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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三月 (5)

那个看着老妇人的家伙就跑到紧挨着花园的那扇门边,察看一下那里是不是有人在,还从旁边的小房间里向屋子里嘘喊。

“来吧!”那个留在后面的男人还在紧紧地抓着法卢奇,他掏出了一把刀,对着法卢奇和他的祖母,老妇人此时又睁开了双眼。

那人对他们说道:“一点儿声音也别出,否则我就回来割断你们的喉咙。”

他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这两个人,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从不远的马路上传来了一行人的合唱声。那个强盗赶紧把头转向了门的方向,由于动作过猛,他脸上遮着那块布掉了下来。

那老妇人惊奇得尖声喊了出来:

“莫扎尼!”

“你这天杀的老东西!”那个强盗吼道,发现自己已经被别人认出来了。

“看来你必须得死了!”

他手里举着刀,猛地跳到老妇人面前,那老人吓得动弹不得了。莫扎尼举刀往下砍。见此情景,法卢奇嘴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喊,紧接着人也跳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奔到了他祖母的身旁,用他自己的身体挡在祖母的身上。

刀落了下去,强盗莫扎尼也吓住了,他转身逃跑,慌不择路时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把桌子撞翻了,煤油灯也被撞翻在了地上,灯光随之熄灭了。法卢奇慢慢地从他祖母的身上爬了起来,跪倒在地,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他的两条胳膊环抱住自己的祖母,头则靠在了老人的胸前。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过去了,四周是一片漆黑,草原上传来的农民的歌声也渐渐地听不见了。

老人此时恢复了神志。

“法卢奇! 她叫道,她的牙齿发颤,声音几乎小得听不到。

“祖母!”法卢奇回答道,老人想尽力和自己的孙子说话。可刚才恐惧的情景仍让她心有余悸,不能言语。她坐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尽管身上依不住地颤抖着,最后,她还是开口了:

“他们不在这儿了是吧?”

“是的,他们已经走了,他们没杀了我。”老妇人说这话时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不,他们没把您怎么样,您现在很安全。”法卢奇声音微弱地说道。

“你现在已经安全了,亲爱的祖母,他们拿走了一些钱,但是,父亲把绝大部分的钱都带在身上了。”

听到这里,孩子的祖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祖母,”法卢奇说道,还依旧跪在地上,而祖母则还是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孙子。“亲爱的祖母,您还爱着我,难道不是吗?”

“哦,法卢奇,我可怜的孩子啊,”她回答道,把手放在了男孩儿的头上。

“刚才你一定是吓坏了吧,哦,我仁慈的上帝啊,快把灯笼点着吧。不,我们还是就待在黑暗里吧,我现在还是很害怕啊。”

“祖母,”男孩儿继续说道,

“我以前总是惹您伤心。”

“不,法卢奇,你不要这么说啊,我永远都不会再那样想了,我已经把以前的事儿都忘了,我还是那么的爱你啊!”

“我总是惹您生气啊,”法卢奇接着说道,他说这话时心里那么难受,声音都在微微地颤抖。

“但是,我一直是那么的爱您啊,您会原谅我吗?请原谅我吧,祖母。”

“是的,我的好孩子,我现在已经原谅了你了,想想吧,我怎么可能不原谅你啊!孩子,快站起来吧,我再也不会责备你了。你是个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我们把灯点亮吧,我们要勇敢起来对吧,站起来,我的法卢奇。”

“谢谢您,亲爱的祖母,”男孩儿说道,声音比刚才还有细弱,“现在,我终于解脱了,你会记得我的,对吗,我的祖母,您一定会的是吧?你会永远都记得您的孙子,您的法卢奇?”

“我的法卢奇,”祖母大声叫道,心里面顿时一惊,她同时把双手放在了男孩儿的肩头,还低下了她的脑袋,似乎是想看看男孩儿的脸。

“请记住我吧……”男孩儿又一次轻声嘀咕道,他说话的声音让人感到他似乎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请您代替我,给母亲一个吻吧,还有父亲,还有丽吉娜,再见了,我的祖母。”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你到底是怎么了?”

老妇人尖着嗓子问道,她还一边焦急地用手摩挲着男孩儿靠在她膝上的头。随即,她用尽了全部力量从喉咙中喊了出来,声音绝望极了:

“法卢奇,法卢奇,哦,我的法卢奇,我的好孩子,我最最亲爱的孩子,你是从天堂里飞落人间的天使,快回到我身边来!”

