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性骚扰案件到现在为止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例,中国如此之大,反性骚扰的声音是如此之弱,不能不让很多人困惑。是生活中遭遇性骚扰的女性太少么?不是,有一项统计数字表明,在接受关于“性骚扰”调查的百名女性中(年龄在20~35岁之间),有65%的人受到过不同场合、不同程度的“性骚扰”。事实是,敢于对性骚扰说不的女性太少,敢于用法律武器回击性骚扰的女性更是少之又少,绝大多数女性面对性骚扰采取的态度是沉默。
羔羊为什么沉默
遇到性骚扰以后,人们通常第一反应会是什么呢?勺海市场研究公司的调查显示,选择“暗示对方放尊重些”的人最多,为37%;出于种种考虑,保持沉默的人有10%左右;有14%的人回答说要用法律维护自己的人身权利;坚持让对方赔礼道歉的人最少,只有2%。另外,有一些人选择了悄悄躲开,还有极少数的人会选择叫骂和打人等比较激烈的自卫方式。比较而言,敢于公开维护自己的权利的受害者只是少数。
为什么受到了性骚扰,很多人却甘心做沉默的羔羊?迫使受害者这样做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呢?48%的人认为是羞于启齿,害怕周围人的误解。有22%的人认为目前的法律环境不支持,找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法。10%的人认为自己的事情没有必要让别人知道。7%的人认为主要原因是对方是自己的上级。另外,还有一些人是害怕受到报复。目前并没有一个好的社会舆论环境和法律环境能够给性骚扰的受害者提供足够的支持,这是迫使很多人忍气吞声的主要原因。在生存的压力和生命的尊严之间的交锋中,有的人不得不牺牲后者。
人言可畏,被骚扰成了骚扰者
“这种事哪里说得清,弄不好自己的清白给毁了,还不如忍一忍。”
中国人“忍”字当头,男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女人,别说大多数女性对性骚扰忍气吞声,不愿意去告发,就算别人看不过去替她告了,有时怕毁了自己的声誉还不敢承认。
纤云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子。可能因为家庭背景和个人审美观的问题,纤云喜欢穿一些常人眼中的“性感”衣物。特别在夏天,她喜欢一件吊带搭配牛仔热裤,青春靓丽,惹来不少艳羡的目光。
一天午休时,纤云正趴在办公桌上打盹,隔壁的同事李进来推醒她,说有事要和她商量。纤云虽然有点纳闷,因为之前两人并没有深交,只是普通同事关系,但李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纤云也就迷迷糊糊地跟着他来到单位附近一所中学的操场上。因为下午有一场职业考试,学生都放假了,操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同事李半天不说话,走了一圈后开始讲些没头没脑、断断续续的话,纤云慢慢清醒过来,女孩子的直觉告诉她,同事李是不是想向她表白什么。她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同事李突然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住纤云不放,嘴里还喃喃地说喜欢她,并要强行吻她。纤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她拼命挣扎,猛踩了他一脚,趁同事李抱脚之际顺势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回办公室以后,纤云没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可不久,她却听到关于此事的完全不同的版本:在这个版本里,她成了勾引同事李的坏女人。流言在办公室里传来传去,最后一个知道的就是纤云。而最让纤云难过的是,她的好朋友丽第一个表示相信此事,还说:“如果她没有做过,别人为什么要说是她呢?”“我一直拿丽当知己看待,她应该很清楚我的为人,为什么一出这事他们一个个宁可相信李而不相信我呢?”纤云百思不得其解。
纤云的另外一个好友华也说,纤云平时穿着性感,给人的感觉又比较柔弱,很容易引起男人的遐想,进而转为行动……
华的潜台词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连同是女人的好友对纤云受到性骚扰尚抱如此态度,还能指望谁去理解纤云呢?
