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卑微的低声劝慰,听在黛玉耳中却是一种讽刺,却原来最后一句才是贾母的心思,拉扯贾家,只靠宫中元妃不够,还要让她一个外姓骨肉来拉扯贾家,她林家是没有人,可是林家的女儿也不是贾家用来算计的棋子,更不是建立裙带关系的枢纽。
再有什么留恋也让贾母最后一句话彻底斩断,淡淡抬手拭去眼角几欲滑落的泪珠,径自起身,没有理会贾母的闪烁其词。
“玉儿”看着黛玉起身,贾母有些慌乱的看着她面上的决然,不由得急切唤出声,黛玉是她的骨肉孕育出来的,她不想看着黛玉伤心,却也只能如此。
贾府之中只依靠元妃不能得长久,再多的荣宠也只建在皇上的宠爱上,若是全部压在元妃身上,一旦元妃失宠,整个贾家也会跟着一同遭殃,百年望族便会毁于一旦。
迎春探春两人虽好,却皆是庶出,身份已经够不上高贵人家,惜春年岁尚小,湘云也已经订了亲事,唯独合适的只有黛玉,只有黛玉呀。
正巧忠顺王府的这个契机,既然元妃选了金玉,那黛玉嫁入忠顺王府的身份也够了,林家无人,贾家便是她的娘家,来日里相互扶持,富贵方才能长久呀。
黛玉背对着贾母看向窗外冷月如钩,止住颊边泪痕,淡淡一声道:“外祖母若是将这些家族兴旺放在女儿家身上,这个家早晚会完,莫若让府内公子爷们多学一些经纬韬略,方才是振兴家业的根本。自古裙带关系有几个能长久。”
说着也不理会贾母身后的唤声,向前走了两步,不觉两滴泪落下,又道:“紫鹃是个好丫鬟,若是外祖母中意,倒不如让她留在外祖母身边,服侍您和宝玉,也算是替黛玉尽了一点心意了。”说着不顾抹去面上爬满的泪痕,踉跄出了贾母院落,扶着春纤的手一路往潇湘馆疾步走去。
贾母震惊不已的看着黛玉远去的背影,思虑着黛玉话中之意,竟有些恐慌爬上心头,黛玉的话语似乎带着诀别之意,不由得越发的心惊不已。
想了想,忙唤了那鸳鸯进来,道:“鸳鸯你去告诉二奶奶,就是林姑娘那院落之中缺了几个婆子服侍,让她调几个身强力壮的,好生服侍着林姑娘。”
鸳鸯听着暗暗打了个冷颤,看着贾母目光之中复杂的眸色,越发的难以明白贾母心思,却也只得应了一声,自去回了那凤姐儿。
“敏儿,玉儿,你们别怪我,我也是为你们好,敏儿将玉儿托付给我,我不能看着她走上绝路,宝玉虽好,却命里不属于玉儿,也该让玉儿断了念头才是。”喃喃自语的望着冷寂天空,老泪纵横。
潇湘馆多了几个服侍的婆子粗使丫头,黛玉心中如明镜一般,万事看得透彻,自然也明白贾母的心思。
软禁吗?若是如此,她当真是让她们如此劳师动众,是否该感到荣幸呢?静静看着凤姐儿,嘴角一抹嘲讽扬起,“二嫂子亲自送这些婆子来,可见是给我极大的面子,黛玉心中好生感激外祖母和二嫂子的厚待。”
那凤姐儿虽不曾读书识字,却是个难得的通透人,听黛玉如此说,她面上亦是有些难堪无奈之色,无奈的低语道:“还请妹妹多担待一些,这个家,有时候也不是我说了算。”
掩住话语中的凄苦,凤姐儿如今越发觉得处理事情力不从心,加之那王氏姐妹和宝钗,每每夜间惊醒,皆是多年心血付诸东流,沦落凄惨境地。
王夫人自从知晓元妃的属意,更是肆无忌惮的有些刻意打压的意思,全然不顾姑侄情分,那薛宝钗看着是个温柔和厚的,内里却未必如此,瞧她素日里对人对事的态度变已经知晓。
‘不关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可是在金玉上却展现他们布置多年的缜密,处处笼络贾府人心,将那怡红院团团围住,更甚者,只将那宝玉当做踏脚石。
黛玉看凤姐儿如此容色,心中亦是软了几分,喟叹一声,淡淡目光瞥向窗外,道:“罢了,二嫂子,黛玉不怪你,今儿有一句话告诉姐姐,‘退步抽身须作早,莫与他人做嫁衣’东风如若不能压倒西风,便会永世难以翻身,到头来,不过是一场镜中花水中月。”
凤姐儿闻听此言,登时觉得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几欲摔倒在地,面上带着十分的骇然,道:“妹妹这话是从何听来的?”
黛玉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些话语与姐姐最好,若是姐姐能听得,来日里说不定有难以预定的缘法。”
凤姐儿闻听此话,好半晌方才轻轻一叹,凄然一笑道:“多谢妹妹了。”她如今身子越发的一日不如一日,膝下又只有巧姐儿一个丫头,来日里谁又能保证如何?正如黛玉所言,不过与他人做嫁衣罢了。
一直以来盛气凌人争强好胜的凤姐儿陡然间颓然下来,那般让人心疼,这些年身为管家奶奶,大家只记得她的雷厉风行,却忘记了她也是个纤纤女儿家,可又有谁会想起的?
凤姐儿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静静看着黛玉,道:“终究还是妹妹看的透彻,也罢,今儿将这几个婆子送过来,也算是全了老太太的吩咐,妹妹日后只当心一些,既然咱们不能成为一家人,我也强求不得,只妹妹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只差了雪雁到我屋里找了平儿,能帮上妹妹的,必定相帮。”
看了看四周,那凤姐儿压低嗓子,道:“依我看,那忠顺王府的事情越发没谱,只怕会是老太太的一厢情愿,到时候只怕老太太二太太间会更加微妙。妹妹也该当心,二太太似乎有意趁着那忠顺王府尚未有所行动,便修书让那甄家尽快登门,若是不错,这几日也快要到了的。”
黛玉听了也只淡淡一笑,王夫人的行动春纤早就已经告诉了她,如今听凤姐儿说心中终究有些感叹,淡淡地道:“二舅母素来对黛玉心中存有成见,黛玉已经不觉得奇怪,只是这里终究也是住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