法卢奇什么都没有说,因为这个小小的英雄,这个挽救了自己祖母生命的孩子的后背挨了一刀,他已经将他那美丽、勇往直前的生命还给了上帝。

病床上的小泥瓦匠

18日,星期二

那个可怜的小泥瓦匠现在已经病得非常重了,班主任号召我们大家都去探望他。加伦,德罗斯和我已经决定要一起去看他了,斯大迪本来也打算要一同去的,因班主任布置了一项作业,要我们写作文描述一下加富尔纪念碑,斯大迪告诉我们为了让他的描写更加精当、准确,他要亲自去那里看一看。没办法,我们三个人便决定试试运气,想邀请那个胖胖的诺比斯和有点傲慢的瓦提尼同我们一起去。结果诺比斯只回答了一句“不”就什么都没说了,瓦提尼也找了个借口为自己开脱了,也许他是怕他那漂亮的衣服沾染上油漆吧。

下午放学后,我们就一起去了小泥瓦匠的家。那时,天正下着瓢泼大雨,走在街上时,加伦突然停了下来,他嘴里塞满了面包,对我们说道:

“我是不是该买点什么呢?”他伸手掂了掂衣兜里的几个铜币。我们每人捐出了两个铜币,买了三个超级大的橘子。很快我们几个爬到顶楼的小泥瓦匠的家。在门口时,德罗斯摘下了自己的奖牌,放在了口袋里。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我也不知道,”他回答说,“为了不让自己太显眼,我不戴这块奖牌似乎更好。”

我们敲了门,他的父亲,就是那位长得如巨人一般的大个子男人为我们开了门,他的脸都扭曲了,似乎被我们的拜访吓倒了。“你们是谁?”他问我们道,加伦回答说:“我们是安东尼奥的同学,我们给他带了三只橘子。”

“哦,可怜的陶尼诺!”泥瓦匠摇了摇头叫道,他用手背擦了擦他的眼睛,他把我们三个人引进了屋里。我们来到阁楼上,在那儿我们看到了小泥瓦匠,他就睡在一张铁制的小床上。他的母亲沮丧地趴在床上,用双手捂住了脸,她几乎都没有抬头看我们一眼。在床的另一边还挂着油漆刷子、泥铲、油漆滤网,生病的孩子的脚上还盖着他父亲的外套,上面还粘着白色的石灰。那可怜的男孩儿现在已经非常虚弱了,他的脸色十分苍白,他的鼻子翘翘的,呼吸也很短促。哦,我亲爱的陶尼诺啊,我那小个子的伙伴啊,你曾经是那么可爱,那么活泼,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是多么心痛啊!不管让我付出什么,我都愿再看看你做那兔子鬼脸啊,可怜的小泥瓦匠。加伦把一只橘子放在了他的枕头边上,挨着他的脸。橘子的香味儿让小泥瓦匠清醒了过来,他一把抓住了那只橘子,然后又松手放开了,他怔怔地看着加伦。“是我啊,”加伦对他说道,“我是加伦啊,你还认识我吗?”

小泥瓦匠的脸上掠过一丝勉强的微笑,他吃力地从床上举起他那又短又粗硬的手,伸向加伦。加伦接过那手,将它捧在了自己的两手之间,放在他的脸颊上,对小泥瓦匠说道:

“勇敢点儿,你要勇敢点儿啊,小泥瓦匠,你一定会很快会康复的,等你回到了学校,班主任会把你和我排在一起的,这样做你会开心吗?”但是,小泥瓦匠什么都没有说,他的母亲立即痛苦起来:

“哦,我可怜的陶尼诺,我的小可怜啊,他那么勇敢,那么好的孩子,可是上帝现在却要把他从我们身边夺走啊。”

“别吵了,”泥瓦匠大叫道,“别吵了,看在仁慈的上帝的份儿上,你再吵我就要失去理智了。”随后,他又满心焦急地对我们说:

“回去吧,快回去吧,孩子们,我谢谢你们了,快走吧,你们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做啊,谢谢了,你们回家去吧!”小泥瓦匠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就像已经死去了。

“您需要我的帮助吗?”加伦问道,“不需要了,我的好孩子,谢谢你了!”

