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血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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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谗言祸国

“这些女子倒都是落落大方,不落俗形,恍恍然若凌波仙子,不亏为大宋人物。”马林看年轻男女互相追赶、嘻戏,觉得甚为有趣,笑着说道。

“这马叔就不知道了,大宋婚姻对门第要求不高,一旦能够被哪家贵公子看上了,就可以一步登天,连带着家人也会有好处,这是姑娘们寻找联姻对象的最好时机。”李节也笑着指点着告诉他们,然后捉狭的挤挤眼睛:“两位叔叔现在身边孤单,都还没有妻室,干脆在这些美女中挑选一个,到时候让我叔父做媒,帮你们提亲如何?”

“得、得、得,节小子你可别害我,我今日没得罪你吧?”马林连连摇手,马上拒绝。

“马叔你就不要管了,赵良嗣赵大人正在为他寻找合适的贵家小姐,准备联姻呢。”虞允文也觉得的好笑:“至于我,暂时还没这个心情,李兄的媒是做不成了。”

一直热闹到半夜,一长串红色纱球灯笼挑起在半空,大家都知道这是御驾回宫的信息,街上的百戏演出停止,渐渐安静下来。

三声击杖声响过之后,殿前护驾诸卫排开銮驾,皇帝回宫,百姓在街边跪送。

随后,宣德楼四周的数十万盏灯慢慢熄灭,百姓们渐渐散去,到其他地方接着观灯、玩耍。

元夕佳节此后进入了高潮,无数缤纷的烟火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绚烂的华灯将会通宵达旦,整个汴京城早已成为了梦幻之城。

正月过后,幽云那边又出了事。战略重地平州的主官——身为幽云汉人的原辽平州军节度副使张觉,投金后被金人任命为南京留守,掌管平州、营州、滦州。但张觉依然心念汉人,对金人心存疑虑,结果在自己的下属和路过平州被押送北上的幽云汉人的支持下,宣布反金,投向大宋。

张觉的使者、谋士李石到达汴京请求内附,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大宋朝廷和士林都陷入了该不该接受张觉的投靠、以及如果接受又如何应对金人的争执中。

平州内的辽东走廊,连接女真人故地辽东和幽云,其中的山海关是大金志在必得的战略要地。天子赵佶为了控制大金进入中原,有意接受张觉反金归宋的行为。朝廷中的那些只知争权夺利的重臣们,不是明哲保身、就是糊涂透顶,大多逢迎上意,没有人站出来反对皇帝引火烧身的举动。

赵良嗣急了,以他对女真人的了解,认为这个化外民族绝对不好惹,性如虎狼、又狡诈万分。他深知两国之约已经明确禁止在对方境内招降纳叛,大宋如果收纳张觉,是大宋先违约背盟,女真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搞不好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

已经无法沉住气的赵良嗣,不仅自己极力上表反对朝廷介入金朝内乱,并通过马林将他的意见传达给了虞允文,请李纲等人出面帮助自己,说服朝廷立斩李石,将头颅送回大金,以表示大宋的诚意。

皇帝还没能被说服,但已经罢相回到家中、由于身体原因被道君皇帝特许暂不离京的蔡京,发现了赵良嗣居然主动和李纲联合上书反对皇帝的做法,这回可算是找到了他所认为的、暗中害他的人。

只顾发泄怨气的蔡京,根本就没有考虑赵良嗣为什么要如此激烈的反对收纳张觉、甚至冒着被同党认为是叛徒的危险,只是想报复自己的仇人,让自己的同党故意与赵良嗣作对。蔡京的同党甚至在皇帝跟前进言,诋毁赵良嗣是收了金人的贿赂,不愿意皇帝再立下盖世之功。

稀里糊涂的天子赵佶果然听信了蔡京一党的谗言,根本对赵良嗣的忠言不予理睬,接受了张觉的内附,将张觉的手下改为泰宁军,并加封其为泰宁军节度使,总管三州的兵马。

赵佶对自己能够轻易控制平州要害还很是得意,他就没有考虑到强盛的金国不是没落的辽,一旦激怒了大金的后果会有多严重!

李节陪着虞允文从李纲的府上出来,慢慢的沿着街道往前走,两人现在都没有说话的兴趣。刚刚他们才从李纲那里知道,朝廷已经决定了接受张觉的内附,还根本没有考虑到如此做后果。

三个年轻文士迎面走来,看到李节,便走到了他们的面前,一个文士立刻拱拱手,笑着开口打招呼:“孝节兄,好久不见。”

“太常兄,你这是准备去哪里?”李节也笑着和对方答话,顺便拱手还礼。

“我们准备去金明池聚会,高兄他们已经过去了。孝节兄,好久没有在谈诗论文了,你当初可是我们太学中的论辩高手,你也一起来吧。”

位于京师的太学和国子监是大宋优秀士子汇粹之地,由于大宋风气开放,思想活跃的年青士子们在学习之余常常讨论实务、评论官吏,乃至军国大事,还真有当年大汉时期太学的遗风。

当然,在这里面能够因为辩论而被称赞的,水平也绝对不会差。

“这……”李节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看虞允文:“我这里还有朋友,不方便,下次吧。”

虞允文听了,只是淡淡一笑:“贤侄,现在没事了,你去吧,我自己回去。”

“这位文士何不一起前去?大家不过是以文会友,是一群士林之人结交英材的聚会罢了。”

“这不太合适,我并不是太学或者国子监的学生,也不是大宋的贡生,”还没等李节想到该如何回答,虞允文已经淡然的说道,不等对方开口,他干脆直接把话挑明:“我来自幽云,即所谓的‘北方蛮子’,只怕没有资格参加你们的聚会,还是不去为好。”

