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而恐惧的咆哮让清晨的山林一阵惊悸,飞鸟振翅,野兽远走,一阵“噼里啪啦”声将那惨叫声衬托的更加阴森,恐怖惨叫声,就来自于那一个小小的洞穴深处,惨叫的人,就是以砍柴为生的鬼谷。
就在一瞬间里,鬼谷发现自己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也看不到任何的东西了,他的眼前一片黑暗,无论他如何的转身,如何的大喊大叫,也都无法离开那一片黑暗。
黑暗,无边无际,犹如一滩死水。
他的绝望而恐惧的咆哮声在黑暗里经不起丝毫的涟漪,直到他的嗓子嘶哑,发疼,大吼声音消弭的时候,鬼谷竟然从嘴里喷出了一道血丝,然后,他就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一点点的,鬼谷在绝望中沉默,在沉默中等待,在等待中,心却逐渐的宁静了下来,就这样在黑暗中,默默的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一个飘忽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言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世间沧桑变化,唯有藏身于黑暗,才可见光明。若你心可静,你自然可以听到我留给你的东西,你自然可以见到我的像,传承我的智慧”
“谁?”
鬼谷想要问究竟是谁,可是他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他的声带已经在刚刚的叫喊中破了,这个时候,经历了无边无际,不知道多少时间的黑暗,寂寞之后,鬼谷对这个声音已经没有了恐惧,反而是欣喜,期待。就好像是那鲁兵逊在荒岛上突然看到了远远的有大船行过来一般的兴奋,绝处逢生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他可以听到声音。
“我是巫,名为冭,这个洞府,便是我的传承”
那个声音幽幽,空寂,飘忽莫测,但是却又那么的清晰的出现在人的脑海当中,鬼谷想要努力的去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却始终没有任何的收获。他现在能够做的,也只有呆呆的站在黑暗中,去听那个自称为巫,名字为冭的人说话冭的声音里似乎显示出了这个人的苍老,寂寞。
“什么是巫?”
“巫者,顶天,立地,为人撑起一片天,这个就是巫。他们对抗疾病,开发智慧,用智慧来面对世间的一切万难。他们行走于天地之间,欲求天下道理而不得,这个就是巫仰望苍穹,你心中可有敬畏?”
“观周天星斗变化,你心中可有疑惑?”
“于茫茫黑暗中摸索潜行,你可有恐惧?”
“巫,行于茫茫黑暗中,以自身为火烛,以生命为光明,燃烧出一片光明,黑暗虽然依旧,但我心中无惧。黑暗有大恐惧,然包容万法,光明有安逸,又水火无情。”
“巫行道”
那个声音不停的在鬼谷的脑海中回荡。
黑暗无涯,若混沌不生,无时空之变化,唯有那一声在。后,终于黑暗中见得光明,却是一巫舞蹈而来,那舞蹈恍若是先民狩猎,又如人采集野果,砍柴等等,却是一段祭祀的舞蹈。鬼谷自然不知道这舞蹈的玄机,但他心神却被那诡异的舞蹈所吸引,自己亦不由跟随着一起舞蹈了起来。
那声音道:“此为巫舞,你传我学识,吾之灵慧一魄,自今日起,便属于你。你日后之修行,皆问之,便可”
随即,那巫化为片片光影破碎。
黑暗亦跟着发出无数龟裂,破去,鬼谷此时方重新看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依旧是那一个山洞,周围的景致也不见多少变化,但是鬼谷自己却知道刚刚自己看到了什么,也得到了什么,想不到巫的传承,竟然诡异如此,玄妙莫测。
鬼谷跪下身来,朝着那骸骨一拜!
