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谁的青春仓皇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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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谁的青春仓皇结 (1)

在这所三流高中里,没有人不认识盛小凌。

她扎许多个耳洞,带最耀眼的耳钉,敢跟老师在课堂上公开叫板;她手下有许多的粉丝,她们叫她老大,她也装得像自己名字似的“盛气凌人”,尽管她笑起来的时候,总有两个幼稚的酒窝。她以自己要考音乐学院为名,组织了自己的“凌点”乐队,她是吉他手兼主唱,常常很酷地抱了吉他,在校园里走来走去,让全校的人都未闻其音,先见其人。所以基本上,盛小凌就是这所学校的超女。当然,这名号,完全是她自封的。

而另一个叫余小乐的男生,则没有她这么幸运。差不多,除了班里的同学,再没有几个人,记得他余小乐是何许人也。甚至教了他一年的老师,在路上碰到他红着脸打招呼,总会诧异地问一句:同学,你是哪个班的?而且他成绩平平,每次学校里开表扬大会,他都只有在下面鼓掌做观众的份儿。这还不算,许多女孩子,还爱欺负他,有事没事就拿他来开涮,直到他的脸,白里透红,与众不同了,这才放他一马。很不幸,我就是这个可怜的男生。

偏偏我与盛小凌,是狭路相逢的冤家。家住在同一个小区,上学的时候,她总喜欢在小区门口等着我,当然不是好心要与我同行,而是完全出于“歹毒”的心理,要搞点恶作剧给我。她还是个七品官员——卫生小组长,而且宿命般地,不论座位怎样更换,我都难逃被她管辖且吆三喝四的命运。

我那唯一一点写作的特长,也很不幸地成了遭她“荼毒”的对象,动不动便“威胁”我说:快快给我们凌点乐队写个宣传稿子,拿到广播台去吹嘘一番,如果写得效果差了,小心你余小乐的项上人头。你看,盛小凌就是这么野蛮,我永远不知道她下句话,究竟会是怎样地“恶毒”。

我一直以为,我就这样活在盛小凌的欺压下,再也盼不到翻身做主人的那一天,却不曾想,原来有时候命运对我,也算不上太过吝啬和不公。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盛小凌的秘密的,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掌握到了盛小凌暗恋陈子潇的第一手资料。

陈子潇在我的眼里,并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他自恃成绩优异,老师偏爱,就对谁都带搭不理。甚至有一次他撞到了我,连对不起也不说,就径直走开了。我瞥一眼他高傲的背影,忿忿道:有什么了不起呢,不就是个大学苗子嘛,小心被风一吹给夭折了。我这样痛恨他,倒并不妨碍他被女生们众星捧月似的,仰慕爱恋着。那些爱拿我开玩笑的女生,总是说,余小乐,你要是有陈子潇的一半好,就不会如此苦命了。

我因此便把自己的命苦,全部归根到陈子潇的身上。我发誓一定要让陈子潇出一次丑,为此我不惜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对陈子潇进行了跟踪调查。让我吃惊的是,最终出来的结果,不是陈子潇怎样“为富不仁”,要对其进行曝光,而是盛小凌,竟然暗恋上了陈子潇!

这个结论,决不是为了“诬陷”盛小凌,而子虚乌有地编造出来的。我在教室外的走廊里,无数次地看到盛小凌,在邻班的门口晃悠。目的显然不是为了模特一样练习猫步,而纯粹是因为正对门口的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坐着让她谈吉他时,因为分神而严重走音的陈子潇。

我还知道陈子潇的单车总是被无故放气,这当然是盛小凌的杰作,她因此可以假扮美女,去救她心中的英雄;尽管,她在我的眼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美女。她还为了接近陈子潇,而让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生做了乐队的贝司手,只因为,那个男生跟陈子潇是邻桌,盛小凌有无数的理由去找自己的贝司手研究工作,当然也就有了无数的理由,接近冷若冰霜的陈子潇。

这样的证据,足够将盛小凌这个气焰嚣张的家伙,打倒在地了。如果,她坚决不向我妥协的话。

盛小凌的手里,握着一个对我极其不利的把柄。是一次她找我为乐队的演出拍马,我写完后抓起来就丢给了她,没想,竟是把一首情诗,一块给了她。而那首情诗,虽然是我上课时的涂鸦之作,但题目,却写着:送给3班的萱。盛小凌多么神通广大,她很快私下调查清楚了诗中萱的身份,知道这个文静却不失柔韧的女孩,是学校的才女,常常在校报上,发表文章,署名萱草;而每每她的旁边,都会是我的大作。就是这份文字相邻的情谊,让我这个不知爱是何物的懵懂少年,突然之间,就对萱,生出一种文字之外的依恋。尽管,我从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给她写过一张纸条,但这并不妨碍我在日记里,温柔地与她交谈,并在编造的小说里,极其委婉地,传达出自己对她的喜欢。