“阁下是不是文士?或者干脆就是大宋的官员?”旁边两名文士显出了有些诧异的表情,面前的张公子却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现,而是直接问道。

“我现在是中书舍人,一个闲官。”

“阁下应该就是虞允文虞大人了,在下张行华张太常,见过虞大人。”张公子听了虞允文的自我介绍,立刻向他行礼如仪。

虞允文甚觉意外,这汴京城里认识自己的人实在是太少,就算加上自己的同事,估计也不会超过一百个,这位张行华公子应该没有照过面,他怎么会认识自己?虞允文扭头看了看李节,可李节却向他摇了摇头,摊了摊手做了个不明白的姿势。

对面的张行华看到他们两个的表现,笑了起来:“虞大人,你的事不是孝节兄告知我的。,是您的同僚刘文全大人对我提到过您。他是我家的世交,对您可是很佩服的。至于您是不是幽云人,我觉得和参加聚会没有什么关系,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看不起幽云汉人。虞大人,请原谅我刚刚见面就多嘴多舌,但我觉得,想要让大家接受幽云汉人,还是应该和大家多接触为好,还是一起去吧。”

为张行华的真诚所动,虞允文终于答应和他们一起去参加这个聚会,他也想借此机会,看看一般的大宋士子是怎样看待朝廷最近的举措。

一路走、一路交谈,经张行华自我介绍,虞允文才知道,张行华是大宋主管军队调动和指挥的枢密院副长官——同知枢密院事张叔夜的孙子,为人洒脱,在太学士中很有威信。另两位同行的文士也都是太学士、官家子弟,宋太文,字同节;曹义,字守文,在太学中十分活跃。

金明池是汴京城里著名的名胜之地,也是京城人士最喜欢的聚会之所,这座江南风味浓郁的园林占地足有近百公顷的面积,亭台楼阁充斥其中,树林花草无数。金明池中分成了九个独立的庭院,以方便客人们在此聚会、行宴。

现在,位于左侧的流香园里随处可见身穿文士长衫、头带文士帽的士子,正这儿一堆、那儿一群的在高谈阔论。

看到张行华一行进了大门,就有不少士子热情的跟他们打招呼,四名士子都忙着还礼应答。

虞允文看着这些风华正茂的大宋年青士子,心中不由得想起自己学习的时候,可惜,那时的大辽管制甚严,除了关系默契的至友,谁都不敢在一起谈论国事,以免祸从口出。从这点来说,大宋还真不亏是人文汇粹之地。

穿过十多个庭院,他们才来到了流香园的院子里,这里十分宽敞,人也聚的最多。此时,一名文士正在中间发表着高见,神采飞扬。

张行华把他们带到院子旁边一个石桌边,笑着说道:“今天本来是要会文,可听他们讨论的内容,全是最近的国事。现在,我们先坐下,听一下他们怎么说。”

刚才的那位文士此时刚刚结束了他的发言,旁边一人高声接口:“今上自登基以来,虽然内政多有失误之处,但边关捷报频传,对西夏、对辽作战都是连战皆捷。现已收复幽云十六州,创下不世功业,理应锐意进取,将中原全部收归我朝。朝廷决定接受张觉的内附,也是出于此意,诸位在这里夸夸其谈、肆意批评,又有何宜。”

“此为持国之论!”

“确有道理!”

“有理!”

……

院中诸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但大多出言赞同。

“不知军国国家大事需要谨慎、小心,却在这里不知天高地厚的说什么大话,左右都是书生意气,荒谬!”一个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立时打断了士子们兴奋的应和之声。

所有人皆是一惊,齐刷刷的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却是来自院子后面的一个石桌边,那里坐着三名士子,这话就是坐在中间的那名士子说的。

“费行云,你也不过是个太学学子罢了,又懂得什么国家大计!”一名文士愤愤不平的抗声反驳:“想那金人不过是些蛮人,素来持勇斗狠而已,大辽之败是金人遇上辽朝天灾,得了个大便宜而已。我大宋国力强盛,怎能由着金人指使。何况,那张觉之叛,是金人自己处事不当、苛待汉民所至,并非我朝挑动。平州之人愿意回归中原,我朝容留幽云汉人有何不可?同族同宗,理当收容,难道要让他们自生自灭不成?”

“同族同宗?要真是如此,‘北方蛮子’此语又从何而来”费行云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跺,冷着脸讥讽:“自家之事自家知,什么‘大宋国力强盛、天下无敌’,不过是骗骗人的把戏。若真的国力强盛到可以招降他国臣民叛逆,而不必在乎别国反应的地步,那当初为何又要金人帮着攻下燕京?那岂不是多此一举?!总不至于我们的大臣们觉得自己得的好处太多,要给金人多分肉汤,我等只吃骨头就可以了吧?!”

费行云轻蔑的表情和毫不留情的挖苦,根本就没把在场的士人放在眼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些士子大多是各地的才俊之士,平日价自视甚高,常常以未来的“国之栋梁”自诩,哪能受的了别人公开的蔑视!整个庭院之中顿时沸反连天,众士子们七嘴八舌,纷纷要那个费行云把话说个明白,不要在这里虚言诓骗。

与费行云同桌的士子原本只是在一边听着众人争辩,可现在听大家的话越说越难听,最年轻的那个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手指着面前的众多士子画了一圈:“诸位,费兄之语确有不当之处,但诸位也都是我大宋士林之人,这礼仪风范乃我文士修养,如何此等没了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