那以后倪宏志要带她参加那样的聚会,再也不去。
只是现在见到才被提醒想了起来,原来他们从认识开始就是不好的印象。
楚成浩的恩佐很打眼,浅灰的颜色,倪小筑知道法拉利的这款恩佐全球也只有三百来辆,凌丰集团富可帝国也是可见一斑。她在凌丰大厦墙角边等了许久,终于看到楚成浩的车行驶而来,来不及多想,倪小筑直接冲了过去。
车在她的面前戛然而止,倪小筑冲上去拍打窗户,“楚成浩,我要和你谈谈。”司机从倒视镜里看了楚成浩一眼,见他紧抿着嘴唇,也不敢擅自打开窗户。他不耐烦地说:“还不开车?”
司机赶紧启动,贴着倪小筑的身体擦过去。
倪小筑追了几步,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车扬长而去。
回去的时候,苏黎一见到她就急切地说:“金律师已经见过你父亲了,但他们不同意保释!”
“怎么办?这可怎么是好?”这个时候的苏黎倒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只是需要一些依靠和力量才能支撑下去。
“放心,不会……太严重。”倪小筑只是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竭力地安慰着,自己却觉得眼前发黑。她给金律师打了电话,对方告诉他检察院已经对倪宏志正式起诉,他的案子马上进入司法程序,证据对他很不利,并且因为事态很严重,而媒体呈现一边倒的情况,倪宏志被定罪的可能性非常大。
“金律师,你得想办法救救我爸,他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倪小筑急切地说,又补充道:“一定是凌丰集团董事会的决定,他们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给我爸。”
“小筑。”金律师停顿了一下,迟疑地问:“如果这不是推卸责任呢?”
“绝对不会!”倪小筑声音发抖地说,“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我相信他。”
和金律师通完电话后,隔了一会儿他又打来电话,让她打开电视。
她狐疑地打开电视的时候才看见凌丰集团原来在召开新闻发布会,穿着黑西装的楚成浩一脸沉重地表示会承担此次坍塌事件的所有赔偿,但龙潭小区坍塌问题是倪宏志私下与建材商的勾结所导致的,凌丰集团也是一个受害者。
随后画面切换到现场记者的报道:“虽然凌丰集团把责任推给了集团总工程师倪宏志个人身上,但作为凌丰集团核心领导人之一爆出与建材商勾结的丑闻还是让整个凌丰集团的声誉受到了严重的质疑,股价持续跌停,申购中的楼盘被暂停出售,正在施工的项目也被勒令整顿,可以看出这次龙潭小区坍塌事件已经使得凌丰集团摇摇欲坠,而新上任董事长楚成浩,这个年仅28岁的年轻继承人是否能力挽狂澜,我们只能拭目以待。”
电视上打出楚成浩的个人经历,倪小筑愤怒地按下遥控器关掉电视。这个楚成浩太过狡猾了,现在法院都还没有定案他就出来制造舆论,这根本就是妨碍司法公正。
刘嫂站在她面前喊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小姐,给你盛了一碗冰糖燕窝汤,喝一点吧,看你最近瘦的。”
倪小筑感激地笑了笑,她只觉得自己精疲力竭,手臂沉沉地抬不起来。苏黎也已经完全慌乱,打电话给倪宏志旧日的同事朋友却没有人愿意出面帮忙,又给金律师打了电话,他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倪宏志,对他非常不利。而倪宏志不准保释不能探视,苏黎只能通过律师带一些话过去,心里焦虑。偌大的别墅充满了压抑和沉闷的气息,不断打来电话希望接受采访的记者,电视和报纸上的连续报道,法院的调查取证。很混沌。
第二天、第三天……倪小筑每天除了上课就去等楚成浩,她坚信这是凌丰集团的手段,他们要弃卒保帅,而她不能看着父亲成为凌丰集团的牺牲品。但一个星期过去她却再也没有见到楚成浩,他让门卫严防她进入大厦内部。而他的车在经过她时怎么也不肯停下来。