他郑重言道:“弟子今日拜巫冭为师,定然完成吾师之愿,还天下一生机勃勃,不再有那暮气沉沉之像。冭所传一身所学,定然光耀天下,九州震慑,为世人留下瑰宝,不让吾师所学蒙尘,吾师请安”
鬼谷的心中一片赤诚,日月可鉴,他的这一拜,这一发愿,更是发于心,表于行。
就在刚刚,他已经明白了冭的一生,这是一个令人钦佩的人,而鬼谷的心胸中竟然也生出了一种难以磨灭的英雄豪气,想要帮助冭去完成那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心愿巫本来就是一群极度逆天的人物,而冭穷其一生,想要达成的愿望,又怎么会轻松?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就达成了呢?
但,鬼谷已决定,自己要去做!
鬼谷站起身来,脑海中一个声音滚滚如雷,那声音是他自己的声音,就和刚刚发愿一样,这个声音也只有他自己才可以听得见。毕竟,他的声带已经坏了,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更逞论音律变化
鬼谷自语道:“我小的时候,一个人孤苦无依,还要照顾母亲,第一次上山砍柴,以为砍柴是一件很难完成的任务,但是我从那以后,却天天砍柴,一直到现在。看起来难的事情,做起来不一定难,而看起来简单的事情,做起来却不一定简单。师傅的这个遗愿,听起来,看起来,也都是匪夷所思,但我不做,却不知道是否可行!”
鬼谷一般在心中自言自语,一边却已经站起身来,好好的打量起这一个小小的山洞来。自从进洞避雨,一直到现在,他还都没有好好的看过这里,此时细细一看,却原来真的是好一处巫者所在鬼谷放眼四顾,却只见这山洞光线昏惑鬼魅,阴暗且阴森,洞府之内只是简单陈设了一条长石为桌,其余皆无,而在一个角落里,则是药材堆积,杂乱无章,光光是这些东西,竟然就能给人一种阴森无比的感觉,由此也可以看出那冭的性情来。
冭,醉心巫道,生活之中,不拘小节。
鬼谷长长吸了一口气,就感觉那冰凉的空气带着雨水过后的泥土清香,钻到喉咙中间,虽然嗓子依旧生疼,却舒服了许多。他想道:“我自己喊破了喉咙,却是何苦由来?这里还有一些药材,我先将喉咙医治一番,好了之后,寻一些吃食过来,现在肚子都有一些饿了”
鬼谷摸摸自己的肚子,便朝着那堆草药走了过去。
他腹中饥饿,但是此刻却已经顾不上了,医治自己的嗓子才是要紧。饭一顿不吃饿不死人,但是一个人若是生病,却不及时医治,很可能会小病成顽疾,最后甚至于会病入膏肓,让人送命,得到了冭的灵慧魄传承之后,鬼谷自然而然便是知道了这样的道理。而这个鬼谷强于杨明的一点,便在这里!
冭的一身学问都在灵慧魄中,加之鬼谷之心智已然成熟,所以灵慧魄很容易就可以开启人的智慧,和那人合二为一,不分彼此,但是杨明得自巫公的传承却是不然。虽然传承知识的都是灵慧魄,但那却也需要杨明慢慢炼化!
才是可以消化,这个不同,却是大不同。
试想一下,这冭临死之时是大有余力,自然可以从容布置自己的灵慧魄,而巫公却是在部族大难的时候才是仓促出手一个有备无患,一个是仓促出手,这两者之间的高下简直一看,就知道了。
这里的草药放置已经有了一些时候,也不知道药性如何,但是炼制治疗嗓子的药,无论怎样,也都死不了人,鬼谷依照那灵慧魄中的学识抓出了几味药材,直接就放进口中嚼烂,然后用力吞咽下去。
药材的渣滓和喉咙摩擦,疼的厉害,都带出了几缕血丝,鬼谷却竭力忍受了下去。
良药苦口,却利于病。
几味药材下肚,别的还好说,就算是喉咙被钩挂的疼痛难忍,甚至于出了血丝,也没有多少难以忍受的,但是那药材却其苦无比,混合在一起吃下去,更是恶心的厉害,几乎都要让人生出一种呕吐之感!