24岁的女秘书何小姐也领略到了人言可畏,她说:“那是我第一次应聘的公司,上班不久,我们部门经理就开始格外“关照”我,借谈工作之机摸我的脸,一次两次我忍了,谁知他得寸进尺。没社会经验的我气不过就将此事告诉给公司的一位女同事,哪知她又告诉了别人,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传到经理耳朵里,经理恼羞成怒,立即将我辞退,且大造舆论说我先引诱他,一时舆论转向,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狼狈至极。”
面对性骚扰,女硕士生蔚说:“我绝对不会选择摊牌的做法,这并不是说我不看重尊严,而是这种做法不但保护不了自己,反而会使自己的名誉、利益受到侵害。因为社会看待妇女的旧观念作祟,我们往往要受到强大的心理道德和社会舆论的压力。”
为了来之不易的工作,委曲求全
现代女性和男性一样承受着生存的压力。白领女性面对骚扰时,首先想到的常常是“我如果告发,肯定会失去工作”。为了来之不易的工作,部分女性不得已选择了沉默。
北京某外资公司担任市场部副经理的刘小姐说:
我一直觉得我是那种比较想得开的女人。
我不觉得发生在办公室里的那些什么骚扰啊之类的有多严重,但是,我比较关心的是,如果我默默承受了这些,我能获得什么?我认为,一个人的一切付出都是要获得回报的,也就是说,没有人愿意做赔本的生意。
我第一次遭遇到这种事情,还是在广州。那时候刚刚毕业,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珍惜得不得了。我的上司是一个从美国回来的中国人,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好像是正人君子。我给他当秘书。开始还没什么,后来就越来越不对劲了。他的老婆、孩子都在美国,只有他一个人在广州。他工作没有准确时间,要求我这个秘书也不能按时下班,实际上,我就是一个“全陪”。
感觉到不愉快是因为有一次招待客户吃晚饭。他没有介绍我是他的秘书,对方本来就容易产生误解,会以为我和他有什么暧昧关系。吃饭的时候他又频频地搂我的肩膀,那种轻浮也给了对方不好的感觉。我觉得他甚至是在暗示对方,我不过就是一个按钟点收费的小姐。那天晚上,客户对我也非常不尊重。在KTV,提出了很多无理要求。
你可能不能想像我当时有多愤怒和尴尬,我才刚满22岁,完全没有社会经验。我一边把往我身上靠的男人推开,一边掉眼泪。我跟老板说:“我要辞职!”他竟然厚颜无耻地告诉我:“你辞职可以,明天早晨我就批准。今天的服务你还没有完成,完成不好,我照样有权惩罚你。”用落荒而逃来形容我第一次辞职并不夸张。那天我气愤地走了,第二天也没有到公司去。
第一次辞职我的损失是一个月的工资4000块钱和离职费2000块钱,加上我放在办公室的一些必需的东西,差不多也有1000块钱吧。其实最大的损失不是这些,而在于我此后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处于失业状态。我自己没有什么积蓄,没有工作让我怎么活?
人是被生存压榨到丧失原则地步的,这一点我特别相信。我吃着方便面,住在地下室里的时候就在想:假如当初我忍一忍,不就没有今天了吗?
找到现在这个工作挺不容易的。我先是在广州做,然后被调到北京的总公司。其间的事情怎么说呢?酸甜苦辣,一言难尽。但是,我忍了。
你别误会,不是说必须得像妓女那样才能得到前程,不是这样的。但是,你要说是完全凭本事,凭个人奋斗,也不是这样的。我觉得我是因为第一次的教训,开始学会了既要保护自己的安全,又要从对方手里获得利益。有些小事情,比如摸摸手,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能意味着什么吗?偶尔有一些单独接触,好像挺暧昧似的,其实什么也没发生。如果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你会懂得怎么样利用自己的性别优势,在不损失自己的情况下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我觉得这就是报复了那些成天想欺负女人的男人。
不是有句话说“我用青春赌明天”吗?女人要想得到好的生活,我觉得不赌是不行的。
42岁的陈童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看上去很年轻,在一家国有企业办公室工作。陈的男上司已50多岁了。一年多前她就听一些女同事私下说到这名男上司有双“咸猪手”,陈童并没在意。
2004年5月初一天,下班后陈童单独留在办公室加班。7时刚过,办公室门被推开了,男上司搬把椅子挨陈坐下。他请陈共进晚餐,陈想到自己女儿都已经上大学了,答应陪他吃晚饭。晚饭后,满嘴酒气的男上司开始对她动手动脚,嬉皮笑脸地提出一起去开房。陈童愤怒拒绝。
陈说,从那以后,自己单独在办公室时,男上司准会跑进来,讲下流话,把肩摸手。有一次,他将办公室门反锁,抱住陈一阵乱摸,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下流话。陈童拼命推开并赏了他一巴掌。此后,这名男上司经常向她发一些黄色短信息。
陈既害怕又愤怒,又不知如何是好,天天担忧、恐惧,晚上老梦见男上司那双“咸猪手”,整日精神恍惚。
客户就是上帝,得罪不得
白领女性在面临来自客户性骚扰时往往被迫就犯,因为她们深知,客户就是上帝。“上帝”是不能轻易得罪的,因为客户的态度直接关系到自己的销售业绩。
而相当一部分的客户也确实是以“上帝”自居的,他们因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所以实施性骚扰时往往更大胆,更直接。
小梅,27岁,是保险公司业务经理,她说:
一次,一个客户打电话给我,让我们碰个头,他给我订单。
我当然是满心欢喜地应声而去。没想到,一直等到晚饭吃完,他都没有提及正题,和我闲扯了好久,后来又提出去“蹦的”,眼看着“上帝”的脸要变色,我只好答应。
疯狂的迪斯科音乐暂告一段落,随着灯光的逐渐变暗,两步舞曲的响起,他不由分说,又把我拉下了舞池,而且抱得我很紧,彼此的呼吸都听得见。想到这次订单将给我带来的巨大收益,我一直隐忍不发,好在他没有更加出格的举动,我也终于拿到订单。也许你会觉得我不够“贞烈”,但没办法,业务做久了,我真的已经习惯了这种“小小代价”!
