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阿一将最后一道步骤完成，将带血的箭矢呈到天鹏翼王面前：“王爷请暂时放心，箭已经拔出来了。”天鹏翼王大松一口气：“那他可是没事了？”
“这个难说，”阿一皱着眉头道：“箭虽然已经拔出来，但伤口极深，已至内胸，伤及肺脉。若我估计得不错，他今晚会开始发高热，那才是真正凶险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性命之忧，关键看他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去。”
阿一说的果然没错。到了掌灯时分，云焕开始全身发烫，陷入沉沉昏迷。恍恍惚惚魂魄跟着牛头龙马面飘飘荡荡来到地府，小鬼们拿着利锯一下一下锯着他的胸口，要把他劈成两半。他全身流着冷汗，就要支持不住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淡淡道：“我知道你命硬得很，这点小伤怎么能要了你的命？沧流水郡人的千军万龙马都杀不了你，普天之下，谁又能奈何得了你？”这是朱扶林的声音。
——人奈何不了我，鬼也不行。
云焕如醍醐灌顶，身子便忽悠悠飞出地府，回到自己养病的棚房。
“醒了醒了。”身边一阵欢呼，龙马上眼前围上来众多人等，还有人忙着去通传天鹏翼王。云焕定睛细细看来，终于找到朱扶林，低声哼道：“说好了，等我能起床了，你一定要把那飞来飞去的功夫教给我。”
“我说得没错，你还真是命硬……”朱扶林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畅然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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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焕筋骨强壮，自从昏迷中醒来后，身子一日好似一日。阿一仍坚持不磋每日来云焕房里五次诊病。这人极怪，除了拔箭时看到他一笑，云焕再没有见着他什么好脸色，每次见他要么沉默不语，要么阴阳怪气，更甚的是，带来的药汁一次比一次苦。这日云焕呲牙咧嘴强忍着将药喝完，捂着嘴一个劲要水漱口。阿一慢条斯理倒了杯水来，一步一步挪到云焕床前，一个失手，将茶杯打翻在地，一杯水洒了个干净。阿一捡起茶杯，细声细气道：“这是房里最后的一点水。我现在忙得很，没空儿跟你打水去。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就忍忍吧。”
——这不是第一次。
云焕强忍住嘴里的腥苦，捶着床沿大叫：“来人，来人。”阿一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笑。
“你是故意的！”云焕指着阿一嚷道：“你端这么苦的药要我喝，又不给我水，就是想折磨我。我若不是看你救了我，我早就——我早就——”
“早就什么？”阿一笑道：“杀了我不成？我倒是不怕死的，不过我死了有没有人还能治得了你，就难说了——你怕不怕死？”
“你说，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了你？”云焕禁不住他这样出言相讥，暴跳起来。
阿一的眸子亮晶晶的盯住云焕：“笑话，我俩素昧平生，这是第一次见面，两人相交泛泛，哪里谈得上得罪？再说我是平民，你是王胄，要说得罪，也是我得罪你才是。你说你得罪了我，还不折杀了我？”
云焕听他这么一说，越发觉得他是存心为难，但没有他伶牙俐齿，只能呼哧呼哧喘着气看着他生闷气。这时那岩进来，问道：“刚才是你叫我？”
两人说的是沧流水郡语。云焕见阿一毫无反应，对那岩道：“这个小内侍者欺负我，你把他端来的药都丢出去——把他也给我拎出去。”
“小内侍者？”那岩抠着脑勺问道：“什么是内侍者？谁？”
尽管阿一不懂沧流水郡语，云焕还是觉得当着他的面说不出口，只好让那岩俯下身来，如此这般在他耳边解释了一番。
“那还有的……有的活？”那岩吓得口齿不清，不由对阿一上下打量，叹息道：“够惨的。”
云焕见他对阿一满脸同情，心里着实不悦，道：“他能吃能喝能跑能跳，和我比起来他惨什么？我伤成这样还被他欺负，难道不比他惨么？”
阿一正忙着给云焕换药，这时忽然手下一滑，在云焕伤口处狠狠按了一下。云焕刚要大叫，见阿一一脸促狭的笑容，连忙拼命忍住，心想，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要处处与我为难，我一定不能让这不男不女的小内侍者看低了我。想到这里，干脆目不转睛盯住阿一伏在他身前的侧脸。
在他的注视下，阿一雪白的脸庞渐渐泛起红潮，最后，竟然连娇小的耳垂都是通红一片。他有些恼怒的转过脸来，低声斥道：“不准看。”
云焕嬉皮笑脸笑道：“我看我的，又不耽误你做事，你急什么？——再说，可没有人说病人不能看医生上药的。”
阿一狠狠一甩袖子，骂道：“无赖！”站起身来收好东西冲出云焕的棚房。云焕解恨的嘿嘿一笑，叫住跟在他身后急着出门的那岩：“你这是要去哪里？这几天你都很少过来，每次见了我也都是匆匆忙忙的。怎么，天祝族人有事？”
“天祝族人怎么会有事？”那岩见云焕目光如电，支支吾吾道：“是……是依玛。”
“依玛怎么了？大郡王对她不好么？”云焕急问道。
“依玛被大郡王的人射伤，被邀风人带到这里，现在就在你隔壁养伤。”
云焕一听，急着要坐起来，抱怨道：“你怎么不早说？”
那岩拦住云焕：“你自己都性命难保，怎么敢让你知道？你放心，依玛没事，只是流血过多。现在正慢慢养着。”
“她怎么会被大郡王的人射伤？”云焕又问道。
“她为了救云荒受的伤。喔，她救的那个云荒听说也认识你，叫什么雾天。”
那差点让自己肝胆尽碎的一掌的记忆又涌上心头。云焕怕疼似的咧了咧嘴，若有所思道：“原来是他。那可真是有趣，他最恨沧流水郡人，却让沧流水郡人救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