泥瓦匠回答说,他一边感谢我们,一边把我们往楼梯边上推,接着把门也关上了。但是,当我们刚刚走下一半的楼梯时,我们就听到老泥瓦匠在喊:

“加伦,加伦!”我们三个马上又火速奔了回去,“加伦,”老泥瓦匠脸色都变了,对加伦大喊着,“他刚才叫你的名字了,两天了这是他第一次说话,他已经叫了你两次了,他想见你,快点儿过来吧,哦,我的万能的主啊,希望这是一个好兆头啊!”

“那我们先在这里说再见吧,”加伦对我们说道,“我得留下来。”

他和老泥瓦匠一起又回到了他的家里。德罗斯的眼睛里已经涌满了泪水,我对他说道:

“你是在为小泥瓦匠掉眼泪吗?他已经能说话了,他现在正在康复呢。”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德罗斯回答道,“但是,我现在想的不是小泥瓦匠,我现在想的是加伦,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他有一颗多么美的心灵啊。”

加富尔伯爵

29日,星期三

今天,你们要写一篇关于加富尔伯爵纪念碑的作文,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写得很棒。但是,谁是加富尔伯爵呢?你们现在还不太明白,因为现在你们所知道的,无非就是他曾经多年以来担任皮尔蒙特的总理大臣。就是他,曾派皮尔蒙特的军队支援克里米亚陷于困境的意大利军队,最终为我们赢得了车尔纳亚河战役的胜利,而之前我们的军队曾在诺瓦腊战役中遭到了惨败;就是他,说服十五万法国大军翻越阿尔卑斯山,将奥地利人从伦巴第赶走;就是他,在我们革命处于最危机的关头,重整人们低落的士气,带领着意大利人走出困境;是他,在那段艰难的历史时期里,用他那富有感召力的智慧头脑,坚定不移的信念和超越了常人的勤奋进取精神,以最有效的手段开创出我们国家统一的伟大事业。

很多将军都在各自的战场上经历过战争的残酷考验,但是,他却在内阁决策的过程中面临过更多骇人听闻的时刻。他所开创的伟大事业,像一座根基并不牢固的大厦,在不时袭来的地震中,随时有坍塌的危险。他夜以继日的工作,在残酷的斗争和极度的苦闷的煎熬中,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正是这伟大而又繁忙紧张的工作,拖挎了他的身体,使他的寿命整整缩短了二十年。

然而,即便是高烧即将把他彻底送入坟茔的那一刻,他还想着工作,一心只想为他的国家多做些事情:

“这真是很奇怪,”他临死时悲伤地说道,“我现在已经不知道如何阅读了,我不能够读书了。”

当医生为他抽血,他的病情极度恶化时,他还在为自己的国家着急,他急促地说道:

“请你们一定要治好我,我的头脑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清楚了,我的身体不能有一点闪失,因为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办。”

当医生已经宣布无力回天时,整个意大利都处在一片混乱之中,国王一直守候在他的床侧。他焦急地对国王说道:

“我有很多话想对您说,陛下,我有很多东西想给您看,但是我现在已经病倒了,我做不到了,做不到了啊!”

他的情绪变得异常兴奋,口中还念念不忘那些新建立的意大利的省份,那些刚刚统一还等待着人们去建设筹划的省份。

当他神志不清时,仍气喘吁吁地大声叫喊:

“要好好儿教育孩子!好好儿教育那些孩子和年轻人,要让这个国家的人们充分享有自由!”

死亡已经降临了,他又用热情的话语祝福一直和自己政见不和的加里波第将军,随后一直含糊不清地呼唤那尚未获得解放的罗马、威尼斯等地名。他早已为意大利,甚至是整个欧洲勾画了一幅远大美好的蓝图。他甚至还梦见外敌入侵,急切地询问到那些国家的军队以及将军的所在。直到现在,他都还在为了我们的国家,为我们的人民担心啊。他最大的悲痛不在于他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地消逝,我想你们都明白,而是当他的国家还需要他时,他却不得不离开了。这么多年来,他为了自己的祖国早已经是鞠躬尽瘁,油尽灯枯了。

他临死前嘴里还喊着战斗的口号,他真的是生的伟大,死的光荣啊!

细细想一想吧,我的恩里科!我们所谓繁重的工作,我们所面临的忧愁,在那些胸怀世界的伟人所遭受的痛苦、所付出的艰辛面前,是多么不值得一提啊,甚至于死亡也是那么渺小!记得这些吧,我的孩子!当你经过那块大理石纪念碑时,要从心底充满崇敬地对它说一句:光荣啊!

你的父亲