鬼谷心中暗道:“这兰草,陈木,蝉蜕混合在一起,怎么如此难以下咽,不过喉咙里却已经生出一种麻痒的感觉,似乎好了许多!”这一味药材虽然难吃,但是效果却立竿见影,鬼谷才是吃了药,就已经感觉到了药力作用于喉咙上的那种感觉,声带的肌肉成长,血液凝固,不多时竟然就不怎么疼了。
只是嗓子稍微一好,他的肚子就又叫了起来,昨天夜里加上今日,已经一日夜没有吃过东西了,肚子里早已经空空如也。当下鬼谷便起身来,对那骸骨言道:“师傅,弟子先去找些食物充饥,至此以后,便闭关于此,修行一日不成,便不离山”
于是,鬼谷外出打了一些野味回来充饥。
自这一日开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鬼谷就潜心于山洞中修炼起冭留给他的巫家锻炼魂魄之术,一点点将更多的学识炼化,化为自己的神通。而鬼谷虽然并未离开山谷,但是心胸却越发开阔,见多识广起来。
这却是:山中天火落世间,樵夫际遇有真传。
巫有妙法观天地,人在山洞心在凡。
不离茅舍修大道,俯查天下心浩然。
山中不知年,岁月无甲子,于这样的修炼中人来说,世间亦无所谓长短。这一日,鬼谷已经尽数将冭流传于他的学识炼化,三魂七魄,都也修炼的圆满,却发现最后师傅竟然依旧留给他一样瑰宝,这个却是一种独特的修行之法补神炼魂术。
这个法术,却是那冭研究一生,将那道家元神之术研究了又研究,琢磨了又琢磨以后,才是想出来的一种修行之法。这个法术,却是用三魂七魄,修十个元神,将无形的魂魄,化为介于有无之间的元神之气,而后以元神之气壮大魂魄,却是走了一种捷径可不炼气,不存精,直接于灵台之中养神气,神气养魂魄。
鬼谷如今的见识已经非凡,一见到这样的修炼之法,就被其诡异所吸引。心中暗自推敲一下,却又感觉到天衣无缝,亦算得上是一种可以修炼的高深法术了。鬼谷迷信于师傅能力,故此不疑有他,最后给他的,那便最后修炼就是。
于是鬼谷便封存了洞府,自己便藏身在那山洞之中,于一片黑暗中锻炼自己的元神,一些细小的气孔时有毫光摄入,朦朦胧胧,却正好帮了鬼谷不小的忙。元神之气随着修炼日久,自然越发的精纯起来,这一日,他不由静极思动!
他心中暗忖道:“我在山洞内修行已经不知道多少岁月,外间也不知道如何了。而且我现在的元神修为已然到了一定境界,非是刻苦磨砺就可以有所成就,却需要多多历练,正好去那尘俗之中走一遭!”
鬼谷心有此念,故也不多做耽搁,站起了身来,一手朝前虚推就听的“轰隆隆”一声大响,雷鸣一般的声响一起,山洞震颤,头顶不时有尖利的石块掉落下来,而前面的洞口却已经被鬼谷隔空一掌打开,天光登时照射了进来。
当是时,恰月夜星稠,淡淡的天光照射,映衬的鬼谷脸色发白。
由于他长期枯坐,锻炼元神的关系,他的肉身此刻已经腐败,天光一照,看起来就好像是刚刚从那坟墓之中爬出来的骷髅一般,俨然就是皮包着骨头,已经不见血肉经脉,内里的脏腑也已经坏死掉了。
这却是一个阴森森的恐怖之人!