我以为这样的心思,永远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却是因为一个疏忽,而给自己引来了麻烦,且成了盛小凌,无休无止地将我当免费劳动力使用的致命把柄。我一度因此痛恨盛小凌,甚至“诅咒”她失去记忆,这样我的那个秘密,就永远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或者,她也有一个把柄,被我紧紧握着。当这样的“诅咒”,终于应验的时候,我站在盛小凌的面前,几乎是得意忘形了。

我将如铁的证据,一条条讲给盛小凌听。她起初还要抵赖,但当我说到无故放气的细节后,她整个的人,终于如我所希望的那样,扑哧一声,瘪了下去。我在她黯淡的视线里,潇洒地伸出手去,道:等价交换,怎么样?盛小凌有片刻的沉默,之后突然又恢复了昔日的骄傲气焰,白我一眼道:我偏不给你怎么了?我还要把这首情诗谱上曲子,帮你做一次免费宣传呢!你有本事,也帮我宣传去啊,就怕没人相信你余小乐的话呢!

我的脸,涨到铁青。但却是强压住了怒火,淡淡说道:好,盛小凌,那你就等着看吧。

我几乎是连夜炮制了一首梨花体的讽刺诗出来,情诗里并没有提及谁是那个招摇过市的吉他女王,谁又是总被美女营救的落难英雄,但当这首匿名诗贴在人来人往的广告栏上的时候,还是如一枚炮弹,落入人群,不过是瞬间,就闻到了浓烈的硝烟的味道。

消息传播的迅速,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本只是想吓唬一下盛小凌,知道她每天下午,常在广告栏下,站等乐队的人来。我以为这首诗,在她看到的当天,就会被撕掉的;但当我在拐角处,偷觑的时候,却发现,盛小凌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便在周围人的议论里,扭头走开了。而那首诗,也就这样,被人嘻笑看了一个星期,在一节晚自习后,才悄无声息地没了踪迹。

没有人知道是谁撕掉的,这个问题,也早已不再重要;因为,基本上全校的学生,都知道,个性不羁的盛小凌,暗恋上北大苗子陈子潇了。尽管,当事的两个人,对这条绯闻,并没有作出任何的回应。

但我还是发现了盛小凌的变化。她再不会去隔壁班门口溜达,每次走过,都是脚步匆忙,神情慌乱。她的自行车,转移到了另一个车棚,车筐前用来做宣传的“凌点乐队主唱”的胶纸,不知何时也被撕了下来。走在路上,昔日的明星作派,已减少大半,连张扬的耳钉,都只剩了一个,而且还是隐在碎发中,忽隐忽现的。

我在盛小凌的“收敛”里,忽然有了一种莫明其妙的紧张,像一个做了贼的人,在被抓前的焦虑。我等着盛小凌爆发,将我写给萱的那首情诗,以同样的方式,公之于众,让我也成为全校的“焦点新闻”。但是,我担心的一切,却始终没有来。

一个月后,高考倒计时开始。盛小凌的凌点乐队,被学校强行解散,我也不再给校报写诗,我们都做回一个只务正业的学生。不再找我写宣传的盛小凌,每日在专业和文化课间奔波,偶尔两个人迎面相遇,竟是可以装作陌生人,擦肩而过。但她眼里的一抹忧伤,却还是在空气相撞的那一瞬间,倏然滑入我的心底;让我总是冲动地想要拦住她,说一声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在盛小凌的冷淡里,到底没有说出来。后来有一天,我在校门口的宣传栏前,碰到了盛小凌。宣传栏里有陈子潇大幅的照片,是笑着的,那样只属于优等生的微笑,尽管近在咫尺,却与我的心,隔得那么地远。我的心里,对被保送的陈子潇,充溢了浓浓的嫉妒;而当我装作漫不经心地去看盛小凌时,却发现她已经哭着挤出了人群。就是那一刻,我听见一旁的一个八卦女生,说,她以为自己是谁呢,想借别人的情诗炒作自己,让这么优秀的陈子潇喜欢上她,也难怪陈子潇说她是一株月季花,假装带刺的玫瑰呢!

我终于知道,盛小凌突然沉默下去的原因,原本是因为,她费尽了心计去暗恋的那个陈子潇,在心里,对她这样吵闹不休的女孩子,根本是不屑一顾的。而我,偏偏那么残忍地,将这个结果,用一首诗,揭给盛小凌看。

某个热气渐退的傍晚,我在校园的宣传栏前,又碰到盛小凌。校园里已经慢慢平息宁静,但被一场大雨打褪了色的喜报,却依然挂在宣传栏里,向落榜的人,张扬着一份浓烈的喜悦与幸福。我将那些熟悉的名字一个个看完,这才鼓足了勇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盛小凌,你要回来复读,我们还一个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