小娜,30岁,是个业务经理,她说:
我是公司的业务部经理,经常需要同客户打交道,大部分客户都是男性,我不得不使尽浑身解数周旋于他们中间。在这些交往里,免不了遇到些色眯眯的、爱占女人便宜的男人,他们在吃饭时故意把手放到我的大腿上揉捏,借着喝了几口酒说些下流话,开很低级的玩笑,或在我面前大讲些他们玩弄女人的风流韵事等。对这些,我都见怪不怪,不拿它当多大的事,也不认为是自己受了侮辱。做的就是这份相互交往利用的工作,若是太过拘谨、敏感,那就什么事也别想干成。要想成就一番事业,总要付出些代价。
小雪,31岁,是医药公司销售代表,她说:
我常常觉得这个世界特别不公平,男人永远比女人拥有更多的优势,无论在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我觉得女人在外面工作特别艰难,不光是说生存的压力和承担的家庭责任,除了这些以外,还要承受来自一些坏男人的欺负。
我现在就面临这样的问题。我是单身女人。大约两年以前,我前夫出国了,他很快有了新的爱人,我们离婚了。离婚之前,我没有感觉到过什么特别的、被男同事欺负的事情。但是,离婚之后就不一样了。好像真是像老人们说的那样,寡妇门前是非多。好像一个女人离婚了,或者被她的男人抛弃之后,就可以被所有的男人羞辱和捉弄似的。
我们做销售的人比较注重个人形象,平时,我还是很爱打扮的,离婚之前和离婚之后没有什么不一样,我觉得离婚和挣钱养活自己是两回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衣着也好像成了在勾引男人的信号。我的一个男同事,已经40多岁了,我觉得他特别无耻。只要我换了一件什么衣服,哪怕就是一条丝围巾,他也要品头论足一番,说一说也就罢了,他不光是说,还要动手来摸摸,摸着摸着就不三不四起来。我也不敢叫,只能躲。一个办公室就我们两个人,我怎么躲?这样的事情特别多,比这过分的事情也特别多。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要是去说,别人会不会想:你一个离婚女人,人家有良好的家庭,你说人家欺负你,还没准儿是你勾引人家呢。我反而里外不是人。
说实在的,现在这工作我真不想干了,可是,我到哪儿再找一个收入这么好的工作?我知道我越是不说他就越是变本加厉,可是,我说出来,有人会相信我吗?又没有一个专门的部门来惩罚这些人,说了有什么用吗?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求告无门,忍一忍算了
当女员工哭哭啼啼来诉说怎样遭受某位男同事的抚摸甚至撕破衣衫时,有些领导最关心的是有没有真正的性行为。
“既然没有发生严重的后果,我看就算了,要不我去批评他一下,让他给你赔个不是,再不让他赔一桌酒,大家和好算了。”
“真的怎么样”成了人们判断男女之间行为是否可以原谅的惟一尺度和普遍标准,难怪西安第一例性骚扰案被告毫不慌张:“我没有真的把她怎么样。”
对大家公认的“真的怎么样”标准,女性还有什么话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