鬼谷举目望天,漆黑的夜空中星子点点,不知道蕴含了多少的故事隐秘,他长吸了一口气,言道:“师傅,我此次出去,却不知道何年何月,此地有一阵法诡秘,我便从这里去,就名为鬼谷,定然会完成师傅遗愿”
一道阴风卷起,鬼谷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以元神搬运之法运转肉身,瞬息千里,晃眼间就已经出了大山。鬼谷就着一块湖泊看了自己面容,却见不得人。这样出去,还不将人吓死?那形如枯槁的人,竟然就是自己,鬼谷自己心中都是吃了一惊,随即施展元神幻术将自己略微进行变化,这才施施然朝着远处走去,遥遥的,他便看到一座城池。
鬼谷施展起手段,快速朝着城池走去,他的速度似慢实快,步伐虽然如同凡人走路一般不紧不慢,但是速度却惊人的快。只是纵然如此,却也没有人看出他有什么不同来。走路和走路,实际上又能够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城门口。
鬼谷施施然停下脚步,颤巍巍的抬头看去。历经风霜的城门楼上,挂着红边白底的旗帜,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云”字,却原来这里正是云城,云城在西方,却是属于西伯侯的地界了,鬼谷心中盘算了一下,这里大约算得上是西岐之地了。守城的官兵见他在这里停住,后面也囤积了不少人,不由喝道:“你这人,不要阻塞道路。”
鬼谷一愣,回过身来,从那官兵一拱手,言道:“刚刚心中被这景色震撼,冒犯了,我这就走,这就走”鬼谷颤颤巍巍进了城,却是听到身后另外一个人说话。那人道:“你这个年轻人,怎能如此说话?”
鬼谷不由停住脚步。
他回过身去,就见一个看起来异常精神,微微发胖,红光满面的老人正在教训那名城门兵,那老人喋喋不休,似乎有些不依不饶,鬼谷心说:“这个老头儿倒是有意思,我都不在意,他却在这里不依不饶,我倒是要看看,他究竟玩儿的是什么花样”鬼谷想到这里,便乘着人不注意,再一次变化。
鬼谷仅仅是在围观的人群之中停留片刻,就已经变得成为了一个精壮的汉子,一脸络腮胡须,看上去竟然异常粗犷。这个样子,却是他以前的容貌,此刻施展起元神幻化,更是神妙,表面看不出丝毫破绽来!
混迹人群之中,鬼谷靠前一些,他枯瘦的身材其实并无改变,元神幻化之术,却仅仅是一种幻化,给人视觉上一种错觉,感觉上一种错觉罢了。鬼谷依旧还是鬼谷,若是在高人的眼中,他也依旧是那衣服异常吓人的骨头架子包了皮肤罢了。
但是此刻,在一群凡人中间,却无人可以识破。
那面色红润的老人背负双手,自然而然便有一种威仪,谈吐之间虽然并无激烈言语,却更显得咄咄人,如同山岳一般,竟然让人生出一种渺小之感“你这年轻人,你对待自己的父母,老人,也会这般吗?对待老人的时候,想想自己的父母,对待孩子的时候,想想自己的孩子,年轻人,做人就是一个将心比心!若是我们待人和善,那别人自然也会待我们和善的,好好想想吧,年轻人,世风日下啊”
寥寥数言,动人心弦,那城门守卫羞愧难当,言道:“老丈,是我错了,我不该对刚刚那么老人大声呵斥!请您老原谅我吧,我以后一定会做一个有良心的人的,您的教诲,我也会永远的记住!”城门兵跪下磕头,周围的行人皆说着老人和善,仁义,西岐之地,果然是一处乐土!
老人抚须而笑,面色的红光更添了几分,这样的赞美之词,听在谁的耳朵里,也都特别舒服。但是鬼谷却感觉那声音竟然如此的刺耳他的心中,只有一点点的骇人,暗道:“这人察言观色,控制场面,情绪竟然如此独到,果然非比寻常。一个凡人,驾驭人心到了如此地步,那他的身份”
鬼谷冷漠的看了一眼那个老人,装模作样的跟着身边的人一起赞叹了几声,等到大家散开的时候,才是趁机散去。鬼谷的心中万分警惕,一路上穿过闹市,在一家人家门前停下来,敲敲门。一青衣人开门,问道:“这位兄台,干嘛?”
