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听了这话,越发的冷了心神,道:“若是我这样,倒不若直接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也最后落得一点清净,不若难以脱开的泥泞污泥之地。”
惜春孤僻冷傲的性子越发的浓烈,让黛玉心中闪过一丝不安,若说她有什么不舍,便也只有这年纪小小的惜春罢了,如今惜春生了弃世的念头,她那冷心冷情的性子只怕会一直走到底。
“四妹妹这话说说也就罢了,世间之事没有什么难事能过不去的,万不可先放弃了自己,到时候谁也难以相救。佛经之类素日里念着清净心神,多行善事也就罢了,若是执意遁入空门,那空门也不是躲避凡俗尘念之所,反倒有些亵渎了那佛门。”
黛玉从来都不是苦口婆心之人,说的这话连她自己亦觉得有些不伦不类,不觉自己倒是先觉得好笑,道:“我倒是越发的说的不像了,只还是那个意思,四妹妹要明白才是。”惜春低头静静望着绣鞋上的玉兰,半晌没有吭声。
看了看外面天色,迎春带着她们姐妹两人起身,道:“妹妹好生歇着吧,我们也该回去了。”那府中还等着她们的回话呢,只怕又是一场难以平息的波涛巨浪。
看着门廊处放着的一箱箱补品和精美布匹首饰,黛玉淡淡摆了摆手,道:“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我这儿原也不缺什么东西,你们带回去便是,我经不起这些东西。”
探春看了看黛玉,又看了看迎春惜春,三人对视一笑,道:“我们原也知道姐姐不喜这些东西,所以我将那东西贴了一些签子,上面写着她们各自的名号。不管姐姐要不要,也该给姐姐一个防范才是。”
探春指着那个花梨木长条盒子,眉眼带着三分笑意道:“那里面是我和二姐姐四妹妹准备的一些东西,是给姐姐的,姐姐若是不嫌弃只管拿着便是。”
春纤和雪雁上前拿过那长条梨花木盒子,命了一旁的婆子将剩余的东西皆抬了出去,黛玉起身送到她们到门边,眼看风雪越发浓重,迎春止了黛玉脚步,道:“妹妹自回吧,我们三人结伴而行,外面还有那些丫鬟婆子的,难保不了那些口舌纷争。”
黛玉点了点头,看着她们姐妹三人身边没有一个丫鬟,缓缓消失在漫天飘零的白雪之中,唯独余留下的脚印让黛玉看着心中泛起一抹酸意,滴滴泪珠滑落下来。
皑皑白雪欺压树枝,琼脂玉裹,淡淡雪花清幽之气让人丝丝寒冷之中,带着三分清醒。
碧瓦红墙的皇宫之中处处彰显着喜庆,红绸满挂,幽幽枝头先春一步,今年是太后七十寿辰,因着当真圣上孝心为重,民间亦是处处张灯结彩恭祝太后寿辰。
那宫中宴开隆重,所需之物宛如流水一般流入宫廷之中,亦连所有打造的钗环珠冠皆成对的往慈宁宫而去,只为太后所需挑选。
京城之中凡是有品级之人,皆要携带府中闺秀进宫赴宴,为太后的生辰增添一抹生气和热闹,三春姐妹亦是随着王夫人贾母进到这皇宫之中。
宁寿宫中莺声燕语,珠翠摇曳,白玉鼎炉之中焚着御香,幽幽飘渺香气窜入鼻端,香烟缭绕之中带着十分的喜庆之色,女眷皆在宁寿宫后西面,王公贵胄却在正殿前方,有着隔断相阻隔,倒也不怕这些莺声燕语传出去。
只因当今圣上正宫无皇后,只有皇上水宸一人陪着太后坐在上首,余下妃嫔不过按着各自品级坐在下首座位,那李妃只因入宫最早,且生有大皇子,遂坐在了本是贵妃的位子上,倒也惹了一些人的耳目,上前恭维的话语不断。
黛玉静静坐在北静太妃身旁,手中绣帕不时掩着红唇轻咳,淡淡打量的目光看着殿内这些王妃诰命之流,皆是才高攀低趋炎附势的势利眼,这也怪不得她们,她们的一举一动也牵扯着身前夫婿儿子的前途命脉,自然要小心的奉承逢迎才是。
黛玉平淡无波的眼眸落在坐在诰命之首的贾母身上,两相眸子交会,贾母慈爱含笑的点了点头,黛玉淡淡一笑,同坐在王夫人身后的三春姐妹点了点头,便也就算了。
王夫人绞着手中帕子看着坐在北静太妃身旁和定平郡主说笑的黛玉,不觉手中掐紧,眼中怒火勃发,她林黛玉凭的是什么,竟能让人这般的千拥万爱的,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野丫头罢了。
怎么与那定平郡主平起平坐的?远远瞥向那众嫔妃中容颜憔悴的元妃,越发的恨了三分,元妃似有若无的眸子扫过来,不觉带着几分凄凉之态。
想她自从贬为元嫔,素日里宫中阿谀献媚之人皆无,取而代之的却是嘲笑讥讽,更是禁足三月,难见贾母诸人,今儿好容易借着太后寿辰,方才大赦天下,亦连她也出了那凤藻宫,解了禁足的皇令。
再见到贾母之时,元嫔仿若隔世,似乎所有的心思皆已经看的淡了,只对那亲情的渴望越发的浓重,看王夫人关切的目光,不觉眼眶有些微热,急忙撇开眼去不敢再让人寻了由头。
黛玉本因生病之因尚且在休养,并未公开她郡主的身份,是以便想要借着今日寿辰与黛玉极大的荣耀,也算是让黛玉能有所依附,让那些朝中诰命之类瞧清楚,黛玉并非她们可欺之人。
黛玉绣帕轻轻掩住口内一点轻咳,一旁的水宛瑜急忙将桌案上的温水递给黛玉,抚着她肩膀,道:“姐姐也当心一些,今儿这大殿虽然暖和,你也该穿的厚实些,不然一会若是再有什么不好,岂不是白白遭罪的?”
一旁的北静太妃亦是笑着拢了拢黛玉披着的披风,道:“宛瑜说的是,你原也该好生顾着身子骨才是,若是错了一丝半点,我们娘儿两个还不让那小子给怪责死的?”带笑的眸子含着十分的慈爱,怜惜的望着黛玉,转而看向贾母和王夫人,却是眸光冷厉,夹带着几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