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少女遇害之南国惊闻(五)
原来是妈妈抬手臂抓痒!
朱如玉这才发现自己惊出了一身汗。她真是太紧张了,紧张到家庭的温暖也驱不起内心的恐惧,在这无眠的夜里,朱如玉心想,还是为师妹祈祷吧!希望她在天国安祥快乐,只是她拿不定主意自己是该在胸口画十字,还是该双掌合十?躺在床上这样祈祷算不算是亵渎神灵呢?
或者祈祷都是说给自己听的吧,所谓心诚,只是自己在不停地说服自己罢了,用科学的解释,就是令意志更加坚定,这往往是成功的关键!
第二天早上起来,妈妈正对着昏暗的旧镜子在梳头呢!她望着镜子,手挥动得很快,像是薅草一样,很大力地在梳理那灰朦朦的头发,由于晚上睡得不好,朱如玉的头有点闷闷的,不痛,但就是觉得闷闷地,有点心慌。于是坐起来的时候,唉了一声气。
母亲肯定觉察到了朱如玉一个晚上的闹腾,她一左一右地将头发束进橡筋圈里,冷不丁说了一句:“玉儿,听妈的,什么也别管,只是看望一下王老师就好了。”
“我倒是想管,可我也没这能耐啊!”朱如玉的声音悠长,但于母亲听来,那无疑是最好的音乐,她听朱如玉这么一说,脸上马上就露出笑脸了。母亲老了,虽然笑起来还没有太多的皱纹,但脸庞上的肉都开始变得松驰,随着皮下脂肪的进一步丢失,那松驰的肉很快便会像晒干了的豆角一样变得沟壑纵横。
生死病死,这本来是每一个人都经历的,时间这个催化剂在一个人身上催化得越久,面对死亡时候的勇气便越增,带给人的悲伤也就越少,可怜的师妹像一朵春天的花骨头,正昂首等待阳光的沐浴,蓦地里一场倒春寒,把这花骨朵扼杀在开放之前。
吃了早饭,朱如玉就推出新买的铃木要赶恩师家,在前一天晚上,朱如玉已经把电池充得满满的,应该不会再有任何问题。
得知朱如玉要去看老师,父亲的脸马上变了,拦着不让朱如玉走,朱如玉不予理会,自己把车子推了出来,这些年一直没干重活,有点手无缚鸡之力,但车有轮子,只是在过门槛和阶梯的时候稍稍用力,还是将车子推了出来。
父亲见朱如玉不理他,便把火朝母亲发,他的声音在身后沉如闷雷:“你呀你,都是你宠坏了你的女儿,你看看像什么样子,回家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往外跑了!”
还没热乎上一天,父亲大人又露出了其自私的本性,当朱如玉争光的时候,她是父亲的宝贝女儿,母亲只提供了一个子宫培育她罢了;当朱如玉有一点不合他意的时候,她就成了妈妈无性繁殖、细胞裂变的产物。
朱如玉不予理会,加速,把他的怒吼抛在脑后。穿过村子,便上到了通往学校的那条柏油路,想不到相隔十来年,这条路竟然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和当年一样坑坑哇哇,村子唯一的公路并没有和这儿链接起来,这样的境况让人想起深圳的好来。
深圳待了几年,门前的路都修了几次,最后一次拓宽了,还在街心弄了些小小窄窄的花坛,不要说人,连丁丁都对此表现得十分开心,因为朱如玉在溜它的时候,他可以跑去花坛边上玩玩嗅嗅。
丁丁其实是只被朱如玉收养的弃狗,孤单的她和被弃的它在深圳这座城市里相依为命。
它身上有着宠物狗爱干净的好习惯,但也因为它曾经被弃后有一段流浪的生活,所以又少一些娇气的毛病,更多了些乖巧。它是米黄色的,身上有深黄色的纹,眼珠也是黄色的,它的皮毛特别短,短得可以看得到它惨白的皮肤,有点像猪毛,只是更软、更白、更密罢了。
从朱如玉家到学校的路程基本上没有变,只是由于交通公具的变化而显得路程短了些。十来分钟她便到了,过了一座小桥,左边就是医院,右边即是老校舍,老校的房子原来是“红旗乡公所”的办公地点,后来取消了乡的单位,所有的村子统一归镇上管,医院和学校也就改名为“玉山镇红旗卫生所”、“玉山镇红旗中学”。
老校的大门对着医院的侧门。医院共有三个门,正门是迎客的,对着诊室,病人进去后不需要挂号,直接到医生门口等着诊冶就是。其中一道侧门和大门在同一水平线上,连接着和打针房,很多人打完针就就近走这扇侧门,老校的门口便连着这个侧门。
另一道侧门的方向则正好相反,连着住院部、化验科、妇产科等,那道侧门外是洗手间。
这么多年过去了,乡公所除了修多了几栋不高的楼,基本上还没有变,老房子都还在。农村的土地多,买地皮也便宜,起新屋和拆旧房子互不矛盾,所以原来的学校现在就用来出租给一些私人老板来加工粮食,舂小麦、辗米、轧油……这可全是赚钱的行业。
对着医院的就是老校,学校不像医院迎来送往,方便管理只开了一个大门,大门上方“玉山镇红旗初级中学”的牌子已经取掉了,现在挂的是“粮食加工”的牌子,依稀听到里面有机器开动的声音,朱如玉本想进去看看怀怀旧,但心里牵挂恩师师母,所以,只看了一眼,便折回对面的医院。
平原地方就是视线开阔啊!朱如玉转过头来一眼便看到了远远的地方那幢漂亮的新初中,白墙蓝窗,远远看去,显得格外气派,上方还飘着一面五星红旗。有句口号叫作:“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看来政府还真把这口号落到了实处,医院依然破旧,学校却十足象牙塔。
朱如玉推着摩托车,抬头看了看医院门。
“玉山医疗所”四个红色已经掉漆褪色的大字没变,大字下面的是个金色掉漆的五角星,这个门楣是解放后修的,以五角星作为向党的标志,唯一变了的地方是医院大楼上架了个红十字的灯箱,这房子是座前清的某位告老回乡的官员的房子,几经易主,后来的主人不知道是在战乱中死了还是流落到了异国他乡,成了没主的屋子,解放后乡政府便把这没主的房子修缉一番,装了个漂亮的门面,便成了医院。
这医院原本是以中医见长,改革开放后,医院引进了一些器材和医学院毕业的学生,又建了个职工楼,现在又加了个现代化的灯箱,这座建筑可以说是饱经风霜,现代化与古老建筑相宜啊!
