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妖孽横生的年代
人生匆匆，不过数十载，又何必太执着于一些理不清的东西，年少轻狂，如今想来，能得一人，相识相知，相爱相思，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临窗而坐，桌子上摆的还是她未看完的那本书，才几日没来，新绿的枝桠已经延伸到了窗边。
伸手摘过一片嫩叶，放入口中，清婉绵长的声音缓缓而出，这些年，除了在这，他再也不曾给谁吹过这曲子。
一寸相思一寸灰，曲曲柔断肠。
庭院外，两个男子并肩而来，一个身着蓝色锦袍，手拿画卷，一个身穿灰色长衫，姿态轻狂放浪。
“这些年，他都是这么过的？”外人无从知晓，其实富可敌国的花仟少本就是君无邪手下的四大公子之一，与云狂一样，十四五岁便跟了君无邪，感情不同一般，这么多年，他一直忙于海外生意往来，并不陪在莫辰逍的身边，知道的事也自然就少了些。
“循环往复，一直如此，只希望你那画上之人是她就好了。”云狂说这话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花仟少拿在手中的画卷，那上面的女子，他已经看过，确有几分神似，不过这一晃五年的光景过去了，琦玥出事的时候才芳华不到二八，如今样貌也应有所变化，实在难以确认是否就是这画中女子。
不过，据花仟少调查所知，这女子还有两个孩子，四五岁的模样，一男一女，若是按时间算来，机会还是很大，可当日正值寒冬腊月，北国冰封千里，从那么高的崖上坠入海中，那孩子……
“算了，无需多想，有希望总是比没有希望好，还是先禀告楼主再作打算吧。”拿着画卷，男子先云狂一步，大步跨入屋内，想想倒也觉得可惜，那女子，他也见过，经商之道，让他咂舌，本以为有机会可以切磋一二，却不想再回来，已是人去楼空。
见进来的人是花仟少，莫辰逍并未在意，继续吹奏，一曲终了，才隐有笑意，放下手中的叶子，启声说道。
“这次去了如此之久，又是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此次属下带回来的东西，楼主自当喜欢。”私下里，他们还是喜欢唤他楼主，花仟少迈了个关子，将手中的画卷放到桌子上，望了一眼莫辰逍，笑道。
“竟还有这东西，展开来看看吧。”脸上虽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却也不见开心，不过是一种表情而已，嘴上说着要看，也不过是顺了花仟少的话，实际上则是轻描淡写，根本不曾在意，可随着画卷的展开，那种不在意的笑一寸寸僵硬下来，直到画轴完全打开，男子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这是从哪里来了？”他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着的，指尖轻颤着抚摸着那双熟悉的双眸。
那画上的女子，一袭绿色罗裙，墨染的青丝随着海风飞舞，淡纱遮面，立于一艘大船之上，手执长剑，颇具英姿，不让须眉，褪去了一身稚气，更显清丽脱俗，这般看去，宛若海中仙子，煞是迷人。
“在海上，这画中女子，乃是北国黄海的海盗之首，人称碧海龙女。”花仟少如实答道，这女子，他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并没有深入打过交道。
“北国黄海……”摸着画卷上的女子，男子喃喃自语，心底那棵枯掉的树，痛并重生着。
蛰居于茫茫浩海之中一处名为谪仙的小岛之上，一颗被尘世所累的心洗净了纤尘，凡尘往事早已如过眼烟云。
天地景物，如林间之空翠，水上之涟漪，潭中之云影，草际之烟光，月下之花容，风中之柳态。若有若无，半真半幻，最足以悦人心目而豁人性灵，真天地间一妙境也。
竹叶杯中吟风弄月，躲离了万丈红尘。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执一卷书册，煮一壶清茶。
这便是龙玥在岛上的生活，只是如今的她，不叫龙玥，也不叫楚凤儿，而叫半夏，一种中药的名字。
五年前，她醒来的时候，就已漂泊到了这个岛上，寒冬腊月，她冻得快要死去，腹中胎儿险些滑落，幸好一切相安无事，她没有记忆，也不想要去寻找记忆，就这样生活在岛上，而后机缘巧合下，她收了个丫头，起唤苁蓉，帮她照顾那两个调皮捣蛋却又惹人喜爱的小鬼头。