鬼谷抱拳,言道:“劳烦这位小兄弟了,在下是外乡人,初到贵地,想要找一个地方投宿,不知道小兄弟可否收留在下?”那青衣人甚是年轻,看起来顶多就是十六七岁,双目灵动的很,是以鬼谷叫了一声小兄弟。
青衣人道:“原来如此,这位兄台请进,说什么收留不收留的!”
“如此,就谢谢小兄弟了。”
那年轻人带着鬼谷进去,寻了一个空闲的房间,让鬼谷进去居住,说道:“这里条件简陋,先生不要见怪才是!”鬼谷道:“我来投宿,已经打扰,小兄弟不用如此客套了”而后,鬼谷便旁敲侧击,问起了当今天下大事。这个年轻人所知不多,仅仅就是知道这里乃是西岐,当今西伯侯乃是姬昌也。
鬼谷“喃喃”言道:“姬昌?”
他皱了一下眉头,修习巫术道法之前,鬼谷不过一山野樵夫,对于国家人文却并不清楚。现如今一说什么西伯侯东伯侯的,也是一头雾水。不过鬼谷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意外了,仅仅是带着一些好奇罢了。
年轻人待到天色暗去,便道:“兄台你休息吧。西岐是一片平安之地,夜不闭户,这里住的人也都非常良善。我也要走了,兄台若是想要更多了解这里,可以四处走走看看,这里的每一个人也都可以帮你”鬼谷点点头,他和这个少年人说起自己的身份的时候,仅仅说自己是出来游学的。
自三皇,五帝,到大禹之后,启立夏朝,而到如今的商汤,游学之风一直非常盛行。是以那年轻人并无多少怀疑,反而是对鬼谷多出了几分佩服来。如同鬼谷这般四处游学的人,都乃是真正的有本事,有大学问的人呢。
鬼谷在这个年轻人家里休息一夜,第二日一早,便是帮着年轻人收拾了一番院落,而后又帮忙打水,干活儿,一切停当之后,才是出了院门。鬼谷这番借宿,而后次日帮人干活儿,抵消报酬,乃是古时传统,任何外出游历,做学问的人,也都必须要如此做,否则便是失去了最根本的一点点道德了。
鬼谷离开了那个院子之后,便在云城中转了一下。云城方圆二里,乃是一座小城,在城北地方,又一官衙,面南朝北,一条大路正好通道了这里,而后进入官衙之中。官衙的门口则是立着两尊青铜怪物獬豸!
獬豸,其大者如牛,小者如羊,浑身被黑,毛色细亮,善察人言善恶,是非曲直,在民间传说之中,乃是龙之九子之一。鬼谷眼前一亮,他吸收了冭的学识,却知道这个怪兽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儿,说是龙之九子,乃是牵强附会的说法罢了!龙生九子,虽说是子子不同,但龙子毕竟会有龙象!
而这獬豸,实则乃是牛,羊混合而生出来的怪胎,百年难遇,天生聪慧,有读心之能,故此让人以为神异,实则寻常的很。鬼谷估摸这里应该是云城的官衙了,他并未进去,而是围着官衙转了一圈,随即就绕到了别处。
随着鬼谷一条街道一条街道的走过之后,这座云城的大致地形,位置,分布已经出现在了鬼谷的脑海之中。那图像鲜活无比,在云城,中心靠北为官衙,四周分民居,作坊,酒楼茶社,只有城南一小块地方,才是集市所在,这是一座很标准的城池建筑,而周围的城墙也有两丈高,四个城门,护卫四方,端的是固若金汤!