倪小筑每天只能倚着群楼突出的大理石壁沿空等,期待他某一次能够停下来。这一天傍晚的时候开始下雨了,昏天黑地的,像无数的鞭子抽打着地面,没有可避雨的地方,倪小筑只能抱着肩膀哆嗦地蹲在雨中。终于见到楚成浩的灰色恩佐车了,她站到中间把手摊开想要拦下车来,但那辆车根本没有打算停下来,反而加速驶来,她感觉到一股黑沉沉的气势压了下来,她心一横闭上眼睛,只能赌一把了。在最后的时刻恩佐发出尖锐的刹住声,几乎碰到她的膝盖停了下来。她长吁一口气,感觉到浑身发软,若是他的车没有及时刹住,后果不堪设想。然后看见楚成浩怒气冲冲地从车上下来,他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不由分说地捏住倪小筑的手臂像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这个疯子!你不是要和我谈吗?你快说!”楚成浩咬牙切齿地说,额角已经青筋暴露。
“救救我爸,求你了!”倪小筑忍住疼,虚弱地说。
“救他!我凭什么救他!他害得我爸突发心脏病离世!害得凌丰集团要破产!我恨不能一手捏死他!”楚成浩恶狠狠地说。
“是你们诬陷他!”倪小筑直视他的眼睛,却已经感到浑身发软。
“诬陷他!我倒宁愿这是诬陷,他在凌丰集团几乎一手遮天,亏得我爸十分信赖,却被他气死!他是个杀人凶手!他杀的不仅仅是龙潭小区62人,还有我爸,还有整个凌丰集团!”他的眼睛带着一股邪恶的狠劲,与人对视总是会占有优势。
“他为凌丰工作33年,不会做这种事!”倪小筑已经泪流满面。
“你还不相信你爸会做这样的事?好,我给你证据!”他直接拽着她,把她拖得踉踉跄跄的。他拖着她进到电梯,工作人员看到他们的样子也不敢过来过问,只能远远地狐疑地看着。她心里却清冷地一冽,有股豁出去的感觉。他怒气冲冲地推开办公室的门,把她用力掼在地上,倪小筑就这样被重重扔到了地上,直摔得七荤八素。
楚成浩拿出一叠资料愤怒地掷到她面前:“你自己看看,倪宏志的签名!他吃里爬外地从集团套钱!亏我爸那样信任他,却被他活活气死!我爸一生建立的事业都要被毁掉了!”
“不可能,这是伪造!”倪小筑看着合同上的签名,惊惧地喊道。
楚成浩蹲下来捏住她的下巴,眼神里全是杀意:“倪宏志真的胆大妄为,他就是用十条命也换不来!”
倪小筑整个人都蒙了,她只能大颗大颗地掉泪,艰涩地说:“不可能,这不可能!”
“不可能?他给你展现的是怎样的一面?一个慈祥的父亲?一个善良的人?你可知道他其实就是凌丰集团的蛀虫?他一口一口地想要吃掉凌丰!”
“不许你这样说他!”倪小筑颤声地反驳。她突然抬手想要去撕掉那些资料,楚成浩已经眼明手快地一把摁住她的手,在他的眼里,她看到了鄙夷,看到了怨恨,看到了厌恶,还有冷漠。他竟然是一个如此强势的人。
他抬起手朝她的脸上劈过来,几乎把她打晕了。
她有些怔,却忘记了反抗。脸上的疼就着心里的茫然,却只是望着他。
“我不会相信你说的!我父亲是一个好人,他也是一位优秀的工程师……”
“倪宏志他一定会坐牢的!不仅如此,我还会追究他的经济损失,把他从凌丰集团吃掉的钱全部吐出来,我会让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倪小筑感觉到血管里突突地跳动,惊惧和惶恐就像两条蛇死死地勒住了她的咽喉。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臂,苦苦地哀求:“求你放过他,放过他!”
“休想!”他甩开她的手,走到黑樟木的办公桌前,冷冷地说:“倪宏志他活该!就算是死,对他的惩罚也不够!”
“我们愿意赔偿,即使你要所有的财产!”她哀哀地说。
他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够了!我告诉你我没有冤枉他,也没有诬陷他,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我知道你恨他,但你父亲的死……”倪小筑迟疑地说,“那是意外!”
“若不是因为倪宏志做下这样的事,我父亲怎么会心脏病发作?”楚成浩的脸上闪过一阵痛苦。不愿再听倪小筑说什么,厉声地说:“滚!”
突然间倪小筑感觉到呼吸困难,胸口闷得厉害,她张开嘴想要呼吸,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一口咳出大量白色痰,知道她的哮喘病发作了。却只是紧紧地捂住胸口,大口呼吸。
他冷眼旁观,见她痛苦难受像要死掉的模样,终于低吼了一声:“该死。”他把她的包整个翻倒在地上,手指拨翻:“你的药呢?”她已经回答不出。而包里根本没有药。
他把她的头扶起来想让她呼吸通畅些,她的脸白得吓人,只是大口喘气发出哮鸣音,目光因为痛苦而涣散发直。他顾不得她凌乱的衣服,横腰抱起她,扔在后座上开车送她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