这小岛虽位于海上，却是处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可谓海上蓬莱，青山碧水，茂林修竹，芳草落花，无一缺少，更有几间布置简洁却很雅致的木屋，可供居住。
房间内留有大量的医术，而岛上的药材，从名贵到普通，也颇为齐全，看样子都是岛屿的主人所留下的，这么多年却也未见他归来过，龙玥一直悉心照料，研读医书，五年的光景却也颇有成就，行医救人不在话下，只是她并不大喜欢在外走动，离岛的时间有限，要想得到她的医救亦非一件简单的事，须看那人的造化了，若对了她的心思，分文不取，若是不对她的心思，千金不救，所以有人称她为碧海龙女，也有人叫她碧海魔女。
其实说她是海盗之首，倒并不全是事实，她不过是在机缘巧合下，救了前任海盗王的妻子，得保她多活了几年，在那女子过世不久后，海盗王也抑郁成疾，终随其而去，便将海盗令交给了龙玥。
她自是看不惯那群人打家劫舍，祸害过往船只，又不能将这个组织遣散，于是便彻底改了制度，以重刑约束，只许给过往船只保驾护航，利用他们对这片海域气候的熟悉，确保商船顺利通过，从中收取适量钱财，如此，既不伤人性命，自己也无需再在刀尖上过活，海盗们倒也十分乐意，没有生命危险，又可保一家老小温饱无忧，岂不乐哉。
才小半年的时间，海盗们受益良多，也算彻底安定下来，这保驾护航的工作做的是风生水起，慢慢走向国际化正规，而龙玥也可功成身退，再也不用跟着上船，没个安宁。
这些都是莫辰逍到随花仟少到了海上之后，才慢慢打听到的，至于龙玥这五年都是怎么过的，还有两个传说中的小鬼头是谁，以及那个名为苁蓉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这都是他在不久的将来即将了解的事情了。
春日的海边，虽然阳光明媚，却还是有些湿冷，两个小家伙，光着脚丫，踏浪奔跑，身后跟着一只幼年的白虎和一头仅有几个月大的雪豹，这岛屿即为谪仙岛，珍禽异兽自是少不了的，可这二位“不速之客”，则是这两个小家伙从过往的商船上生生要下来了，还口口声声喊着是爹地，真是快把半夏这海上龙女的脸都丢到苍蝇嘴里了，怪只怪她不该骗这两个小鬼头，说爹地被她给弄丢了，搞得这兄妹两个三天两头就带回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喊爹爹，植物动物到活物，就没这两个小家伙弄不回来的。
“哥哥，你快看啊，那里好像有个人，是不是爹地回来看我们了？”粉雕玉琢的娃娃，翘起肉嘟嘟的小手指，指向不远处的海滩，奶声奶气地喊道，就在她手指的方向，正有个人躺在浅滩中，身体还被海浪冲刷着，身上多处伤口，血痕累累，狼狈不堪。
“咦？好像真的是爹爹奥，我们快去看看。”裤腿挽的一个高一个低，又湿了一大截的小男孩，从后面探出小脑袋，嘴里含着手指，歪着头打量了那人半晌，才招呼妹妹跑了过去，身后的小白和大白紧紧跟着，撒欢似的在海浪中嬉戏着。
“哥哥，你看他长得好漂亮奥，这回一定是爹爹了，娘亲说爹爹非常非常漂亮，所以哥哥和夏儿才会非常非常漂亮的。”粉嘟嘟热乎乎的小手笨拙地扒拉开男子脸上的湿发，那是一张她见过最美的脸，乌溜溜的眼珠转动着，夏儿开心雀跃地眼睛发亮，恨不得立刻将这个人拉到娘亲面前，求证去。
“夏儿，你看他长得像我吗？”半儿把圆圆的小脑袋凑了过去，挨着地上的男子，看看他，又看看妹妹，奶里奶气，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问道。
夏儿看得认真，从眉毛，到嘴巴，一点点做着比较，最后得出结论。
“这个一定是爹爹了，爹爹，爹爹，你快起来啊，快起来……”清澈的眸子，干净得如雨洗的晴空，纤尘不染，夏儿扑到在男子的怀中，小手揪着他身前的衣服，使出吃奶的力气，摇晃着，看得远处的花仟少着实为自家主子捏了把冷汗。
为了演得逼真，莫辰逍身上的伤每一处都是真的，连昏死也并非假装，若是再被这两个小家伙胡闹下去，估摸着不死也残了。
“别摇了，夏儿，爹爹受伤了，我们快把爹爹送给娘亲救治吧。”血浓于水，两个小家伙终于是讲究点良心，没辜负莫辰逍的一片良苦用心。
只见半儿拍了拍手，逐浪嬉戏的白虎和雪豹便飞快地跑了过来，将地上的男子驮到了背上……
半夏接手海盗组织后，将其改名为观海阁，而自己则成了名义上的阁主，但她除了改革这一事，亲力亲为，其余诸事全不过问，一律交与林羽与林芙两兄妹打理，自己不过是个名义上的阁主，偶尔发表一点小意见，若不是答应了海贼王，她连这阁主也是不愿当的，可如今想把担子交出去，恐怕还需些时日。
五月的天，梨花飘香，树下，半夏正与林羽和林芙商讨着阁中的一些事情，远远的便望见全身脏兮兮的半儿和一旁浑身湿嗒嗒的雪豹。