鬼谷在云城逗留了大约十多日后,才是离去,他朝着北方一路走去,却打算是去西岐的的西岐城去看看。西岐乃是西伯侯所属都城,气象定然不凡,不是小小云城可以比的。鬼谷心中寻思,去了那样的地方,也可以看出西岐究竟如何来了。
遥遥的过了一道山岭,便可看见西岐城,远远看去,却比云城大了许多。古时有王侯之分,关于封邑城池的大小,都有严格限定,故此这个西岐城看起来竟然是方九里之多。鬼谷先是远望,但见那西岐城气势巍峨,借助了山势,更有一番独特的气象,鬼谷暗叹此地却是一处易守难攻的所在!
鬼谷以手作斧,神气暗运,在山中砍了许多的柴禾,以藤条束缚,背在背后,作了一名樵夫打扮。之后才是下山,进城。西岐城内气象旺盛,人来人往,表面看来,这里的确是没有什么罪恶,乃是一片安居乐业之地。
在一处集市停留下来,鬼谷将柴禾放好。这一番也算重旧业,轻车熟路,他却不说话,只是听了此地人说话的口音,用语习惯之后,才是心中按按模仿,良久一开口,却是一口地地道道的本地话!这个,却是巫家学习语言的一样本事,着实是神乎其神。而实际上,这一番对于鬼谷来说,更是简单。
中原大地也好,斗星之上其余之地也罢,人言兽语无非分成声,韵,调三者,只要掌握其中真髓,学习语言,并不困难。更何况这里本来就在中原偏西的地方,语言风俗上大体却是相同的,自然难不倒鬼谷,不片刻就学会了。
“柴禾,新砍的好柴禾”
靠在一处土墙的墙角,鬼谷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眯缝着眼打量着过往的人,还不时和身边的小贩攀谈几句。就这样,一连一年,鬼谷每每都是早出,晚归。一大早进程卖柴禾,而无论是柴禾卖的怎么样,在傍晚的时候也都会离开城里。
一年之内,鬼谷对于西岐也有了一个很大概的了解。
今年大商先皇驾崩,子辛继位为王,乃是子辛一年。其却是帝乙之三子。城池乡里,人多传言,于市井之言中,鬼谷却揣测出了许多东西。
却说这商汤江山乃是成汤伐夏桀而立。这成汤,据说还是皇帝之后,姓子氏。初帝喾次妃简狄,祈于高,有玄马之祥,遂生契。契事唐虞为司徙,教化万民有功,封於商。传十叁世,生太乙,是为成汤。闻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乃大贤也。即时以币帛,叁遣使往聘之,而不敢用,遂进之於天子。
桀王无道,信谗逐贤,而不能用,复归之于汤。
後桀王日事荒,杀直臣关龙逄,众庶莫敢直言:汤使人哭之,桀王怒,囚汤於夏台。後汤得释而归国,出郊,见人张网四面而祝曰:“从天坠者,从地出者,从四方来者,皆罹吾网。”
汤解其叁面,止置一面,更祝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不用命者,乃入吾网。”汉南闻之曰:“汤德至矣!”归之者四十馀国。
桀恶日暴,民不聊生,伊尹乃相汤伐桀,放桀于南巢。诸侯大会,汤退而就诸侯之位;诸侯推汤为天子,於是汤始即位,都於亳。元年乙未,汤在位除桀虐政,顺民所喜,远近归之。因桀无道,大早七年;成汤祈祷於桑林;天降大雨。又以庄山之金铸币,救民之命。作乐大浩,从者护也,皆言汤宽仁大德,能救护生命也。
成汤在位十三年而崩,寿百岁。享国六百四十年,传至商受而上。分别为:成汤、大甲、沃丁、太庚、小甲、雍己、太戊、仲丁、外壬、河甲、祖乙、祖辛、沃甲、祖丁、南庚、阳甲、盘庚、小辛、小乙、武丁、祖庚、祖甲、廪辛、庚丁、武乙、太丁、帝乙、子辛!这个子辛,却正好是当今的帝王了。
帝乙一共有三子,长子微子启、次子微子衍、三子子辛,寿王受德。帝乙在游御园,领众文武玩赏牡丹时,园内飞云阁塌了一梁,寿王托梁换柱,力大无比;首相商容,上大夫梅伯、赵启等,上本立东宫,乃立李子寿王为太子。後帝乙在位叁十年而崩,托孤与太师闻仲,随立寿王为天子,名曰帝辛,都于沫,更名朝歌。
而且这位帝辛据说有三宫后妃,皆贤良淑德
民间传言如此,鬼谷却冷笑连连,一入宫门深似海,寻常百姓,见不得帝王后妃,又如何知道这个妃子是好是坏?不过人云亦云罢了!眼看一年多时间已经过去,新帝刚刚即位,便已经有了贤德圣明的赞颂之词,似乎天下间一片乾坤朗朗,好不明了,但鬼谷却已经看出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一个帝王,才是刚刚即位,怎能做出如此多的成就?若非有人故意留言追捧,当今帝辛想要有这般声望,却至少也要数十年之功绩!若非飞天遁地之辈,若非大能之人,在这个交通闭塞难行的时代里,传递消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个,岂非就已经说明了其中有鬼了呢?