朱如玉认为,农村的这种环保做法认为是值得提倡的,旧楼翻新又可以用了,不像深圳那么浪费,天天都响着推土机的嗓音,有得拆的就拆,没得拆的就折腾装修,真不知道是感谢他们促进了社会的繁荣,增加了劳动力的收入,还是鄙视他们制造过量垃圾、不利于环保。
朱如玉本来只是报着试试的心理去医院看看,毕竟事隔多年,不知道王老师是否还没有搬家,他们当年在医院的房子朱如玉虽然不是经常去,但常常路过,因为就在一楼,从那儿走过便可以看到那扇漆着红漆黑的门,黄铜色的圆形门锁紧帖着门,屋子只有小小的两室一厅,厨房也很小,灵巧的师母总是收拾得很干净,整个屋子都透出一个护士家庭特有的整齐与洁净。
当朱如玉听到从医院内传出确良嘈杂的、夹杂着哭泣的声音时,就知道他们应该还没有搬家了。医院虽然是一个经常传出哭泣声音的地方,但通常那种哭泣声会比较单纯,这么嘈杂的哭泣声只会很多人参加和围观的葬礼上出现。
朱如玉的心被揪得很紧,开着摩托车进了那间多年未见的医院门。
朱如玉把摩托车锁在医院靠墙的地方,那儿已经一溜烟锁了好多自行车和摩托车,另一边还停着几辆小车,其中就有她最不愿意见到的灵车,车前一朵硕大的白花,无精打采地凭吊着这一切。
锁好了车,朱如玉便三步并作两步朝记忆中的屋子走去。
门前围了不少人,个个都神情哀伤,有些人摇头着,叹着气,叫惨声不止,农村就是这样子,红白喜事都有不少人围观,朱如玉一边往里挤,一边叫着:“请让一让,让一让。”
这情景让朱如玉想到梦中看戏的场景,也是这样的的人墙,只是没有人站在凳子上,朱如玉于是像只泥鳅一样钻过人群,到达了房子门口。
进房的第一眼,朱如玉便看到了屋子正中台上师妹的遗像,“啊!”她不禁惊叫起来,她认识这张脸,师母那样好看的眉眼,老师那样的面型!
天哪!她竟然能够梦到了一个她十多年没见,完全长变了孩子!
当时哭声和叹息声如潮,没有人留意到朱如玉的惊叫和惊讶的表情。她的心怦怦直跳,虽然看的人拥挤得水泄不通,弄得空气都有些燥热,但她心里还是升起一股寒意,也不停地提醒自己要冷静冷静,安慰自己说可能梦中见到的只是一个大概,她告诉自己此时见到遗相的才是真实的田田,告诉自己不过是将真实的田田和梦中的形象对号入座了!
但朱如玉还是紧张得不敢看水晶棺里的师妹遗体。她定了定神,用力地吞了一下口水,将视线从遗相上移开,便看到头发蓬乱的师母坐在地上嚎哭,她的声音已经沙哑了,一旁劲着的人也都双眼发红,水蜜桃一样,恩师则目光呆滞,紧紧盯着水晶棺里的爱女遗体,一遍又一遍地说:“田田,起床了,要上学了,乖……”
看到这情景,朱如玉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直往下淌,她走过去扶住师母的手,那手软乎乎的,全然无力,她又上前扶住恩师的肩膀,他仍是一点表情都没有,泪水和鼻涕一起淌着,满脸都是晶莹的液体:“田田呀,田田,起来……”
所有的人都在哭,朱如玉大着胆子望向师妹的遗体,忍不住再次惊叫了一声!
她看到,师妹遗体那张惨白的脸竟然在笑!
在这一惊之下,朱如玉双腿发软,她的手正搭在师母的背上,这一惊让她差点倒在师母的身上,然后她便扶着师母的肩膀勉强站了起来。再次望向师妹的脸。
原来她又是将遗相中的笑容叠到了师妹的遗体上,现在再看,哪有什么微笑?田田的脸虽然化了妆,但还是惨白得厉害,双眼静静地闭合,嘴唇也合着,像是睡着了一样,不仅没有微笑,而且一点表情都没有,她面部的肌肉已经不会再制造任何表情了。
遗体的化妆技术让师妹的表情显得安祥而宁静,只有眼角的瘀伤透露出她曾经受到过的虐待,这是最高档的化妆品也遮不住的青色,原来应该是青紫的,失血后便只剩下了青,虽然嘴巴此时安祥的合拢,但一想到母亲说的,舌头被割及牙齿被敲的惨状,朱如玉便止不住泪水直淌,一个花季中的孩子呵,就这样没了,而且,死前还受到了莫大的凌辱,任何有良心的人都会难安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