于是乎，便有了以下河东狮吼的片段。
“半儿，你给我滚过来！！”
林芙吓得抖落了大半杯茶，兄妹俩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眼，又来了！
为了以免被牵连他们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好。
“那个阁主啊，我们就先走了！”
“半夏姐姐再见！”
不远处一身是泥的半儿，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旁边的夏儿一眼，奶声奶气道，“怎么办？”
“娘亲叫你，又没有叫我！”夏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着一身狼狈的哥哥，一脸嫌弃地把小屁股往远处挪了挪，其实当妹妹挺好滴，她再也不吵嚷着当姐姐，每次闯祸，娘亲一定是先数落哥哥，恩，就这么决定了，以后还是安分当妹妹。
半儿含着食指，聪明的小脑袋仔细考虑了一下下，当即做出明智的决定。
圆滚滚的小身子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一屁股坐下去，然后躺下来，身子用力往旁边一倾斜，一滚……
半儿骨碌碌直接从软软的草地上斜着滚了下去。
满身是泥，现在还沾满了绿绿的青草叶子，直接撞进了半夏的怀里，半夏白色的衣服被他蹂躏得惨不忍睹。
“娘亲，抱抱！半儿有乖乖滚过来哦！”软软的小身子在她身上蹭啊蹭啊，然后又不甘心地爬上去，勾住她的脖子，在她面色铁青的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不远处的夏儿悠悠然地踱了过来，并且极有先见之明地用肉嘟嘟的小手堵住自己的小耳朵。
“苁蓉——”
“小姐，来了来了！”一身月白罗裙的苁蓉从百米开外的竹林赶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条宰杀到一半的鱼。
“小姐，我明白！”不待半夏说话，苁蓉便火速一手拎着鱼，一手拎着半儿跑远了。
正好两个一起洗。
“娘亲，娘亲！”
“夏儿！”看到还算干净的夏儿，半夏稍稍缓了口气。
“娘亲，夏儿有一件事情要对你说。”夏儿很郑重地说道。
“什么事情？”
啪啪啪！
夏儿煞有介事地拍了拍粉嘟嘟的小手，随即一只威武的白虎从草丛里现身，往这边走来。
白虎原本纯白无暇的毛发如今已经变得满是血污。它的身上背着一个全身湿透的的男人，男人身上多处伤口，头朝下，头发挡住了他的相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夏儿，这是怎么回事？”半夏隐忍着怒气说道。
起风了，旋风裹挟着纷纷扬扬的花瓣席卷而来。
“娘亲过来！”夏儿扯着半夏的裙角往白虎走去。
“大白，快把爹爹放下来！”
夏儿一声令下，大白很听话地跪下前脚，将背上的男子放下。
爹爹？半夏一听立即抬手拍额，又来了，又来了！以前捡雪豹，捡老虎什么的也就算了，现在居然真的把人也捡回来了。她真是不应该告诉这两个活宝是她把爹爹弄丢了，害得她整天得处理一下稀奇古怪的东西。
半夏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应该是受伤后坠入海中，又被海水冲到这里的。
其实谪仙岛距离海岸并不算远，只是地处位置比较复杂，且有鲨鱼出没，寻常人若想找到这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至今上过岛的人寥寥可数，观海阁中也只有林羽和林芙上来过，还是在自己的引领下，而这男人居然可以漂到了这里，倒是和她五年前相同。
看他浑身是血，身负重伤，绝对是个麻烦的人物，动物她可以收留，可是这个人绝对不能留。
“娘亲，这次夏儿真的找到爹爹了。”夏儿信誓旦旦地说道。
“从哪捡来的就扔到哪里去！”半夏的语气毫无商量地余地，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娘亲，你看看嘛！搞不好真的是爹爹哦！”夏儿再接再厉道，扯着半夏的裙角摇晃着。
“夏儿，你也要惹娘亲生气吗？”半夏低下头，望了一眼裙角边小小的人，心中隐有不舍，两个小家伙一直想找爹爹，可她都不知道他们的爹爹是谁，又让她去何处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