鬼谷的思绪翻飞,不停思索这其中的脉络,一边行走于山岭之间。飞禽猛兽见了他,却已经灵敏的躲闪开来,不敢分毫怠慢。鬼谷走走停停,且走且想,还真的让他想到了一点东西。脑海中的灵光突然一闪,鬼谷拍掌而笑“哈哈哈,好一条大鱼,好一条大鱼天下纷乱,即将起啊!”
想明其中玄妙,鬼谷则是开始寻思自己的去向。他欲完成师傅遗愿,此刻却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怎可错过?鬼谷心中暗道:“如此时机,千载难逢,虽然有那么一条大鱼,可我却在水中,亦有自己,何惧?且看看那姬昌如何,帝辛如何”
鬼谷心有定计,次日便照旧去那西岐城中卖柴禾,他晒着太阳高声叫卖,恰逢这一日快到了正午的时候,但见有人自宫门而出,他便借了机会挑起柴禾,做出一副匆忙的样子,正好撞在一人身上,随后就装模作样的“哎呀”一声,摔坐在地,捧着自己的一只脚不停的揉搓,口中叫道:“痛杀我也,痛杀我也。”
那人一身的白袍,头上戴着毡帽,甚是秀气年轻,鬼谷却知道此人乃是姬昌长子伯邑考,他此次就是要借这伯邑考之手,去见一见那位西伯侯姬昌。鬼谷此番作为,果然将这伯邑考给吓了一跳。
伯邑考也被鬼谷撞了一下,却并未摔倒,他见鬼谷伤得厉害,当下心慌,赶紧言道:“这位兄台,都是在下不小心,父亲教我以仁慈待人,可我却行走匆忙,冲撞了你,你伤成这样,可怎生是好”
此时,一护卫提醒道:“大公子,不若我们带他回去。”
伯邑考道:“也只能如此了。这位兄台,你不要害怕,我们这便带你去医治一下脚上”随即,伯邑考便亲自托起鬼谷的胳膊,将人搀扶进入王宫之内,并且去找人过来给鬼谷看脚,那侍卫刚刚出去不多时,便带着一个老叟过来,鬼谷一看这人,却是熟悉,正是那个在云城中见到的老者。
老者的面色红润如昔,精神饱满,他一进来,便是对鬼谷道歉,抱拳言道:“犬子无端,刚刚得到了消息,就匆忙来看。这位小兄弟的脚伸来,我看看!”
你道这老人是谁?
姬昌也。
姬昌伸手按揉一下鬼谷踝骨,半晌之后,才言道:“难怪如此!你是先前不小心崴了脚,因为比较轻微,没有显现出来,肉筋内淤血堆积,故此才会被犬子伯邑考一撞,才崴了脚的。现在已经不碍事了你且在这里休息片刻,待得脚伤无碍,可自去!”
鬼谷感激之色溢于言表,嘴唇哆嗦道:“这这这这怎么好,这”
“你休息吧!”
姬昌说完,便让伯邑考跟着自己出去了。而鬼谷则是在想这个姬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想想也没有什么答案,鬼谷却是已经看出这个伯邑考却是实实在在的老实人了,他心里暗叹:“生于王宫之家,有如此心性,实在是难得的紧”
鬼谷坐起身来,开始假寐他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为了来到这里,他自己动的手脚,让自己的脚踝如同扭伤一般。若说是医术,天下间又有几个人能够比得上巫的?
却说鬼谷假寐,两个时辰转眼过去,便听院内“叮叮咚咚”响起一阵琴声。其音色呜咽,其曲调高雅,却是难得的好,更为重要的是弹奏之人竟然能够将自己的感情融入琴音之中,弹奏的技巧已经算得上是宗师一般了。
鬼谷听的心动,暗道:“这是何人在弹琴?这琴声中的韵味竟然如此纯粹!”
鬼谷闭上眼睛,脑海中旋即就展开了一幅画面,高山流水,瀑布隆隆。山林间一片祥和,飞鸟起舞,猛虎戏蝶。本来便是凶险的风光之中,却又充满了无限的宁静,自然,和谐。鬼谷的呼吸平和,将自己的心神沉寂于琴声之中。
那一曲,恍若高山流水。
那一曲,其韵味回味悠长,令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那一曲,岂非是只因天上才能有的仙乐?
鬼谷的耳中,琴音依稀,接着他就听到一人合着琴声唱了起来:“天有白龙,冲天而落,银川归流,云兮万千,其若奔雷,水流澹澹一曲高峰,有几人烟?天下玄奇,险绝人寰,造化游戏,天道自然,一问银河,来于九天,九天之水,此去何年?岁岁月月,沧海桑田,何有不变,唯有大千道衍玄机”
凝神细听,唱歌之人乃是伯邑考。
鬼谷心中暗道:“难道弹琴之人乃是伯邑考?”细细一想,的确也只有伯邑考,才能弹奏的出如此纯粹动人之音。鬼谷喃喃自语道:“虽然未曾看出西伯侯虚实,但今日以自伤脚踝而听闻此天籁,也算是值得!”
鬼谷摇摇头,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时近傍晚,日头正红,一穿着锦袍,看起来大约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儿从外面跑进来“大哥,大哥,你在吗?”那孩子双目灵动,看起来活泼的很,鬼谷的目光从那孩子身上移开,随即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一块空地,空地周围有树木修葺,伯邑考坐在林中,竟然若隐若现,刚刚他都没有觉察。
“咦?你是谁?”
那小孩一见鬼谷这个生人,不由得问了一句。
伯邑考的声音从树林中传出,言道:“三弟,这位兄台是我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崴了脚,所以我带回来医治的。旦,你下了课了?”旦说道:“嗯,下课了,我是等着老师走了以后,我才出来的,父亲说,我们一定要尊敬自己的师傅,大哥你说我做的对不对?”鬼谷听的有趣,问道:“若是师说错了呢?”
旦道:“师有过,学生当避而言!”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老师说错了,或者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做学生的不能够当面顶撞,应该寻找一个隐蔽的时机告诉老师。鬼谷点点头,言道:“为何君有过,当直谏,而师有过,则避而言?人言天子如师,臣如学子,又言君如父,臣如子,如此所谓君臣父子也,然为何有如此区别?”
“此,乃过之大小不同也!”
鬼谷提问,回答之人却不是旦,而是其父姬昌。姬昌人未到,声先至,木门打开,姬昌一身衣着简单质朴,背着手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那种独特的红晕光泽,微微而笑,随即进来的侍卫则是将门轻轻管好。
注:李子乃是第三子的意思。古人的一种长幼排列换名法,伯叔李季,譬如刘邦,在家里是排行老四,所以又叫做刘季,老三就叫刘李,如此,以此类推即可。另有伯仲叔季的一种普遍说法,一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